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再出事端
腳步虛浮,路程險惡,青磚小路如此的嶙峋。
恍惚之間明白了什麽,所有的遇見其實都不過是自己與他人的一次又一次的遇見,一次又一次的算計,直到身心麻木,直到心裏頭那抹憂傷輕覆,直到所有的真相明了。
本以為他鄉遇知己,本以為遇一人就能白頭到老,這是進宮之前死於心裏的那些夙願,可遇到秦淮,所有的一切都已改變,大將軍所吩咐的事也拋之腦後,孩子來的猝不及防,這是自己入宮之前就答應過大將軍的,結果,還是自己霎了盟約。
皇宮人多口雜,那些暗影處的所有,自是比不得光亮處的一切的,自己拖著這殘敗不堪的身子,苟且到現在,殘喘的活著,早就已經不知道了時間的飛逝與停留。
步子一步步的往前,全然不顧肚子裏的孩子,每一步,都踏的實在,每一步都是如此的鄭重,似是做好了最重大的決定般。
蘭兒在身後苦苦呼喚,也隻得李兆雪一個手勢所閉了嘴,看來,身在其中,自是不比自己看的真切的,過客早就已經看清了所有的局麵,也隻有自己,還這樣傻乎乎的相信這一切的莫須有。以為在他身邊就能守住所有,那些溫柔卻錯將相付,終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無論自己怎麽樣子的做,還是比不得這滿庭的海棠的。
也怪,自從初進宮之時自己有幸在養心殿呆了一晚,隔天就被安置在了別的房間,等自己醒來,入眼的便是那吹動著微風的琉璃穗子,以及皇家獨有的帷幔標誌。
鼻子間再沒有了那幽香的味道,剩下一縷縷的檀香木味,懶洋洋的縈繞在整個房間。
可怎麽會忘記,又怎麽能忘記,秦淮是那樣待自己,看著這滿眼的海棠,心裏頓時如遭暴雨,淅淅瀝瀝的伴隨著那春雷砸下來。
花瓣柔軟,觸摸到的自是爽潔的氣息,李兆雪一隻手撫摸著肚子,一隻手觸碰著海棠,眼裏是閃爍不明的意味。
“娘娘,很晚了,我們回去吧。”雖然是宮女,雖然在這皇宮中,生殺大權全然不在自己的手裏,生命就像流水般隨之而流去,不帶絲毫的溫度。
可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都是女子,自是能感受得到對方的,就算熙嬪娘娘再怎麽樣子的拒絕與咄咄,為著大全,自己不得不去做那些頂撞之事。
“急什麽,蘭兒,你看。”李兆雪沒有偏過頭,眼神裏卻是沒有絲毫色彩,“這的海棠多美,我還嫌棄永葉閣終日暗黃的樣子呢,這裏倒是不錯的,你說是不是。”
心裏早就已經被傷殘,隻能獨自的偽裝,不讓任何人再窺見得到半分。話語輕渺,與平常無異,卻是花費了多少的心血與隱忍。
“如此算來,永葉閣的牡丹也是時候開了,可如今這天氣,需等些日子。”答非所問,蘭兒心裏著實焦急,距離皇上到達永葉閣也不短了,若是自家主子沒有按皇上所規定的那樣待在永葉閣,自己免不了又的挨上一段討罵。
“若是娘娘喜歡,奴婢隔日便去討些回來,到時候,娘娘不必出永葉閣,也依舊能看到了。”蘭兒試圖叫回熙嬪越陷越深的頭腦,看著那樣子,著實是深深的吸引了進去。聲線端的平穩,無半點的顫抖,如此這般,定叫人無法拒絕。
手裏的海棠花瓣慢慢擰成碎瓣,自己該傷心,該哀涼,可怎麽能讓別人看到,那些暗影處的不知多少雙眼睛正盯著自己,所作所為,自是不可避免的索羅。
“永葉閣終開牡丹,誰說我喜歡海棠!”最後這一句話,李兆雪幾乎是怒吼出來的,也對,人人都知這雲國皇宮,處處栽植海棠,也隻有自己的永葉閣,終日開的牡丹。
皇上有意把自己困於永葉閣,幾乎日日不得與外相處,自己好不容易借著肚子裏的孩子出來一次,卻見識了這般的利害。
泥濘的青磚石路鋪滿海棠花瓣,全部都帶著碾碎般的慘狀,小貴子歸來之時,才見的眼前的所見所感,心裏自是懊惱。皇後最愛海棠,自己照顧了這麽多年,如此的慘敗之景,是萬萬沒有預料到的。
自己才剛出去打水,一會兒的功夫,卻落得這般的樣子,這斷壁之處的海棠,一直是皇後的摯愛,雖然摸不清原因,但是做奴才的,怎麽能輕易揣測主子的意味。
自己跟隨皇後的那天,就知道這其中的要害,這麽多年來,這裏一直交由自己打理,人煙罕見,除了上一次楚世子的突然來訪。
