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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化不開的格局

  泫然欲泣的氛圍不斷上升,終歸兒女情長,終歸血濃於水,那融於彼此生命的一線,呈現化不開的格局。


  佛堂裏的簾子被風輕掀,微微的發出碰撞的聲響,陣陣回響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林秀端撫摸著楚明歌的頭發,眼神裏滿是疼惜,話語不停,輕絮而輕柔。


  在外,自己是那副少年長成的模樣,在眾人的眼裏,自己是楚家端的高貴的世子,而隻有在這麽一個人麵前,自己才會表現那些女子該有的情懷。


  “你此次回來,要不多住些日子,三皇子那邊……”


  “娘,歌兒既已是三皇子的侍讀,自是不可懶怯的。再說,三日後便是皇家祭祀,皇上要我陪同,我還是要回去的。”


  終歸是婦人之仁,終歸情切之深,林秀端的話被楚明歌堪堪止住,這皇家祭祀,非比尋常,大戶人家都應記得有這碼事,奈何情緒波動終歸會牽連莫須有,讓人忘卻一切。


  “那樣也好……”林秀端完全沒有了平常般的高貴樣子,富容的臉上布滿不忍與滄桑。


  相望無言,可心裏那些話終歸會傳入此次的心裏,不然,古話也不會留下“心連心”的古訓。


  再多的言語,終歸還是要適時而行,自己的身份本就牽連了太多,四下雖無人,可奈何還有隔牆有耳一說,步步小心,步步為贏。


  佛堂裏煙氣氤氳,廊簷上的縐紙紗燈透過窗戶,將夜涼如水的影子歪斜的投射在青石磚上,枝椏痕跡悠悠隱藏。


  窗戶上的影子肆意的越顯越大,佛堂裏的話語聲霎時間安靜下來,隨後有風過耳的聲音,緊接著是那叩門的聲響,隨著那熟悉的聲響一同傳來。


  楚明歌早就端的一副“大少爺”的姿態,身旁的林秀端微斂所有的神情,一切都恢複如初。


  “夫人,大少爺,相爺回來了,已在前堂。”到底昏暗無常,肚子裏發出的陣陣抵抗拉疲著楚明歌的神經,也是,還真是到了晚膳時間。


  雲鶴紋雕屏格靜默的矗立著,桌上的白瓷玉盤裏色香味俱全。


  楚明歌雙手攙扶著林秀端,羸弱的身子似是一陣風就能卷跑似的,淡雅的袍子襯托出雋雅的臉龐,宛若驚鴻。


  “爹。”偌大的前堂裏,楚建章就端坐在桌前,無比的傲岸氣息顯露無疑,楚明歌霎時間坐下,三人的晚膳,竟是這般的倉皇而遺涼。


  “明蕭呢?!”楚建章皺起眉頭,一席袍子襯的話語鏗鏘。蒼老的伴隨著那聲音久久不能停歇。


  這麽些天來,他不是不知道楚明蕭心裏兒的想法,雖說是上一世的怨蔑,可到底還是自己的親生骨肉,雖有坡詞,但虎毒不食子。


  “二弟剛從東場過來,勞累至極,已經跟我打過招呼,先歇息了。”發話的是楚明歌,林秀端端坐著的身子因著楚明歌的一席話而微微顫動,眼神裏滿含著不敢相信,什麽時候,自己的骨肉倒也維護起那賤種了!

  心裏憤憤難平,可到底是富貴人家,禮數還是應周到自如。端的舉止端莊,這就是深閨大院裏藏不住的樣子。


  楚明歌自是感受到了來自身旁母親那道陰冷的目光,她知道所有的不悅,可奈何,這糾糾纏纏,到底還是一個“親”字也不能化解開的。


  “我先回書房。”晚膳才開始,手上的木箸還沒有完全開動開來,楚建章深深的心事便被堪堪展露出來。年邁的身子當真老當益壯,走起路來還是那般的一路帶風。


  楚明歌自是知道所為何事,可小事決定大事,小成敗關乎著大成就。送走父親後,看著眼前的這一桌山珍海味,雖比不上皇宮般的極盡奢華,卻也不比平民百姓般的粗鄙陋俗。


  腦海中忽的閃現秦淩淵的影子,楚明歌眼神聚集在一個點上,如今秦淩淵的地位,倒也還真是猶如自己的二弟般,堂堂皇子,粗茶淡飯便足以填飽。她雖知道秦淩淵那自是那樣叫人安排,那些淺顯的小動作被悉數洞察。


  如今看著滿桌子的花樣菜色,平時家中也沒見得能有這般隆重的樣子,一時之間楚明歌竟食不乏味。


  林秀端早已陰沉著一張臉,從楚明歌的位置看過去,剛好能把她所有的神情收進眼裏,自這前堂裏隻有她們兩人後,燭火掩印,下人們都維諾般的站立在門外,桌上的菜色自是沒有動過。


