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箭在弦上
烈風揚揚,每一步的小心如此的謹慎至哉,入目都是荒涼的景象。
青磚小路在此刻卻如此的頹敗蕭索,讓人蒙上一層灰色的氣息,輕易不能出來。
“三殿下,太子殿下說已在獵場那邊等候。”剛才,宮人是這樣稟報的,腳下的步子如平常般的晃晃悠悠,自己才從獵場回來,果不其然,東宮那邊就派人通知前往,戲耍無疑,不用過多的言語,行動已表明一切,該來的總歸會來。
隻是今天楚明歌回宮,若是知曉了這般,鐵定不知道會是怎麽樣子。
步履生風,衣袍帶起,獵場距離東宮極進,可是從武德殿到獵場,少說也得要一炷香的時間,如此這般,定是太子已經吩咐好了人,待的自己一進武德殿,就立刻派人通傳,若不是這樣,秦淩淵還真是找不出什麽的借口來搪塞過去這“偶然”的一幕。
天空一碧如洗,就連風意也帶有肆意的涼薄,吹在心裏,仿佛周身至於凜冽的冬天。
楚府前停著馬車,軟墊已安置好,看似是要等那主人上去。
兩旁的石獅子在這一刻呈現亙古的滄桑,靜默的矗立著,見證著眼前即將發生的一幕。
對長亭晚晚風別,楚明歌來時那般的匆匆,讓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如今離開,也是這般的無聲無息。
雖然昨晚已經跟家裏人做好告別一事,如今要離去,祭祀那天,是萬萬再也找不到什麽冠冕堂皇的借口再回來的。
“孩兒拜別母親。”楚明歌瘦弱的身軀掩藏與皮毛之下,歸來時那般的倉皇,如今又是這般,柔腸百轉,柔腸寸斷,女子的柔情在分別的這一刻發揮到極致。
短短幾個時辰,卻仿佛已經過了萬年之久,林秀端模糊著雙眼,早已經淚不成泣,猩紅的雙眼因為哭過而盡顯滄桑。
“宮裏並不比家中,你此番前去,莫要惹了皇上的意,啊。”林秀端緊緊抓著楚明歌的手,淚眼婆娑,吩咐道,終歸是放不下,怎麽能夠放手。
“孩兒知道的。”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兒誌在四方,如今這刻,再也不能像嬌弱女子那般的梨花帶雨,心裏正下著一場雨,已經打濕了自己的周身。氤氳的水汽久久不能停歇。
楚建章理了理周身的衣物,端的一副派頭,丞相的氣息周身韻染,肅穆的步伐自那兩扇紅檀木門出來,微挑著眉頭,對眼前的事見怪不怪,“時辰到了,走吧。”一聲微微歐諾,楚明歌堪堪鬆開林秀端的手,稚嫩的臉龐就像不諳世事的模樣,再次躬身以禮。
晨光熹微,再不離開,那得錯失早朝的時間,楚建章闊步走來,別有深味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結發夫人,而後徑直上了馬車,微顫著的琉璃穗子發出陣陣聲響,帶著風中獨有的涼意。
疊指輕敲著膝蓋,楚建章微閉著眼眸,一切了然於心的姿態。蒼老的麵目全非異樣,精神抖擻。
車外的楚明歌微微直起身,再次深重的看了一眼林秀端,一切盡在不言中,而後鄭重的偏過頭,身子輕輕的踩著那軟墊,雙眼滿覆訣別。
門簾輕輕放下,就是另一番天地,車室適中,從上車起,楚建章就一直微閉著眼眸,說不清的情緒,看不清的意味。
馬車漸漸遠離,直到從簾子縫隙那邊也不能窺得楚府的一宅一角,心裏的石頭仿佛落地一般的霎時間恢複所有的平靜祥和。
“此番進宮,不比從前,若是宮中有什麽……”
“孩兒定會處理好一切。”楚明歌知道父親的擔心,現在的朝局不比以前,如此牽連出的,將會是一係列的事情,雖然上一世也如此這般,可這一世,卻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再且說,每年的皇家祭祀都是如實舉行,包括上一世也是如此,許是這些天的鬆懈,一心隻想著如何能把秦淩淵拉入自己的陣營,卻不知,忽視了太多的那些正在暗處發生的事。
“當初皇上借著微訪私尋,將熙嬪帶回來,這件事本來就有蹊蹺,況且現在皇上在眾人眼中倒真是“沉迷美色”。”楚建章每每說起,都一副暗自神傷的情態,雖然對皇帝的計劃所知甚微,可依稀覺察不出下一刻將會發生什麽,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搜尋。
