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夜晚的心動
清雅的鳥啼聲隨著那燦若星辰的燭火影在南跨院的門前悠悠輾轉。
已入深夜,南跨院本就是偏房所在,自是比不上東跨院那般的富麗堂皇的。
夜影不斷在窗戶上投下那伴隨著月光翩然落影的枝條,明晃晃的折射在房裏,月光悄然而上,那影子霎時間就折射到楚明蕭的臉上,覆蓋他的周身,安靜的模樣仿佛如靜態的詩畫般美好。
這南跨院偏涼,冬天更是滿目的蕭索,若是沒有足夠的炭火,唯恐身體撐不住那嚴寒的氣息。
楚明蕭緩緩睜開眼,自己早就已經習慣了這般天氣,這麽多年的生活經驗告訴他,冬天隻要多加幾床被子,有時候平安會提來炭火,雖然煙霧繚繞,可那熱乎的感覺還是讓自己忍不住的想要親近。
前些日子又是倒寒天,屋裏本就陰涼,經過那麽一遭,寒意更甚。楚明蕭生活了那麽多年,自是沒有什麽再畏寒的,隻是臀部的傷口卻引因著這天氣而又複發,再加上上次在前堂摔的那次,本來已好的傷口又活生生的恢複了原樣。
身子做慵懶狀的趴在床上,輕薄的被子一角已經褶皺,床幔上的琉璃穗子恍個不停,悠悠的深影投下深重的色彩。
楚明蕭支撐著身體,一雙眸子在燭火的掩印下悠悠發著光芒,褐色的瞳影顯露無疑。
燭火悠悠,自己睡前從沒有熄滅的習慣,那蠟淚順著燭台滴落下來,而後滴落到桌上,形成油亮的光暈。
楚明蕭盯著那塊,眼裏在燭火的掩印下忽暗忽明,月上樹梢,要說自己這會兒,應該早就就寢了,可耐何今日練劍動作過於剛猛,又把那傷口牽連到。
楚明蕭暗自收緊手裏的被角,一雙眸子陰沉到極點,這世上,從來都沒有所謂的公平,如今自己身居此地,沒有過人的才能,那就後天補習,日複一日,夜複一夜,他不信,在雲國,他最後能找不到出路。
“誰?!”楚明蕭正想的出神,屋外那枝斜橫生的樹影霎時間就被遮蓋,高大的黑影覆蓋在那明晃晃的地板上,楚明蕭猛然一驚。
那黑影顯然是沒料到楚明蕭還沒有沉睡,身子伴隨著楚明蕭的大喊出聲而怔了怔,僵硬在原地,進退兩難。
楚建章滿臉的索然無味,似是在對眼前的事情煩惱,那身纓紅的袍子在白月光的照射下如此的別樣非凡。
“蕭兒,是我。”終究,還是因著那層親近的關係,即使自己打楚明蕭小的時候就對他極盡苛責,表麵上就真的有如風霜一樣寒冷,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怎麽樣子的上一輩的恩怨,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沒有必要再把那些苦痛建立在下一輩的身上。
楚明蕭僵直了身體,大腦裏有幾分是空白的,就如茫茫的大雪,覆蓋前塵往事,明明自己身在其中,見證那大雪的紛紛揚揚,可是那雪落到自己身上,立馬化成陣陣水流,沁入心脾,讓你不敢再多加思索。以為那一場雪,是如此的觸目驚心的虛妄般的不存在,隻是淩晨時的露水一樣,在光芒下就會肆意消失不見。
楚明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自己上一次見自己名義上的爹,還是那次楚明歌落水自己挨了那十五丈的時候,蒼老的麵容下有刻意的心疼,眸子裏的堅毅與外表下的嚴厲終究使那棍棒丈丈落在自己的身上。
自己本就對楚家極其的怨恨,偏生那林秀端過往還對自己蔑視加重。
楚明蕭不自覺的皺緊眉頭,拖著沉重的步伐,刻意隱忍住那傳來的陣陣疼痛,麵不改色般的打開門。
風塵般的氣息撲麵而來,那高大的身影霎時間把自己的身軀全然輕攏住,幽幽的在地上投下一片暗影,那蒼老的麵容是自己最為熟悉的卻又暗自排斥的父親。
楚明蕭抓緊門沿,到頭來也隻是輕輕喚了一聲“爹”。
楚建章一雙渾濁的眼眸充斥著不明了的色彩,雙手微微背在背後,花白的胡子垂著,纓紅的襟子映襯著他器宇不凡的臉龐。
到底,他還是打開了門,楚建章微微鬆了一口氣,這麽些年來,自己忙於政事,無心回神的照顧好楚府,楚明歌是這楚府的世子,亂文才,自是在楚明蕭之上,自己有心培育楚明歌,一生心血,不過就是為了這雲國的天下。
