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重新改寫
殿內沒有其他的人，秦淮高大的背影久久矗立著不動。
眸子覆上了一種難以言說的色彩。心口處已經經曆了一場浩劫，再多言語的表述，也隻會把自己越推越遠，心殤不夠還要再搭上另外一個人。
對於身後的人，秦淮不必回頭，也能知道是何種的情態，可自己終究不能再做辜負之意。
愛過嗎？喜歡過嗎？他不敢完全的打之包票，隻是有時候，微微轉身，仿佛模糊了眼眉，依稀看到那人站立在身邊，還是那般少女該有的模樣。
對於李兆雪，更多的隻恐怕是後來的無數個夜裏那般思念之情，若是沒有那一年的海棠，或許現在的自己，隻會是一個閑散的王爺，過著那般山水之間的生活。
天大地大，總會有自己容身的所在，不必為了朝堂之事而擔憂，不必為了那多情之意而心殤。
終究的一切，還是敗給了時間。後悔嗎？可能吧，若是沒有那一年的海棠，自己也不會有後來的這一切，這是人生之路，誰也無法避免，隻是自己在這條路上似乎走了好久，始終沒有盡頭。
秦淮微微皺眉，脫口而出的話再也難以收回，他是最懂那種心殤的意味的，自己已經辜負了一次，那就不想，再辜負第二次。
“隻是青妥山道路崎嶇，你身子還這般，恐怕……”
“無礙的，臣妾自小傷痕慣了。還請皇上答應臣妾這個祈求。”
自秦淮脫口的第一個字，李兆雪就宛若徹底掉入了一個寒潭，渾身的潭水冰冷而刺骨，窒息感堪堪而來，那一顆跳動著的心，終於在這一夕之間淹沒。
自己最怕所愛之人非良人，直到此時，看著秦淮的高大背影，李兆雪在心中微微勾勒那少年模樣，始終是時間錯過了一生，隻差一步，自己便陷入了無窮的境界。
“你且好生休養，三日後，朕會親自來接你。”
秦淮的心隱隱抽痛了一下，他如今能給李兆雪的，也不過就是這樣的一個承諾，再多的言語，都不敢再次輕易說出口。
他從一開始便知道，那個雪天的偶遇有著莫大的野心，可他終究放軟心性，隻是那一眼，就無法再忽略李兆雪當時的樣子，自己貴為天子，臣民有難，本就應當盡可能的去幫助脫離苦海。
隻是自己沒想到，在看到李兆雪就那樣躺在雪地裏時，本應該將之送往民間治療的心卻在那一刻陡然發生偏轉，隻因為那一刻的她，孱弱的似是即將隕去的羸弱模樣。
終究心形難平，再也顧不得當初有榮妃的例子在前，僅僅是憑借著那相似的模樣，自己就在那一刻，下定了所有的決心。
到頭來，傷害到的不止是自己，這是秦淮萬萬沒有想到的，隻是如今這事，再也沒有無法挽回的餘地。
“臣妾多謝皇上。皇上不計較臣妾的過失，是臣妾的萬之有幸。”
李兆雪微微直起身，經過昨晚的小產，身子骨仿佛比之以往更加孱弱，微微動一下，便是鑽心的疼痛，讓人不得不咬牙堅持。
“你且好生休養，朕這就吩咐太醫過來。”
秦淮微微閉了閉眼，所有的紅塵往事全部被掩蓋，留下心中那纏繞不清的意味。
總會有一天，會消散的，腦海裏卻還是剛進來時候的，李兆雪躺在床上的模樣，嘴角發白，媚眼再不複往昔那般的明亮。
隻是那一眼，就差點動搖了自己內心裏那顆孱弱的即將隕去的心靈。
炭火聲依舊，仿佛有窗邊遺漏的風，絲絲縷縷的灌滿整間內室。吹起衣袍，而後又紛紛揚揚落下。
秦淮堪堪睜開眼睛，渾濁的眸子平視著前方，再也沒有過多的言語，而後，步履維艱的一步步走出李兆雪的眼簾。
他沒有看到那一刻，李兆雪眼角滑落的淚珠，晶瑩剔透的不染任何的風霜，也隻有李兆雪自己明白，那代表了什麽。
琴嫣殿。
經過一夜的模樣，宮人們是見證了皇後娘娘的不雅之態，可畢竟是當朝皇後，命令有如皇上一般的威懾。
昨夜的經曆，所見所感，自是爛在心裏，宮裏頭最怕嚼人舌根子，命是朝不保夕的事，想要活的更長久，那也隻能如此這般的緘默不言。
“娘娘，藥熬好了。”有宮女步履微微，戰戰兢兢的走向蕭冰漪，手裏的托盤上方，雕花瓷碗還冒著熱騰騰的氣流，氤氳十足。
隻是一夜，昨夜的不堪與悲愴就一夕之間悉數被淹沒。
蕭冰漪側躺在床榻上，微閉著眼眸，今日，又是端的一副母儀天下的模樣，隻是有什麽在心底落地開花，而後，便如西落的太陽一般迅速的枯萎。
