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苦楚

  蘇月眉不是沒有注意到自己說出那句話後張琦色變的神情。


  荒涼,蕭瑟,哀涼,撚花的瞬間零碎了所有的孤苦。


  身下倒影著灰白的蕭索,靜靜的在周身流淌全部的神情,端的一副驚訝不已以及眉頭處依舊擰緊的紋路。


  青色的粗布衣裳自是不比錦繡華服的,尤其是著在張琦身上那套陳舊的泛著舊時光的味道。


  拳頭暗自握緊,滿眼流瀉著滄桑的痕跡,他是萬萬沒有想到,因著自己一個小小的過失,竟會錯失了與之道別致謝的重要時刻。


  “在下打擾了。”世間有太多的不得已而為之,這人生中的微小苦難,邁過去了就是曆經滄桑過後的繁榮與共。


  既已不受這紅塵控製,全身都是自由的狀態,那樣,逍遙於這世間,自是不必顧及什麽的。


  張琦微微凝眸,瞳影裏倒映出蘇月眉的身影,那樣的天真無邪,完全不諳世事的樣子,著實是對這紅塵戀事懷之以夙願。


  身為男兒郎,他也著實像楚明歌所說的那樣,定是要立誌四方的,隻是沒想到,本是想借著這次機會與楚明歌一一道明,哪裏會料到,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微提著的步伐,即將欲離的背影,那沙沙疆場,才是自己應該呆的地方。


  “等等。”蘇月眉揚了揚手,周圍的小斯隨即四散開,步子微微向前跨出一步,“先生說張公子心懷天下,定是疆場上馳騁天下,我倒是樂意凝看呢。”嘴角彎彎,端的未及豆蔻,可所見所識卻皆具風場之歲月。


  “在下告辭。”不必言說,如今自己端的冠年之華,眼前的女子稚嫩非常的聲音與臉龐,那一席話出口,著實是讓自己為之拜服的。


  也對,像他們這種粗鄙之人,如今也隻能上得了疆場廝殺了。蘇月眉說的不無道理,語氣雖不和藹,但也可圈可點,著實刺痛了內心最為深處的感觸。


  “張公子可牢實記住了,若是有一天張公子違背了如今的諾言,定是月眉所恥的那一類。”蘇月眉至始至終都淡笑著眼眸,眉目如畫,端的好生風景,可媚眼彎彎,竟是會迸發層層寒光之景。


  微低著頭,似做思考狀,張琦早已離開了當初所占的位置,可耳邊依舊能響起那女子清冽而堅毅的聲音,不斷的盤旋交織在腦海,組成幅副閱人的畫卷。


  自己當時是怎麽回答的呢,也許隻是那一個微微的背影,沒有轉身的那瞬間,卻已經抖落了太多的不平凡與不訴言語。


  要過多久,或許過不了多久,所有的雲煙隨之流動,所有的過往被風沙掩藏,隻有熾烈的帶有灼熱心靈的熱流在心裏不斷的流淌,透過層層的漣漪,才能陣陣看清裏麵所有的事物。


  皇宮中。


  海棠經過一夜的風華,靜默的矗立著,獨舒著屬於自己的別樣的風華。


  蕭冰漪一身宮裝,褪去了昔日裏那濃妝豔抹的妝容,帶著些許獨屬於霜降過後羸弱的模樣,蒼白的臉上全無昔日裏趾高氣昂,如今那般模樣,溫順的猶如未進深山叢林的生靈,不懂的那其中的要害。


  眉間帶有的絲絲愁苦,即使未施粉黛,也未能阻擋那嬌弱的如同春風裏寒顫著的含苞未放的海棠。


  秋千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搖晃,蕭冰漪微斂著眉目,肌膚如雪,吹彈可破,雙腿做騰空著,發絲垂落,完全看不出來歲月爬過的痕跡。


  “娘娘……”雙兒手持著裘衣,眼裏滿是擔心的意味,這些年一直跟在蕭冰漣的身邊,所見所感自是比常人更加深刻的,昔日裏端的母儀天下,那副的威望,可夜深人靜,偌大的琴嫣殿,這麽多年來披滿了滿地的青霜,卻無人能“甘願”的踏足。


  歲月流逝,那些年的愴影獨自沉默消化著。因著這天氣,皇後身上的蠱毒發作的越迅速,每次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她隻能遠遠的看著暗自流淚,卻不能做些什麽,這讓雙兒委實悵惘。


  “天冷了,娘娘還是披上衣衫吧。”顧不得蕭冰漣的拒絕,雙兒徑直取下臂彎處的裘衣,踏過層層泥濘,將裘衣輕攏在蕭冰漣的身上。


  “雙兒,你說人真的有來世嗎?”將就輕覆著雙兒遞過來的裘衣,蕭冰漪微微抬眸,轉眼間又恢複了那般冰冷常人的模樣。


  走了這麽多年,千山萬水都已踏遍,唯獨自己想要到的地方,卻始終抵達不了。


  若是人真有來生便好了,那樣,自己定會擦幹眼睛,也不要活的像這一世般的落拓。


  “娘娘這是說的哪話,命由天定,什麽來生不來生,雙兒一輩子也不願離開娘娘的。”


