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刻意回避
翌日,雪光初霽,細碎的光芒刺破皚皚白雪,隨著雪花混合開來。
這兩年為著國家政事,沒少操勞,這往後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至少,是在那些大風大浪沒有抵達之前。
“公子,三皇子派人傳話,說是武德殿有事,叫先生先行一步。”有宮人的腳步聲響起,隨後那淡淡的聲音響起。
捧著書卷的手一頓,楚明歌微斂了斂眉目,“知道了。”隨後合上書卷,理了理袖口處的褶皺,步子沉穩而不失氣概。
這秦淩淵又是怎麽這般?昨兒個就已經很反常,有事?隻是一瞬,楚明歌再無多想,而後披上皮襖,撐著那竹傘,便徑直走入雪地裏。
“好了,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林辭微微理了理案幾上的書卷,隨後劃拉著美胡須,一副安然的模樣。
學堂做鳥獸四散,秦淩湛一早便跨出了學堂,因著雪天,牆角處還有嫋嫋煙霧。
楚明歌堪堪起身站立在距離秦淩淵幾米遠處,大學士也由宮人攙扶著離開,兩年來,大學士依舊一副隨心所欲清新寡淡的模樣,隻是因著身子骨越發的不利索,皇上多次勸阻也無法勸服,隻得吩咐了宮人細微的照顧著。
“殿下。”見著大學士的身影在轉角處漸漸消失,楚明歌微微上前一步,兩年來,自己的個頭已然促長了不少,可秦淩淵似乎永遠比自己高了一頭。
“先……先生。”秦淩淵本就一副誠惶誠恐的狀態,自從在夢裏夢到自己對楚明歌做出那樣之事,一顆心像是被打翻的墨般,沾染了一片暗影,“武德殿事物繁忙,先生近來瑣事又多,學生自會打理好一切,學生……先走了。”
隻是一瞬間,隻是微微起伏的瞬間,還未等楚明歌做出如何的答複,秦淩淵便徑自躬下身去,眼神在地上四處躲閃不斷。
窗邊的雪花越積越多,雪聲颯颯,落滿滿地,室內的暖晌隨即消散大半。
“殿下有如此之心,明歌自當滿足。”楚明歌眼裏劃過一陣不知名的色彩,而後微微躬身,“那明歌就先行離開。”
自從自己認識秦淩淵的那天起,就已經相信他有如此的擔權之能,兩年之來,自己果真沒看錯秦淩淵,那治世之能,著實比太子更勝一籌。
而這亂世當道,戰事頻繁,保不齊哪一天,就會烽火連天,雖說雲國現在兵強馬壯,可也難免那些趁機而入之國。
再者說兩年前的刺殺,依舊根深蒂固,已經算準了不是雲國之內人所為,那麽必定有其他對之虎視眈眈,隻是兩年以來,除卻路上被伏擊外,宮中之內依舊安靜異常。
而如今,皇上的身子每況愈下,而太子那邊又有整個蕭家在做支撐,這一朝一夕,豈是就能夠扭轉乾坤的。
“學生送先生。”說完這句話,秦淩淵的目光一直放在楚明歌的身上,眼裏滿是驚慌過後的神情,他不是不知道曆來的斷袖之癖,可這終究不為世俗所容忍,再者說,楚明歌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亦是自己的終生先生。
如此的苟且心事,怎麽配在那樣風光霽月的人麵前輾轉而出。
秦淩淵莫名的揪緊一顆心,袖邊的袍子因著力道被微微捏的褶皺起來,臉上晦暗不明,就如同這茫茫白雪一樣,讓人分外察覺冰冷。
這終究不是計謀,可也隻有這樣,才能堪堪製止自己那些齷齪的心思。
慌張過後滿臉的平靜之色,直到學堂裏隻有自己一人,那“嘶嘶”的炭火聲才拉回自己的情緒,隨後,秦淩淵便邁著步子朝門外走去。
宣政殿。
肅穆的皇宮已披上皚皚白雪,青磚石橋已經被覆蓋,滿天的潔淨之色,悠悠的雪花不斷的輾轉飛揚。
皇帝端坐在龍椅上,眯著雙眼,鬢邊的白發又添了些許,一副老氣橫秋的狀態,比起兩年前,似乎是歲月走過的痕跡,在秦淮臉上盡顯。
“那依著愛卿們所說,邊關是蠢蠢欲動了?”秦淮將手中的折子放於桌上,一副淡然的模樣,眼裏無絲毫的色彩。
殿下站著的大臣們不敢隨意揣測皇上的心意,畢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兩年前祭祀回來之後,皇上便似變了一個人似的。
雖說朝中之事依舊處理的井井有條,可那細微之處反而妄自忘記了太多。
“皇上,如今正是寒冬,邊關探子來報,雖說邊關如今無恙,可到底有賊子之心,如今戰事頻繁,雲國此刻正是用人之際啊。還請皇上明鑒。”
楚建章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身子微微躬起,滿臉的鏗鏘。
兩年以來,自己暗中與三皇子養精蓄銳,一方又要時刻注意雲國之事,這是自己作為一國丞相的責任,也是作為雲國子民的緊迫感。
秦淮放空的視線漸漸明了,望著殿下低頭躬身的大臣們,心裏滿不是滋味,“此事朕自會考慮,春闈將近,科舉之事照常進行,退朝!”