  別有意味的看了一眼林秀端,楚明歌的眼神微微上翹,自己不挑破,可總會有那麽一天,所有人會看清楚明蕭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來人,把執掌南跨院縐紙紗燈的人給我帶過來。”纖弱的卻又迸射出道道寒光的眼神裏充滿了堅毅,六兒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到底是養不熟的奴才,到頭來還被反咬一口。


  記憶鋪陳而來,楚明歌依稀記得,上一世,楚明蕭被暗指偷了自己的東西,作證之人便是那嚼耳根子之人。人贓並獲,偏偏那少年打死也不承認,楚家向來崇尚家規,那次,父親親自一棍棍的打在他身上,手段略之殘厲至極。


  要不是今天回楚家,暗地裏又聽得那些話,恐怕她早就將此事遺忘。


  所以說什麽,這一世那些暗處裏肆意滋長的虛妄事物,自己也要鏟除而之。


  一頓晚膳用的心事重重,誰都心口不一,心照不宣,林秀端蹙著眉目,不解的端坐在一旁,眼前的晚膳早已經被撤下去,燭火微微被添亮,照得滿室恍如白晝。


  “夫人……大少爺。”兩名執燈的女子顫顫驚驚,在楚府這麽多年,似真的在這一時看不懂眼前的人所為何事般,若說著這大少爺,著實是變了,自從上次落水醒來以後,人還是那人,可那心性卻早已大相徑庭。


  “我說過,楚家最注重家風,進了這楚家,就得給我恪守規矩,到底,這府裏的人還是姓楚,一個個都給我把舌根嚼爛了。”楚明歌平靜的宛若湖麵上初照的光芒般溫絮,聲音裏就已經是滿腔的凜冽,怎麽敢再讓人看那雋雅的臉龐。


  傷痕累累早已不堪負重,那些年的過往曆曆在目,不斷的警醒提示著她莫要在走以前的道路。


  “你可知我說何事?”楚明歌微微站起身,身上的袍子圖案隨著步伐而輕輕晃動,仿若當真存在一般。


  眼神過於淒厲,前堂裏燭火通明,因著楚明歌到來的原因,下人們像是魚貫而入般的在兩邊站好,眼神裏帶有些許複雜而深沉的積澱,就連跛著腳的六兒都在一眾奴仆中。


  “求大少爺……奴婢不知……不知所犯何事啊。”有了上次六兒被仗打的事,楚府的下人做事自是警惕了好幾分,可也免不了閑言碎語的作怪。


  打蛇打七寸,她楚明歌定是要叫人所有的過錯都全部呈現。


  “不知?”楚明歌款款生蓮般的走到前堂的中央,一雙眸子掃量過周圍的人。“在這楚家,主子的事豈是你們膽敢逾越半分的,二弟性子冷,有些事我這個做大哥的有權替他做決定。”楚明歌拿起桌邊的茶甌,一雙眸子不複平常般的溫婉動人。


  “什麽事該做,什麽事該說,進了這楚家,就給我遵守這楚家的規矩!”楚明歌掀起茶蓋,她最痛恨的無非不是市井民巷裏的那些閑言碎語,雖說六兒的事件曆曆在目,可到底有根刺般橫亙在她的心裏,讓她輾轉反側。


  “管家,帶她們下去結算工錢,以後楚府,不容這樣的人再次跨足!”楚明歌似乎是沒有想到,因著自己手邊的力道,本來是要放穩茶蓋的手,在離開的瞬間厚重的衣袍帶起本就在邊緣岌岌可危的茶甌,“啪”的一聲,在楚明歌話語落下後隨著那聲音不斷的輾轉往複。


  清脆的聲響另在場的人無不為之一顫,微低著頭沒有看見楚明歌臉上閃過的赧然,而僅僅隻是一瞬間,楚明歌便當做自己的怒火宣泄,震懾力十足。


  “大少爺,奴婢再也不敢了……”


  “求大少爺不要趕奴婢們走……”


  聲音淒厲而真誠,可這蒼穹之下,誰又會饒過誰,林秀端滿臉的疑惑,眼神裏忽顯露無疑對於自己的孩子,脾性之間一時轉換之快,著實令人不解,更何況今日,倒也反常般為那賤種說話。衣袖裏的手指不斷捏緊,自己的丈夫為著那賤種還不夠,就連自己的孩子心也隨了去!

  頭上的金鈿因著手上的力道發出細微的聲響,在這一室硝煙彌漫的場景中又為凸顯。


  “還不趕快帶下去!”身為女子,她自是懂得女子在這亂世的生存不易,可那些莫須有的歹毒心思,恐怕也有過人之處,她給六兒機會,一是看在徐媽媽在楚府這麽些年的份上。二是因著她也想給六兒一次重新振作的機會。


  若是這些他都不領,那日後也怕落得這般下場也不是自己能夠掌控的了。


  漫漫長夜,有人低至穀底,有人笙歌買醉,有人暗自隱忍,有人按圖索驥。


  世上大有人在,這個黑夜,竟是比之以往的更淒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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