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抉擇

  窗外有飛雪而落,颯颯的雪聲堪堪輾轉,在這一襲之地不斷的回蕩。


  許是歲月無聲,褶子已經爬滿了臉龐,卻絲毫分辨不出那味道,滄桑的臉龐依舊擋不住當年的風采,俊逸的輪廓依舊顯現出無限的魅力。


  為什麽呢?欺騙,利用,到最後的追悔,一切都順理成章,一切卻是如往事般的風煙,讓人來不及反應的同時就已經沉醉在裏麵。


  秦淮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窗外,牆角的炭火依舊散發陣陣溫暖,熱騰的氣流不斷的升華,點燃著滿室的模樣。


  “雪兒知道,這一世,太過孤苦,直到遇到皇上,若是讓雪兒再選擇,也會那樣做,隻是……”


  李兆雪的手被秦淮輕輕反握,將要說下去的話語在觸及到秦淮那雙盛滿太多的意味的眸子時堪堪止住。


  宮人們已經被譴離,養心殿隻剩下兩道相互依偎的身影,秦淮堪堪一動,握著李兆雪的力道不時加重了幾分,微微一動身,便把李兆雪攬入自己的懷裏。


  “我知道那件事一直在你心裏鬱結,隻是……”


  “自那件事後,我對你,不再如從前那般利益藏心,這麽多年了,本以為這顆古井無波的心裏不會再泛起其他,可是偏偏遇到了你。我對你的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


  將李兆雪的頭顱微微壓在心口,手時不時的扶著李兆雪的烏發,眼裏愛意盡顯。


  “我知道……”李兆雪雙手攀住秦淮的脖頸,眼眸堪堪閉起,嘴角上揚起該有的彎度,如今,愛人在身旁,一切都是心中所想,還有什麽不樂意呢?

  腦海裏劃過陣陣聲響,李兆雪的眉頭緊皺起來,若不是,若不是心已經死過一次,如今一如往昔,那甜言蜜語直擊心房。怎麽會知曉那些背後的傷痕呢。


  “皇上貴為一朝天子,怎麽可輕易許下承諾,但皇上所說,雪兒一直知道。”


  眼神裏裝滿深情,讓人無疑去想那些堆積在臉上的笑容是有怎麽樣子的模樣,怎麽樣子的目的。


  “等風光霽月,天下太平的那一天,我便帶你雲遊四海,做對世間最平凡的夫妻,到那個時候,我不是這天子,不用再為誰勞累,我還等著,與你共度下半生。”


  秦淮收緊了抱著李兆雪的手,自始至終,都以一個“我”自稱,放下了屬於天子的威嚴,獨留下的讓李兆雪差點認為秦淮說的真的是永遠,真的是深入骨子裏的愛意。


  可誰都知道,曾經那樣子相愛的兩人,若不是中途橫生枝節,又怎麽會輕易放手。即使很了解彼此的過去,可到底是不信那樣的情誼的。


  “好。”李兆雪閉上眼睛,頭顱抵在秦淮的胸膛,嘴角帶著笑意,仿佛那一刻,她所感受到的,真的便是秦淮的真心實意。


  琴嫣殿。


  雪不知不覺已經下了數天,依舊沒有減小的趨勢。


  蕭冰漪一身素裝,未戴任何發飾,蒼白的臉頰上未施任何粉黛,這讓原本就白皙的臉龐顯得更加滄桑至極。


  “娘娘,天已經很晚了。”雙兒在身旁站了好大一會兒,眼裏飽含情緒,可到底,還是隱忍著不發。


  在這個皇宮,在那個蕭家,一直都沒有她和眼前人的容身之處,從前沒有,到了如今,種種大是大非麵前,更加沒有。


  心裏那一腔熱血漸漸平息,不知道是窗外夾雜著的雪花,還是有什麽在心裏漸漸落地。


  “淵兒如今到達邊關了?”天色已然暗沉,廊簷下的宮燈微微的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回娘娘,按按此時辰,應是白日裏便到了,若是中途發生什麽,想必皇上必定不會按兵不動。”


  雙兒把手裏的大襖披到蕭冰漪的身上,小心翼翼道。


  “那就好。”蕭冰漪堪堪轉身,懷裏的鎏金小爐依然如剛開始那般的巋然不動。“國丈那邊可有什麽動靜?”