對於楚明蕭,他是有虧欠的,但是那不能成為自己有心歌兒的鐵證存在,所以那十五丈隻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耳朵聽到的,就憑空的下了命令,那是懲罰楚家的不正,打在楚明蕭的身上,卻痛在他的心裏。
到底是有心躲閃,自己在父親一角上確實沒有扮演好應有的責任。後來聽下人說,歌兒懲罰了那應該的真實的卻讓蕭兒背負了十五丈的下人。
自己悔不當初,也許在楚明蕭心裏,自己早就已經是一個不分青紅皂白的父親吧。可是那血濃於水的情宜,怎麽會就此放下。
月過樹梢,近來各國蠢蠢欲動,自己自是無心在管理楚府,一心撲在朝政上,出書房,已是深夜,楚明歌進宮已有數月,這楚府,也就隻有楚明蕭和楚明然兩個兒子。
夜深人靜,萬事萬物已進入沉睡氣息,自己也隻有這個時候,才敢虧的一二,健朗的步伐嚐嚐不知覺的就走到這南跨院,他隻是想看一看,這些年自己都沒有好好看過的兒子。
“路過這南跨院,就進來看看,這麽晚了蕭兒還沒睡?”楚明蕭微微邁開身子,眼裏有著藏不住的喜悅,可那也隻是一瞬間,就消失不見。
“正要,可不想爹就過來了。”聲音淡淡,原本是規規矩矩的回答,如今聽得,卻全然變了味道。
楚建章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自己的蕭兒,凜冽的眼神裏藏住了太多的莫須有,自知心性不壞,到底還是十餘歲的孩子。
“那蕭兒早點休息,爹先走了,夜裏風涼,記得多蓋被子。”聲音顫顫巍巍,卻極力著拉平所有的聲調,再怎麽說,自己也好歹是雲國的丞相,什麽時候變得如此的不堪。
小小的身影,稚嫩的臉龐,活靈活現的身姿宛若從來沒有遭遇過什麽似的,可是再多的不在意與風輕雲淡,卻也抵擋不住那如潮水般霎時間淹沒一切時來臨的窒息感那麽誠摯。
“傷口好些了嗎?記得多吃藥……”這些話他沒有說出口,他也不敢說出口,如今,自己已經犯了那麽大的錯,留給一個十餘歲的孩子這樣的傷痛,不是楚建章不願意往朝氣的方麵想,可實在,推開門的瞬間,他的的確確的攫取了楚明蕭眼裏那一抹憂傷。
“蕭兒送爹爹。”稚雅的聲音,誰又會知道其中飽含了多大的苦痛與不舍,這樣的局麵,是楚明蕭所沒有預料到的,先前隻以為爹從來不過問自己,似乎什麽都在意楚明歌,而如今,這樣的時刻突然的到來,卻讓他心生旁騖,措手不及。
月光太輕幻,枝頭上的鳥啼早就已經停止了叫息,獨留滿地的清歡與惆悵,以及楚建章離去時的落寞背影。
月光清寒,月影下不過三言兩語,卻滿含不可言說的意味,楚明蕭呆呆的站在屋前,身上的疼痛仿佛之間停滯,呆麻的感覺傳遍全身,眼神攫住那抹纓紅的背影,久久不能停歇。
“二少爺,這夜裏驟冷,凍壞了身體這可了得?!”平安端著湯藥走進南跨院,就看到楚明蕭那抹屹立的身影,寢衣之薄,身上的傷還沒有好透,怎麽能如此的吹涼風。
平安急忙的把湯藥放到屋裏,抓了架上的毛領袍子就往楚明蕭身上套,滿臉的慌張之情,流於外表是那樣的真實無誤。
“沒事。”不似從前般的凜冽眼神,也沒有從前般的咄咄話語,今夜的楚明蕭,仿佛是被這南跨院的月光活生生的坐化了,聲音淡柔,不摻雜任何的詼諧。
“相爺吩咐二少爺趕忙喝藥,這藥隔涼了終歸是不好的。”平安低著頭,聲音顫顫,身上披滿了白月光,絨毛的光芒在周身灑落。
“爹?!”楚明蕭皺著眉頭,還微微發愣的空檔卻被平安的一席話直直揪了回神。
平安掀開簾子,小心翼翼的把白瓷碗遞到楚明蕭的跟前,一顆心漠然的提到了嗓子眼兒,自己似乎說漏了什麽?相爺也吩咐過不要打草驚蛇,可如今楚明蕭這般,是不得不坦白一切的。
“二……二少爺。”似乎是沒恍過神來,平安巍巍的顫抖著手裏的白瓷碗,“相爺這些天一直來看二少爺,隻是二少爺那時已經安睡,相爺就……沒告訴二少爺……”一席話說到最後,聲音漸微,平安手裏的白瓷碗已經被楚明蕭取走,青石磚映襯著純白的瓷器,那樣的色彩直觸人心底。
“知道了,下去吧。”楚明蕭微垂了眸子,自己一開始就會錯意,原是那般的清楚不過,可自己曲折迂回成歲月裏那些名不見經傳的模樣,自己苦痛於其中,殊不知,也有人為此而薄涼塵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