帶有天子的威嚴,不容許任何人再為之破壞的肅穆之感,炭火還在“嘶嘶”作響,秦淮便自顧撇下一眾大臣,抬腿離去。
殿下的大臣噤若寒蟬,雖說皇上一言九鼎,可這幾年,邊關的事一直沒有解決,這早朝,似乎也隻是多餘的模子。
眾大臣扼守惋惜,盡到臣子的義務,如今,自是燃眉之急,不信皇上會任留之。
“都散了吧。”楚建章看著皇上離去的背影,殿裏已潰不成軍,畢竟是雲國的子民,畢竟是這雲國得臣民,如此的道理,怎麽可能會不明白。
如今戰事頻繁,殊不知什麽時候,邊關便會發動進攻,到時候,就算派出雲國最強壯的軍隊,也是萬之不能抵擋住的。
“哎……這皇上……老臣早該說廢了那熙嬪,可皇上就是不聽勸阻,這下可好,這兩年來,朝中多少大事因此被滯留!”
有大臣朝著楚建章一副怨生連連的口氣,滿臉的無可奈何與擔心全部體現。
“如今的雲國,尚且還在皇上的掌控之中,皇上的勵精圖治,早年的模樣大家是見過的,想必皇上也定不會讓諸位失望。”
如今最該的,便是安撫人心,沒有什麽比這更重要的了。蕭家的力勢滔天,雖然自己與秦淩淵早已經在暗自韜光養晦,可到底,依照現在發實力,還是不能在這皇宮之中有極大的號召能力。
日後的每一步,還需要落實才行!
出了宣政殿,秦淮如往常一樣,朝著那下朝之後便身不由己的地方而去。
“皇上……”小順子連忙撐了傘身,大雪紛紛而落,身子一半已被大雪濕透,沾在身上,分外的刺骨。
“你先回去吧。”如往常一樣,秦淮還是日日重複這一句,眼神裏無絲毫的波瀾。
小順子心裏萬馬奔騰,要知道,自己畢竟服侍了皇上這麽多年,裏麵的情誼怎麽是可比擬的。
再者說,自己本就心存愧疚投靠了蕭家,為著情誼,還是想要在世間能夠免於這樣的抉擇。
秦淮的身影漸行漸遠,單薄而蕭條,雪花落在肩頭,迅速融化,自兩年前的祭祀後,皇上一直悶悶不樂,心中的鬱結不斷的升華。
可如今的局麵,是怎麽樣子的哀涼,在這世間輾轉奉承了多少年,才能擔任肩頭上那一簽贏的情懷。
腳步聲迅速恢複往常的零碎,耳邊隻有風聲過境的聲響,地上的腳印及淺及深,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如此的微妙。
秦淮蹣跚著身軀,淚眼婆娑,不知是不是進了風雪的緣故,刺在麵上,如此的痛徹心扉。
永葉閣門前已經堆積了太多的厚雪,樹枝被壓彎了腰,百花掩映在雪花下,白茫茫的極其蕭索。
秦淮佇立在門前,絲毫不敢逾越了每一步,眼中的情意自是無法避免。
“參見皇上。”有聲音響起,微微的拉回秦淮的思緒,“娘娘吃了藥已經睡下了。”
“不要告訴她朕來過。”隨後便是秦淮離去的聲響。
秦淮基本上是落荒而逃,他不敢賭,也不敢相信,他知道李兆雪對自己的情誼,隻是這麽多年,就連他自己也分不清,心裏的那人到底是誰?
小產那天,蕭冰漪那般的模樣,“那皇上又是否愛過雪兒呢?”字字話語不斷的在腦海裏反複蕩存。
自己縱然愛蕭冰漪,可對李兆雪,是否又是一種絕乎的殘忍?
青妥山上,她說“臣妾喜歡皇上,可皇上的愛太過沉重,皇宮對於臣妾,已無再多的眷念,願皇上成全,許臣妾在這度過晚年。”
那時的她,未施粉黛,卻足足把周圍的百花襯托得再無色彩。
“你踏入皇宮中的那時起,就生生世世是朕的人,朕絕對不允許你擅自離去!”
那時的他,氣急敗壞,她的身子還是這般的單薄。太醫說過,她身子已出現衰頹的跡象,他不怨她欺他,畢竟到底是自己有錯在先,隨意的玩弄了她的感情。
可是……秦淮的眸子微微閉起,耳邊隻留雪聲颯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