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心殤

  天空陰翳著,吝嗇著收繞自己的光明,被團墨般的所覆蓋,風中盡是爽冽的氣息,壓製著的久久不能停歇。


  仿佛之間已經過了千年,又恍若之間,那些錐心刺骨的隻是一場夢境,那樣的痛楚真實無誤,直擊心房,讓你領略了一場盛大的視覺宴會。


  而一覺醒來,當窗外的風不斷的吹進,即使身上蓋著錦被,牆角處的炭火“斯斯”的響個不停,滿室的燈燭,暖意四現。


  她又看到了那個男人,滿頭的花白之發,胡須叢生,卻掩蓋不了他眉間的氣宇軒昂,那雙鷹一般的眼睛,仿佛洞悉一切的事態,你微微凝神,就會被吸引進去。


  “姑娘,姑娘,醒醒……”那聲音時常傳入自己的耳畔,可一覺醒來,卻都是過往。


  而李兆雪,無疑不是這樣,雖說先前是因為報恩,況且,蕭家也沒有強力要求自己成為這皇宮中的探報,一切都是你情我願。


  當初是懷著怎麽樣子的心情,她還記得,準備了好久的戲碼,那時還是雪天,萬物披上白茫茫的一片,讓人好生感慨,這天地之間,就隻留下這潔白的一片。


  恰巧皇上要經過那條路,更或許,那是將軍再三囑托的,可自己終究愚笨,還未見到人,便因著天氣腳下打滑而從斜坡上摔了下去。


  那個時候,李兆雪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奈何,福大命大,閉眼的那一瞬間,她恍惚之間看到一個老者,著著明黃的袍子,頭上插著的漢白玉簪子分外的惹眼,那雙眼睛似是充滿溫覆柔情般,讓人一眼,就能夠完全淪陷。


  “姑娘,姑娘……”


  “來人,宣太醫!”


  聲音在耳畔響起,可自己始終睜不開眼睛,再看一眼那麵容。身子做狀般的被人抱起,遠離了身下冰冷刺骨的雪水,全身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她依稀聞到,那人身上有著淡淡的龍涎香味。


  再後來的一切,都悉數明了,自己搖身一變,就成了雲國皇宮中的熙嬪。秦淮待自己是極好的,雪天賞梅,“瑞雪初兆年”,他折插那雪梅,替她簪入發髻,唇紅齒白,那梅花嬌羞相應,別有一番色彩。


  “皇上,你知道嗎,這世間,我不求能生生世世,但祈求皇上,能夠讓雪兒呆在你身邊,哪怕一刻也好。”


  這是芳心暗許後她跟秦淮說的真心話,那個時候,她倒真的放棄了蕭老將軍的囑托,橫豎也是自己拿捏主意,不如遵從心中的心語。


  “傻丫頭,你不是刻刻都在朕身邊,朕許你朝平兩生,許你一世無憂,你隻要知足,呆在朕身邊便好。”


  那時,是誰人說的這般話語,才讓她在這漫漫雪天,把一顆芳心交付,女子啊,最是癡情,那些緘默在心中的事,隱忍著無從開口。


  “瑞雪初兆年,雪兒,原來你的名字竟是這般的寓意。著實與你匹配……”


  那人有著蒼老卻不失澄澈的聲音,那微大的手掌握著自己的時候,全部都盡數攏盡那寬大的袍子,笑意顯現,媚眼彎彎,那是怎麽樣子的一種神情。


  這麽多月,像是經曆了人世間最為寵愛的模樣,誰人說,“一入宮門深似海”,可如今看來,倒也並不是那般的說法。


  可事態終有轉究,付出的真心又如何能悉數收回,這個世界上,感情這回事,最怕自己被所愛之人當成影子,可就是那樣的趕巧。


  小時候,母親常對自己說,“女孩子聰慧明事理了不好。”那個時候,李兆雪是全然不信的,自己本就出身低賤,靠得販賣為生,坐著小本生意,精打細算中能有銀子而來,那是最為快意的了。


  若不是後來的天災人禍,自己也不會進了這皇宮,更別提,會成為了熙嬪。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不得不承認,母親所言極是,女孩子聰慧了果真不好,那是將一顆蹦跳的心活生生劃分的感受,千蒼百孔,血淋淋的呈現在自己的眼前。


  “娘娘,你醒了。”李兆雪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那晃動著的琉璃穗子,以及翩飛的紗幔。


  “皇上,娘娘醒了!”