  不知怎麽的,空氣中仿佛流露著淡淡的憂傷,那窒息的感覺隨約而至,讓人輕易不得逃脫。


  “這輩子也隻有你,能夠這樣……”風柔,雲絮,淡淡的話語卻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咳咳……”


  “娘娘……”雙兒擰緊眉目,一雙手顫抖著扶住蕭冰漣,眉目焦灼,孱弱的身子隨風般搖晃。


  “回去吧。”秋千上的人眉語清淡,似乎是一道未經開墾的未經歲月啃噬的雕窗,就那樣默默矗立著,已是過了經年之久。


  再回首,已經經年歲月慢慢隨風而逝,那些年的快樂與悲傷,也隻有自己藏在心裏,別人輕敲不得。


  待的最後一根金釵插入發髻,雙兒迷離的眼神才堪堪從蕭冰漪身上移開,雙手摸索著發梢,滿心的疼痛。


  “娘娘,西戎那邊……”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終究還是會麵對那些不願意直麵的過往,所有的苦痛在這一刻如此的不堪一擊,隨著那滅世的帶來的震撼足以能把人吸射進去。


  蕭冰漪的手微微僵住一番,西戎!那是多久遠的事了,眼神渙散的狀態微微轉過神來。


  “合約期不是還沒到嗎?雖是戎狄的兒子即了位,可是依據現在西戎的狀況,他們還不敢輕舉妄動。”


  梳子慢慢滑落發絲,烏黑亮麗的顏色黛染著木質的古香氣息。再抬眼,銅鏡裏已是粉黛濃重的樣子。


  雙兒微微退到身後,眼神複雜難明,到底還是個藏不住心事的姑娘。


  嘴裏微顫動著,端的一副老氣橫秋,“娘娘,西戎王畢竟現在已無實力,皇上最近還在為此事苦惱呢。”雙兒狀似無意般的整疊著蕭冰漣的衣衫,一雙眸子透出些許視線,全部眼神都慣及到蕭冰漪的身上,還是那個熾烈如烈焰的女子,可惜歲月不饒人,錯失了什麽,留下了什麽,依舊還是這般的惆悵無比。


  “他能有什麽苦惱的,不是要籌備著熙嬪的宴會嗎!”話語裏聽不出任何留戀與詢問,全部都帶有最深層的寒意,破開一切,眼裏的詼諧與沉默被掩飾,這個世上,最不缺乏的,大抵如此。


  憶起當年,誰衣袂飄飄,誤打誤撞闖入那封閉已久的心靈,終得一場風花雪月,夢境虛空,醒來果真消失不見,人還是那人,隻是再也回不到從前。


  蕭冰漪單手撫摸上自己的臉龐,即使畫著豔麗的濃妝,也無法抵擋住這些年漸漸遠去的歲月,眉角處竟是褶皺橫生,青絲也有幾根暮成雪的味道。果真是老了,到底還是比不上那些年輕姿色。


  “娘娘,若是當年……”在蕭冰漪心中,雙兒早就是除自己的孩子外最為親近的人,至少,雙兒能夠一心一意的陪在她的身邊。


  蕭冰漪捏緊檀香木梳,指尖沾染些許留香,眼神變得晦暗不明,當年,若是當年……


  “當年什麽,雙兒,我說過不要再貪戀過往,大是大非還是得往前看,既然入了這宮,就等於斬斷一切。”蕭冰漪把檀香木梳子輕扣於桌麵,手邊的白玉佛珠依舊光芒迸射,完全沒有了昨日裏的暗黃。


  進了這宮,那就生生世世至死都是這皇宮裏的一角,命由天定,誰也不能保準風平浪靜一生,尤其是那樣的身份,所有的人,眾多的眼目全部擱在你身上,讓你無法動彈,無法再做那些習以為常的事,因為一小步,都有可能被暗處的視線攫了去,讓你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


  老了就愛貪戀過往,每個人都心懷心事,隔著那冷若冰霜,亦或見風使舵的麵容,並不是每個人都會提醒你這一步該不該踏出。


  前方亦或黑暗,或光明,隻是一瞬間的事,輕易的就如此輾轉反側,輕易的就如此這般的折斷所有的羽翼。讓你再也撲騰不起來,空有那副光鮮豔麗的袍子。


  “雙兒明白了。”早就重複了這句話數多遍,可是內心裏的荒涼與無措卻與口中的答應所不屬,如此的心口不一,可是隻能往肚子裏咽下,其他無在消化。


  怎麽能不明白,這些年富麗堂皇的琴嫣殿,卻如身遭冷宮般的淒清惆悵,忍受多少的苦寒,才能到達得了所謂的彼岸。


  竟是如此這般的折翼,如此這般的耐人尋以苦痛悲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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