第一百一十八章 思之痛
琴嫣殿裏。
燭火已經幽幽，原先的漢白玉地磚全然換成了青石磚，與廊簷下的小道別無相似之處。
燭台上的燭火已然熄滅了幾盞，透露出些許滄桑。
原本檀香嫋嫋的偌大宮殿裏，分外的荒涼。
雙兒呆滯的站在一旁，自從上一次娘娘從外麵回來之後，整個人都是那般的沉寂。
雖說這兩年以來，一直都是這般的情況，後宮依舊歸入皇後娘娘手中打理。
眾嬪妃依舊照常請安，皇上已經暗自下達了命令，後宮之中，唯獨熙嬪不用再做如此的禮節。
可自己知道，皇上那樣做，無非就是避免原先的狀況，從認識秦淮那天，自己心中本就隱隱擔心著有一天像這樣的結局會呈現出來，隻是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子的快。
“娘娘，粥已經做好了，雙兒特地做的，娘娘就嚐一口。”說著，雙兒將勺子輕輕舀了一勺，而後將粥遞到蕭冰漪嘴邊。
心裏滿心的期待，這個世界上，也隻有蕭冰漪待自己是真心實意。要不是蕭冰漪，自己或許在幾十年前就已經慘遭非命。所以後來即使到了出宮的年齡，還是不願意走。
這一輩子，能夠認識蕭冰漪，已經是莫大的幸運，又怎麽會再要求什麽樣子的對待呢。
隻是見到自己最為敬重與在意的人過的不幸福，自己不是不悲憤的。
雙兒暗自握緊拳頭，雙眼婆娑，“娘娘……”
“無礙。”蕭冰漪本就單薄的身體如今卻是這般的風雨飄搖，疏忽之間就會徹底垮塌。
“你放下吧，有時間去看看湛兒，那孩子這些年來我都沒有好好管教他，如今更是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我這般樣子，已是不能再做多留，湛兒就拜托你了。”
蕭冰漪伸出手輕輕接過雙兒手裏的瓷碗，溫燙的感覺在手中四散開來，逐漸的溫暖全身。
“娘娘，你說什麽呢，當初娘娘答應了雙兒，會一直等到太子繼位那天，娘娘如今說什麽胡話呢？！”
聽在心裏，滿不是滋味，蕭冰漪這般的落寞，雙兒不是沒有疼在身上，可是這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自己也偷偷去養心殿找過皇上，可是在看到李兆雪那般甜蜜的模樣，看到皇上那般的寵溺以及發自心的快樂，霎時間就卸了所有的勇氣。
皇上那般的神情，在當年，也是這樣的對待皇後娘娘，如今，人去樓未空，別人早就已經換了另外一副模樣，唯獨娘娘還癡癡等候在原地。
如果當年，自己真的告訴了西戎娘娘過的不快樂，那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人終有盡頭，我知道我的身體，這些年來，也隻有你陪在我身邊，我也給不了你什麽，若是想要出宮，我即刻……”
“娘娘！”聽著蕭冰漪的語氣，似是有已經打算放棄一切的色彩，可是這樣子怎麽可以，她是蕭冰漪，是當今雲國的皇後，是當年那個暗自隱忍卻緊緊握住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的蕭冰漪，這樣子的一個人，怎麽能夠說走就走，怎麽能夠說放棄就放棄。
“雙兒一直都在後悔，若是當年雙兒讓西戎王帶娘娘離開，娘娘或許就不是這般的情況，是雙兒不好，娘娘……”
雙兒跪在地上，眼裏飽含著淚水，分外的清澈透亮。沒有沾染一絲的雜質。
蕭冰漪握著瓷碗的手一頓，戎狄？！到了這個時候，內心裏仿佛還真的是有一件事沒有放下。
當初答應了戎狄，二十天後，若是自己依舊沒有喜歡上他，那戎狄就答應退兵。
這麽多年來，一直在逃避，像戎狄那樣的身份的人，要什麽人沒有，區區一個蕭冰漪，隻是這世間最為可笑的一個人罷了。
自己一直在心裏殘留念想，當初戎狄還不是西戎王，隻是區區一個皇子，卻能夠答應自己這樣子大的事情。
中原女子的身份終究是會被識破，蕭冰漪閉上眼睛，依舊記得，那時戎狄跪在祠堂裏，背部不斷的受西戎王的鞭打。
西戎王子嗣甚少，而戎狄又是王妃所生，自小便有治世的才能，因此在西戎，威望極高，所以西戎王才會放心的把西戎的所有軍隊交到戎狄的手中。
自己躲在賬外，刻意忽略西戎王每鞭打一下戎狄的身上便出現極紅的印子，自己在中途跑掉，心裏默默的為戎狄哭了一場。