  即使過了兩年,即使那些年的歲月終究被堪堪鎮壓,蕭家的勢利在那一夕之間也隻得如履薄冰。


  可如今,歲月橫亙,當初的大是大非皆已被忘記,隻留下風聲過耳的聲音,似是不斷的在提醒,物是而人皆非。


  自己的選擇,她是不會忘記的,連同著那顆被刺痛到極點的心房。那年躺在她懷裏說著,“皇上是真心愛你的。”可是如今,終究是有什麽在中間劃出了隔閡。


  她蕭冰漪是相信的,秦淮愛她,可是如今,終究是被不斷複發的苦楚衝刷殆盡,彼此心懷芥蒂,這就是根源。


  “如今朝中,主心骨便是皇上一脈,皇上膝下有四子,到底,蕭將軍最為期待的便是太子能夠登基,如今皇上對太子,自是如未來儲君般,蕭將軍……”


  雙兒霎時的看了一眼蕭冰漪,淡淡的神情,彼此都心照不宣。


  “蕭將軍一直吩咐的也是如此。”最終,雙兒微微低下頭去,視線全然放在青石地磚上。


  自兩年前那一夜,恍若隔世,隔天,皇後娘娘就下令將琴嫣殿的白玉石磚全部換成了青石磚,任憑燭火再怎麽樣子的掩映,依舊照不亮幽暗的一處。


  “雙兒。”蕭冰漪微微偏頭看了一眼跟前的人,這麽多年,早就已經到了出宮的年紀,可是偏偏,因著眾多的事而再不離去,“若是這往後的有一天,還是會發生那晚的事,到那個時候,我不希望你再次為我阻擋。”


  “娘娘……”雙兒的心莫名漏了一拍,或許是這兩年,蕭冰漪的改變太大,亦或是從當初開始,就失去了所有生存的信念。還未出口的話便被打斷,全部吞進肚子裏。


  蕭冰漪抬起的手帶動身上的薄衫,月白色的袍子大半擋住了雙兒的容顏。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可你也要知道。”蕭冰漪堪堪把水袖移下來,視線虛空的望著牆上的燭火影子,“那一天終歸會來。”


  “當初是我的選擇,怨不得旁人,我知道你對我好,可你也要為大局著想。早年國丈征戰四方,勢利自是不可小覷,如今楚相府於蕭家而言,不過也是錦上添花。”


  步子堪堪移動,窗外紛飛的大雪恍若不複存在,“如今淵兒去往邊關,你知道那是西戎的所在,如今二十年契約不日便到,到時候必定是戰火連天,戎狄已經退位,不可能再有什麽羈絆,那一天遲早會來。”


  琴嫣殿裏靜謐無聲,恍惚之間隻剩下牆角炭火的“嘶嘶”聲,蕭冰漪微微轉眼,嘴角露出從未有過的笑容,步子沉穩,步步的朝著內殿走去。


  “若是戎狄再有什麽信件往來,直接交付與我便好。”


  似是有把握般,蕭冰漪欲離去的背影忽的站定,而後聲音似是穿透慢慢長夜般,悠悠的在那人身上而出。


  過去與秦淮真正決裂,大底是戎狄的那封信所為,可究根究底,對於那些,她蕭冰漪知道的一清二楚。當年為了雲國,為了秦淮,自己與戎狄許下二十天的承諾,若是二十天後,自己依然沒能把他放在心裏哪怕半點位置,那麽雲國與西戎,休戰二十年。


  若說這當中沒有絲毫動心,那恐怕是假的。可當初的一見傾心便是秦淮,這愛終究是講求先來後到。


  獵獵秋風吹在臉上,格外的清冽,這裏沒有雲國的碧水藍天,無垠的荒地一望無際。讓人倍感蕭條。


  當年母親屍骨未寒,自己所謂的父親甚至在埋葬時都未曾出現,可想而知,那墓碑是有多麽的簡陋。


  自己每年都會偷偷的跑去墓碑旁,眼淚的錯覺,以為母親尚在人間,可回首,哪裏還會有丁點的影子。


  “西戎一直以武力征服天下,當年拚了所有力氣,隻想要快點擺脫那樣的局麵。”當年,戎狄的身影在那樣的平野中那樣的單薄與蕭條,“所以我了解你在蕭家的處境,我既然與你約定二十天,定會遵守,不過,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當時自己的心裏,裝的都是秦淮的身影,眼神四處躲閃,為的就是早日回到雲國,而自己也不敢讓戎狄看穿一切。


  “到了。”戎狄把自己推上前,邊關向來寸草不生,入眼皆是荒涼的情景,可那時候,當自己微微回神,確定是在西戎的時候,耳邊卻傳來那聲聲,“我認識你的時候,你說你母親愛清靜祥和的地方,對不起,自作主張,將墓……”


  “無礙。”還沒有等戎狄說完,蕭冰漪便癡癡的望著那墳墓,誠如戎狄所說,這一世,母親活的那般的模樣,早就該好好在這樣安靜的地方安歇,雲國那樣的回憶,最是值不得再次深陷。


  眼淚婆娑,“謝謝。”眼神卻沒有看向戎狄,四處有海棠,似是帶著水土不服的模樣,枝枝蔫了下去,但好在,還沒到那般枯萎的境況。


  那時的心境就如戎狄明知道海棠換了地方就不會存活般,一顆心早就已經荒涼不已。


  “你要是真有心謝我,那就如從前那般。”那般的無邪,那般的快活。


  戎狄的話語不斷的在腦海裏回蕩,蕭冰漪堪堪閉上眼睛,到底,這一世,是她抉擇時過於猛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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