  再次有熟悉的聲音綻放在自己的耳畔,那緊張中略帶著失而複得的情緒夾在中間,想必那人,是等候了好久,也緊張了好久。


  腦海裏的紛飛大雪慢慢消退,李兆雪閉了閉眼,而後堪堪睜開,一切真實的存在眼前,那嫋嫋的香煙,以及床頭案幾上的瓷碗無不在警醒著她,回憶中的那些甜頭已經過去,昨日的記憶又如潮水一般淹沒。窒息感在胸腔裏滯留不停。


  “太醫剛來過,你身子沒好,需得靜養。”那人依舊著著明黃的袍子,臉上卻比開始時少了幾分軒昂,眸子裏盡是渾濁,任憑大雨也衝刷不淨。


  下了早朝,秦淮便急切的來到永葉閣,人還沒有蘇醒,最為受累的無非是太醫,這是一場買賣,稍有不慎,天子之怒,是誰也不敢妄自觸動的。


  聽得宮女的稟報,一顆枯萎的心才稍稍複蘇起來,竟然一夕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自處。自己端的是天子之威,到了這個時候,才真正淪為民間最為唾罵的“負心漢。”


  “小心點,你身子虛弱。來,慢慢起來。”秦淮才踏到床邊,床上的人兒就做狀要起身,再如此的小心翼翼,也免不了傷及身體,可眼下,秦淮自是不敢再怎麽樣子的佛了李兆雪的用意。


  滿臉的倦怠,自從昨晚以後,秦淮便再沒合上眼睛,朝堂上的不得意,處理政事本就焦頭爛額,如今這一遭,眼睛裏全是血絲,蒼老的容顏比之以往更顯滄桑。


  相顧無言,秦淮隻得端過案幾上的燕窩,一勺勺的喂入李兆雪的口中。


  眼角處氤氳著水汽,李兆雪的背部微靠著身後的軟墊,全身呈放鬆的姿態,兩眼深情的攫住秦淮。


  那遞來的燕窩還冒著熱氣,絲絲騰然而起,在這一室中分外的溫暖。


  若是自己不這樣多好,那樣,即使一輩子的被人當做影子也好,隻要自己不知道,隻要自己蒙在鼓裏,那樣,便可與他一直到白頭。


  可惜,偏偏事與願違,即使自己再怎麽的說服,始終心存芥蒂,那一年的雪天,那人高頭大馬,雪聲颯颯,飄搖在冷風裏,閉眼的瞬間,看到的便是那著急的神情。


  “青妥山道路已修護,皇家祭祀不容丟之,朕離宮的這些天,已經一切吩咐好,等朕歸來之日,朕還是要看到過去的你。”


  碗底已見底,秦淮心滿,李兆雪是怎麽樣的一個女子,這倒比想象中這般情況要好得多。


  “太醫說你要靜養,朕就不打擾你了。”起身,話語間仿佛安置了安心丸,細微的動作,柔情的話語,無不在彰顯著秦淮的用心良苦。


  “來人……”


  “皇上!”


  轉身的瞬間,話語將要脫口而出,耳畔卻傳來聲響,清澈中帶著冷冽,亦如雪天那般少女明媚爽朗的聲音。


  自己愛了蕭冰漪這麽多年,到頭來,情意終是錯付,可終究那抹身影,在心頭就無法再之抹去。


  後宮佳麗三千人,卻沒有一人,能夠再闖入他的內心,那一年的海棠,花開春盛,自己不經覺之間就已全部淪陷。


  在身後的人兒叫住自己的那一刻,秦淮此時的表現像極了當年的毛頭小子,自己征戰沙場這麽多年,什麽樣子的大事沒有見到過,錚錚鐵骨,男兒當自強。


  可到底,還是過不去情字這一關。秦淮僵直在原地,他沒敢回頭,生怕那一眼,便會不忍下心來,阻斷一個女子的真心。他已經放任了自己一回,對於人世間的往事,是再也不能再次輕易做下決定。


  “在皇上心中,可有一分位置是就給雪兒的?”即使身子再怎麽樣子的薄弱,李兆雪還是拚了所有的力氣般,一段話說的行雲流水般的流暢。


  看著那高大的背影,仿佛就是自己一生的寫照,那些年的滄桑與共,悉數掩盡風沙裏,讓自己不得而知的情況下,還甘願再次踏足。


  “臣妾早該知道的,皇上對皇後情深義重,可依舊是心有不死,落到如今的地步,是臣妾應得的。”


  見秦淮始終站立著不說話,那高大的背影著著那色彩就這樣靜默的流露一室的寂靜。李兆雪拚著勁道,也不願意再斷斷續續的如此那般。


  “臣妾沒有其他祈求,隻希望皇上在皇家祭祀那天,能帶上臣妾。”


  自自己出口的那時起,李兆雪那顆跳動的心就已經再次驟停,她試著賭了一把,在秦淮心中是否有過自己,哪怕一瞬間也好,可終究,是自己太過自信。以為這些月的相處,能夠打動那人的一顆心,到頭來,始終是自己的意測。


  “朕答應你。”


  已經辜負了一次,他秦淮便不想再有第二次,他沒有轉過身去,隻怕那一眼,那顆蒼老的心會再次跳動,怎麽會沒有情,隻是那情,卻輸給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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