看著滿地的殘花,人力所為自是不用猜測的了,隻是這般,若是上頭知道了,鐵定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勞心勞力,也隻能彎曲著身子,表情雖無奈般,可是也怪不得任何,沒有什麽遺留的,那這樣子的局麵,也隻能是自己一個人收拾到底,好在破壞不算太嚴重,自是精心修理一番,還是能恢複如常的。
放下手裏的木桶,蒼老的皮膚觸及嬌弱的花瓣,那般的柔軟非常,那般的絲毫嬌弱。
滿庭靜謐,隻有風聲過耳,在這皇宮呆久了,也漸漸麻痹了,麵對著這四麵圍牆,困於身心。
一路上,蘭兒未再不敢多說一句,自己服侍熙嬪以來,自家主子一直都是那般的賢良淑德,可剛才那一幕,著實夠自己心驚膽顫。
更何況,自家主子肚子裏可是懷有身孕之人,皇上一直都對之珍重。若是有什麽閃失,她們做奴婢的,自是難逃一劫,所以,無論當時會發生什麽樣子發事,她都一把攔住熙嬪,幾乎是粗魯中換回了熙嬪的理智。
多月的相處,熙嬪常說平等相待,可如今到了這個關頭,她也實實在在的發揮了這句話的用處。
“娘娘,你當心一點……”自己尚且不知道為什麽會去到那種地方,也姑且不知道居然還會有那種地方。
熙嬪雖然終被自己“拉”了出來,可如今這般六神無主,眼神空洞,腳步虛浮之態,她自是不敢多加想象的。
眉宇做凝結狀的微擰,滿目的擔心,如今,她擔負的絕不是一條生靈,還有那幾個月大的孩兒。
蘭兒最擔心的卻還是如今這般如何與皇上交代,來日裏的熙嬪又豈會是如今這般狀態。神采飛揚,嘴角帶著笑意,明眸皓齒,又豈會是這般的蹉跎與落寞。
李兆雪聽得蘭兒的話,當心!如今這樣子,還真是要當心!所有的人都隔著那副麵容,還會有誰真正在意那些最為眷念的事。
“你先回去吧。”幾乎是飄渺的聲響,讓人絕境的誤以為那是最為致命的聲響,就像是魑魅魍魎瓢於世間,足跡之輕,讓人不知不覺之間那涼颼颼的感覺已經近在咫尺。
蘭兒攙扶著熙嬪的手一頓,這天馬上就要接近黃昏,視線所到之處皆近黑暗叢生。宮中繁雜叢生,宮門千萬道,怕就怕熙嬪會因此而走失。
再說,自從從那海棠花開的斷壁處的破舊院子裏出來,熙嬪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如今又懷有龍裔,若是有什麽閃失,豈是她一個奴婢的一顆腦袋就能頂住的。她也納悶,在琴嫣殿,皇後那般滾燙的茶水悉數落到熙嬪手上,而自家的主子僅僅也是端的嬪妃之禮,絲毫沒有表現出什麽不悅的地方。
而也隻是獨獨看了那海棠,竟會變成這般模樣,如今這會兒,即使想要再回永葉閣,也隻怕皇上已恭候多時了。
“娘娘,奴婢自從侍候娘娘那天起,就發誓要陪在娘娘身邊,平日裏娘娘待奴婢不薄,娘娘聽奴婢一勸,跟奴婢回去吧。”蘭兒苦苦哀求,太醫本就說過熙嬪娘娘性寒,身子羸弱,定是經不住太過劇烈的刺激以及打擾的,所以皇上終日不得各宮嬪妃打擾了熙嬪的安靜,永葉閣也因此避而不見,每日黃昏已過,若是政事忙完,皇上便會如約而至。
李兆雪的眸子皺縮,終究是愛而不得,可自己卻被欺瞞了這樣子的久,明明秦淮心裏,還是有蕭冰漣的一席地位,可是為什麽,自己當初答應了大將軍會在這後宮得一穩處,傳遞自己身上所背負的。
可是現在,混了大半圈,到如今她可是全部算明白了!她李兆雪,才是其中無人憐愛的可憐蟲罷了!
“回去!”再也沒有往日裏的溫文爾雅,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嘶吼的樣子,那聲如洪雷陣陣響徹雲霄與耳際。
“娘娘……”
“走開!”聲音再次響起,天空有鳥兒撲棱著翅膀低空飛行。微顫的音量震的那鳥改變了行道。
行屍走肉般的行於這世,早就沒有了聲息一般的樣子,淚水沾染了眼眶,手裏還有海棠花香的氣味。
若不是當年自家救過大將軍,等到家財散盡,無家可歸之時,也受大將軍的收留。
可是明確了所有,如今的蕭府雖得意一時,可也得為今後打算。說到底,蕭老將軍還是對她應有的尊敬,這條路是自己選的,可她終究還是甘願。隻是沒想到,一切都是自己的虛妄,所以,在閉眼的那一刻,李兆雪沒有看到蘭兒那驚慌過度以至於聲音劃破整個皇宮的淒厲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