等到傍晚時分戎狄歸來之時，和平常一般，毫無半點起伏的感覺，到那個時候，自己才知道，原來將自己放在心上的人背後卻為著自己受了這麽多的疼痛，還要偽裝不在意的樣子。還要偽裝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也如同平時一樣，自己並未多問，戎狄依舊睡在地上，夜晚十分，戎狄以為自己已經睡著，因著背後的傷口，卻在無聲的歎息著。
“冰雪，自我母後去世之後，這個世界上也隻有你對我這般好，你說願這天下太平，再無戰爭，我答應你，等我繼承了父王的皇位，定會將這天下捧到你手中，到時候，你與我坐擁天下如何？！”
那是事後的第二天，戎狄一早便帶自己去荒漠看星辰，他說荒漠裏的星辰明亮異常，還會構成異樣的圖案。
兩個人躺在無垠的荒漠裏，眼神卻是直愣愣的望著頭頂。
“你就這樣的肯定，我真的會留下來？！”
當時自己是這樣回答的，那時候心裏一直想的都是秦淮，盡管戎狄暗自為自己付出了那麽多，可在心裏，始終不能有他的身影。
一著自己是雲國的子民，而西戎是雲國曆來最大的對手。二著自己已經遇到了秦淮，感情這回事，將就先來後到，若是自己就這樣拋棄了秦淮，那與那些登徒子又有什麽分別。
“還記得我剛遇到你那個時候，那樣一雙無塵的眸子，戾氣深重的氣息，著實是讓我嚇退幾分。可是也隻有你這般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才不會對我虛與委蛇。所以我試圖去接近你，你看，我們此時的距離如此之近。”
蕭冰漪的身影為之一顫，說實話，若是自己沒有遇到秦淮，如今自己心裏，裝著的應該是戎狄，可是，事情就是這樣的碰巧。
“我相信你是一個好大王，這個世界上最少的便是感情，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那樣的楊剛氣息，我可不希望終有一天，你會為一個女子放棄一切，那時候，不倒是正讓我取笑？！”
微微偏頭，便看到戎狄那副俊逸的容顏，眸子裏像是裝了整個夜空的星辰，那般的明亮，兩個人肩並肩在一起，距離之近，有一個人極力的想要靠近你，可是始終保持著心裏那一層屏障。
所以在戎狄身子慢慢靠過來，皮膚將要貼近自己之時，自己一個轉身，而後迅速坐起，“天色晚了，我們回去吧。”
說的斷斷續續，就連自己也不相信，那時候戎狄的內心是怎麽樣子想的。
“好，我們回去。”自己並沒有轉身看戎狄，可聲音裏卻是透露出太多的失落。
那一晚，蕭冰漪躺在床上，咫尺之外，便是戎狄的身影，那時候的戎狄應該不知道，自己堪堪轉身，視線全部落在他身上。
自己在西戎，是作為戰俘的身份，而戎狄每天出入營帳，自會是引來太多的閑言碎語。
可戎狄還真的是有那個本事，軍營裏不敢傳出兩人之間的事情。
那個夜晚，那樣子的真實，隻要自己一個答應，將會是這西戎未來的王妃，那樣子兩國之間，說不定還能達成共識，不會再有戰火連天。
可是，閉上眼睛，全部是秦淮的身影，自己這一遭，本就是瞞著秦淮，若不是秦淮中了西戎的毒箭，而戎狄又趁此要挾自己，說不定，自己是不會再與戎狄見麵的。
可是就是這樣子的心生無奈，或許就是中間這層阻斷的關係，才讓自己一直拒絕戎狄於千裏之外。
在一個人最為薄弱的時候趁機攻占所有，這是什麽大英雄所為。
可到底，自己還是傷了戎狄，二十天說到就到，自己終於還是給了戎狄一個答複。
到如今，蕭冰漪始終不明白，那本就是一場答案既定的結局，戎狄又何必再做那樣子的打算。
“若是有一天，你讓她過的不快樂，我戎狄定會踏平整個雲國，也要將她帶回西戎！”
當時自己已經回了雲國，而秦淮也早就解了毒，到那個時候自己才知道，原來去西戎，秦淮是一早就知道的，早在自己翌日便要啟辰的前一晚，秦淮的毒就早已解除。
是什麽時候呢，或許就是那次，自己回歸雲國之後，邊關再次告急，直到那個時候自己才明白，這一生就是那樣子的被戎狄玩弄手掌之間。
當初說好的，二十年的契約，到頭來，隻是短短的幾天，就發生了這樣子的變故。
所以一氣之下，瞞著秦淮，自己便上了戰場。
蕭冰漪堪堪閉上眸子，腦海裏不斷的回憶著自己與戎狄的點滴，終究是自己太過於大意，所以才會這樣子的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