“放下吧。”蕭冰漪微微睜開眼睛，古井無波的模樣著實讓人心驚膽顫，“下去吧。”
“是。”
案幾上留下白瓷碗，殿內燃燒著嫋嫋煙霧，蕭冰漪堪堪下榻。腳步虛浮，臉上痛意盡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端起案幾上的白瓷碗，像是對待珍寶一般，眼神似那孩子般的天真無邪。
“娘娘……”雙兒微靠在床上，床沿處的白玉穗子微微晃動，待的開門聲響起，蕭冰漪那微端的身影才悄然出現。
雙兒一雙眼裏盡是濕意，在蕭家時，蕭冰漪本就受盡冷漠，好不容易所嫁他人，本以為會是良辰美景，可到頭來，竟是這般的無奈與心酸。
昨晚的皇後，是如何的棄自己的形象於不顧，血跡斑斑，發絲淩亂，就那樣暴露在所有人麵前，雙兒一顆心如坐針氈，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可是這樣的模樣，實在讓自己不忍窺探。
“雙兒自己來就好。”關上了殿門，蕭冰漪盡量放輕腳步，以免被人看出什麽破綻。身子在床榻邊落座，仿佛之間又回到了少年時候。
漆黑的柴房裏就隻看得見外麵隱約透出來的光，蕭冰漪始終忘不了那個小女孩，在黑暗中有著明亮的眸子，那怯怯的神情，悉數落到自己的眼裏。
“別怕，我是來救你的。”囁嚅的聲音四散開來，少女時的蕭冰漪將手微微放於唇畔，而後四下打量。等真正確認了周遭寂靜無人，她才挪動著微小的身體，而後將手伸出遞到雙兒的麵前。
蕭冰漪也萬萬沒想到，自己無意間的搭救，竟讓雙兒自此誓死相隨，在蕭家本就生存不易，更何況自己又搭上一個雙兒。
“我爹娘全死了，就靠乞討為生，小姐，求求你收留我吧，不然我回去，又得被他們抓到，把我賣了……求求你……”
即使自己再怎麽樣子的百般無奈，卻再也不忍看到這樣子的結局。
自己本就是蕭家不受寵愛的大小姐，平日裏又何況能指望父親再多看一眼，下定決心收留雙兒的那一刻，就已經準備好了承接父親所帶來的所有懲罰。
果不其然，正如自己所預知的那般，棍棒落下的瞬間，眼淚還是不成氣的流了出來。
“你以為你是替蕭家做決定嗎，啊！我還沒死，你就膽敢自作主張！”她記得當時父親眼裏噴射的火焰，帶著毀天滅地的模樣，足足要燃燒好久，才能全部殆盡。
也終於，因著自己的逞強與倔強，雙兒能夠安然的呆在蕭家，呆在自己的身邊。
從小到大，口中那個被自己叫做父親的人就似乎從沒有看過自己一眼，不知道為什麽，隻是在麵對自己的父親的時候，蕭冰漪總能感覺到，父親看自己的神情是帶著恨的。
所以她早早明白了很多事理，甚至最後，能夠在那一場預謀中如約的見到秦淮，隻是自己沒有想到，隻是海棠花下的那一眼，一顆心就傾覆而去。
後來，成為了太子妃，再後來，成為了皇後，一步步，都是踏著荊棘在行走，已經不知道身體的額度還能夠在支撐多久，但是隻要自己還沒有倒下，那她的使命就還沒有完成。
都說，回頭太難，可對於蕭冰漪來說，自從見到秦淮的那一眼起，就是注定了的生生世世永相隨。十裏紅妝，朝臣祝賀，洞房花燭，一切都美好的再不能罷休。
從何時起，自己與秦淮竟會變得那般的生分了，榮妃的死，全然算在自己的頭上，那一劍，仿佛生生隔斷了自己所殘留的一點念想。
“娘娘，你的腿。”回憶的漩渦裏有聲音橫空出世，打斷了將要往複的模樣。
雙兒將蕭冰漪手裏的白瓷碗端到桌上，一臉焦急的狀態，抬手便去佛蕭冰漪的腿。
蕭冰漪微微回神，滿臉的驚慌之色，“無礙，你這是幹什麽？！”帶著些許惱怒之色，自己再怎麽樣子的假裝，偏得逃不開那雙眼睛。
已經過了一夜，秦淮還是沒有出現，也對，自己在期許著什麽，昨晚不是已經全部告知。
“自此以後，碧落黃泉，我秦淮世不遇你！”
倉皇了大半世，卻換來這樣一個結局，也罷，當真是自己會錯了意，若是當初，自己沒有逼著秦淮登上這皇位，那今天這種結局，會不會重新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