“太子年幼,皇後娘家又掌管京中事物,權利之大,皇位更迭,楚家自是難免一逃,利害我同父親說過,我如今是三皇子的侍讀,就一定會為將來做打算,還請父親莫要擔心。”
楚明歌知道自己父親的擔心,這皇朝更迭,波及的何止是京中大臣,腥風血雨,那些不為人知的卑漏在無數個黑夜裏揭杆舉旗,造成的是一次又一次的血流成河。萬骨終枯。
“但願如此。”楚建章無奈著搖頭,這一路走來,又豈止是一字一句就能說清的,那些刀光劍影被表麵的風平浪靜所掩飾。
太子中庸,將來必不成大器,皇家籠統就隻有四位皇子,雖然所知甚微,但是他相信楚明歌的見解。
“朝中根基不穩,你莫要凡事預則立,若是萬不得已,蕭老將軍那邊,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拚勁最後的掙紮,即使機會所知甚微,但隻要是能夠有一絲機會能夠免於這麽一場混亂的屠乏之中,那他楚建章就算放棄所有也甘之如飴。
“這亂世之道,誰會饒過誰,如今蕭老將軍一心為著太子,可父親知道,太子本就……”“不能擔負重任”楚明歌沒有說出來,都是看過朝中更迭變換的遺跡之感,如此的世故之話,又怎麽會不知道。
“那就按照我們先前的。”楚建章無奈的閉上了眼睛,馬車裏呈現出詭異的氣氛,安靜異常,讓人仿佛如空氣般隨之靜謐起來,變得沒有絲毫的存在感。
眼前的簾子變得安靜下來,從搖搖晃晃中變得不複從前般的震動,一切回歸平靜。
馬車的簾子順勢的被掀開,宮人回報著已到皇宮,馬車邊的軟墊已被安置好,楚明歌微微躬身拜別,腳步沉穩的踩在軟墊上,而後雙手環繞在衣袖裏,微微等候於馬車邊。
“那孩兒就先行告退了。”
“嗯。”
待的馬車離開,楚明歌微微作別,隨後轉身,纖若的身體沉入那幽幽小道。
楚建章站立在原地,看著楚明歌離去的背影,無聲的感歎了一番,隨後麵朝東麵,去往宣政殿。
京城自是無可比擬,這一襲風吹在身上,到真是寒入骨子裏,熬過落雪的季節,哪怕也再感受一番這春的氣息。果然還是不一樣,果真還是不一樣。
“世子你回來了。”僅僅隻是三天,回了一趟楚府,再度回到武德殿,似是經久不見得屋舍。
人皆是物不非,一切都絲毫沒有什麽改變。
“三殿下呢?”僅僅隻是一個詢問,那宮人就恍惚變了神色,秦淩淵吩咐過,若是楚明歌回來,是絕對不能告訴自己的去向的。
這……著實讓他夾在中間難以回答,瑟瑟發抖的身體暴露了一切,楚明歌的眸子忽然之間放大。似是想到什麽,微微退後一步,端的如平常一般,隻是步子略顯匆促。
上一世的今天,太子與秦淩淵比試於獵場,那一箭,箭風微轉,等自己從藏經閣出來時,宮人才匆匆來稟報,說太子被三皇子所傷。
還真是自己大意過頭,當時並未多想,如今重活一世,原來……
秦淩湛!還真是手段狠毒的家夥,就連自己也不放過!
路途實在遙遠,楚明歌畢竟有了這麽多年的經驗,自是知道這皇宮之中騎行是有違宮規的,腳步似是生風,比平常足足快出了很多倍。
獵場裏。
秦淩淵幾乎是在太子將要離去的時刻趕到的,太子雖然表麵上依舊嬉笑著調侃,可那話語裏,是藏不住的危險與預謀。
像著操練那般的熱身,一刻也沒有閑下來過。
“三弟,看見最前方的那個靶子了麽,中心一點,就看我們誰先射中。”秦淩湛手裏拿著弓箭,沒有少年老成的氣質,足足帶著小聰明的愚蠢,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秦淩淵。
誰都知道,正前方的靶子要想射到,這多的要多精準的力道,拋開這些不說,唯獨為了秦淩湛最後那句,若是輸的那方,可是有懲罰的,秦淩淵暗自握緊拳頭,手裏的弓箭被握的吱吱發響。
偏且,秦淩湛還要站在逆風口,順著整個獵場的邊緣,按照現在的地形來說,自己出於順風口,而秦淩湛站在自己的下方,要想射到箭靶子上,根本是不可能的,除非……
仿佛就在這一刻,秦淩淵全然洞悉了太子的意圖,隻是這賭局實在是大,若自己的力道之大,若自己了無一切,大可成全了太子的想法,可是……
抬手,搭躬,眼睛描準,箭弦不斷的拉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秦淩湛!這就是你所想要的?我是不是該成全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