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不屑

  前堂裏的氣氛隨著光線的不斷變化而隨之轉換。


  那些月下獨瘦,殘夢盡斷的瞬間,都如風中細碎的光微般頃刻消失。


  日漸西斜,本以為隻是過了一小會兒的事,先前的楚明蕭投在自己這裏的身影緩緩移動,直到去到他那頭,碎化成一個點。


  先前的語氣裏端的尊容,可如今最後一句,如鉤子般鉤住了蘇月眉的心靈,她雖然向來待事待物都雲淡風輕,可是這會兒,楚明蕭的聲音就如同發酵在空氣裏的不知名的意味共同傳進她的耳朵裏,那樣的別樣。


  “大少爺算的月眉的私塾先生,如今這遭而去,月眉著實不習慣,這才匆匆趕來。”蘇月眉垂了垂眉頭,沒見到楚明歌,自己心裏著實哀傷,可轉念,如此的博學之才,若是困於這方小小的天地,豈不是安雀之願?!

  這樣也好,能夠實現這雲國的報複,還能物盡其才,她應該恭喜楚明歌才對。


  “那月眉就不打擾了,日後必定登門拜訪。”笑臉盈盈,仿佛剛才落在自己眼睛裏的落寞是楚明蕭的錯覺,這女子,著實善變,剛才還一副似要垂淚的樣子,如今這遭,隻是一個轉念的瞬間,就匆匆喜形於色,還真是……


  “慢走,那我就不送了。”即使再裝的恭敬,楚明蕭心裏還是依然存在著介懷,“平安,送蘇姑娘回去。”


  語氣淡淡在眾人的耳朵邊回繞,一旁站著的平安仿佛出神般,本就在思索著這二少爺今個,自己打擾了他的讀書時間,卻也不惱怒。微微一怔,楚明蕭的聲音就傳進耳裏。


  在達官家族見的多了,經驗便豐富了起來,隻是一瞬間,平安就微微躬腰,抹去心裏的疑惑,“蘇小姐,請吧。”


  蘇月眉眉頭皺起,自己雖算不得上什麽尊貴,私塾學識所知甚少,但是聰慧的心靈不難體會出楚明蕭話裏的意思。


  這裏好歹是當今丞相之家,誰人膽敢造次?!

  壓下心裏的不爽,蘇月眉裝的跟沒事人一樣,堪堪起身,眼神在這個時候流露出對楚明蕭的不屑,而後微微提裙,昂首闊步的就走出了楚府前堂。


  萬卷憂愁,指尖似乎還熨帖著古卷的殘香。


  拂袖暮雨,空氣裏還淡淡飄著那不知名的花香,石桌受濕,雖有光線覆蓋,蒸發水汽,可到底,寒氣依舊。楚明蕭坐在上麵時間之長,又加之先前所受的傷,如今這著,傷口又傳來灼熱的感覺。


  目送著蘇月眉的背影消失於窗欞外,楚明蕭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似是在隱忍這悠悠的苦痛。


  他捏了捏衣襟,而後微微邁出前腳,極力忍受著傷口的異樣,麵不改色的走出前堂。


  有黑影壓來,楚明蕭略低著擔心傷口的頭不經意之間就撞上了一個色彩豔麗的東西。


  “哎呦。”隻聽得一聲叫喊,楚明蕭抬起頭來,就見林秀端四仰八叉般的跌落在地,隨即的還有一眾侍女,紛紛如空氣流一般應身倒地。


  “夫……夫人你沒事吧?”徐媽媽揉著腰身,滿臉的驚色,這若是有個什麽閃失,那她可擔待不起。


  “扶我起來。”蒼老卻不失精氣神兒的聲音響起,那視線帶著深埋已久的怨恨齊刷刷的望到楚明蕭身上。


  望著楚明蕭就想到過往,那些斑駁著顯然血氣的記憶排山倒海般的湧來。畢竟是見過大事大物之人,在這楚家也生活了十多年,什麽大風大浪沒有見過。


  時間靜默成謎,那一記帶著怨恨寒冷的目光直晃晃的平鋪在眾人麵前,礙於身份,林秀端不好再表示什麽。


  “呦,二少爺,你這走路可當心著點兒,這夫人一向身體不好……”


  徐媽媽眼尖似的瞧著這時局,上次六兒犯了錯,這楚家的家規又甚是嚴苛,好在大少爺最後肯原諒,她的一顆心才悠悠放下,做事更加明理清晰。


  十一歲的孩子終究再怎麽樣,個頭還是不如成年人般的硬朗。


  剛剛的一撞,因著外力的衝擊,楚明蕭幾乎是反彈般的臀部就直朝那青磚地板坐去。


  本就頓生熱意的傷口經得那一衝擊,酥麻感直擊大腦,一瞬間知覺全失。楚明蕭眼裏布滿蕭索,身體堪堪站起,麻木的不知痛意。


  那些隻言片語全入了他的耳朵,望著眼前堪堪爬起的一眾人,心裏頓生嗤笑。


  風佛過眾人的衣擺,楚明蕭依舊沒有答話,對於這楚家他是打心眼裏的心生怨懟。


  想著上次楚明歌落水,自己還想好心的過去拉他一把,結果卻換來那十五仗的責罰。


  這世道還真是這般的不分青紅皂白就屈打成招?!

  一想到那次那丈丈落到自己身上的神情,自己口中的那個爹,終是看完了一切才踏著步子離開。


  楚明蕭望了望眼前的人,漏出眼裏的鄙遺,隨後拉開腿,身體挺的猶如鬆柏,昂首闊步般的忽略過眾人,就徑直邁著踏風般的步伐走出前堂。


  楚明蕭幾乎是用盡全力才能掩飾住身體的痛覺,剛才還不怎麽能夠感受到,這後知後覺的勁道卻來的那麽鑽心那麽赤痛。


  “哎,這二少爺……”徐媽媽見林秀端的臉色越來越安穩,服侍了那麽多年,她知道,那是發怒的征兆,嘴裏的話語及時止住。


  上一次仗打事件,相爺明白一切後,雖嘴上不說,可暗地裏,徐媽媽可是窺見得相爺時常三更去探望楚明蕭,那也隻是站在院外,遠遠的身影盡數落寞。


  這楚明蕭再不濟好歹也是楚府的二公子,金貴身體,她多多少少是知道當年的事的,如今這著,倒也是找不出任何把柄來治理他。


  況且依舊著夫人的性子,今天這事,是絕對不會罷休的,這也讓徐媽媽甚感奇怪,夫人這態度的大轉變,著實讓人摸不清頭腦。


  “夫人……”


  “走!”狠戾卻不失風度,那襲豔麗的袍子剪裁合體的套在林秀端的身上,歲月的痕跡似乎沒從她臉上走過,這麽些年,還是那般的風韻猶存。還是那般的咄咄逼人。


  眾人顫顫驚驚,越是這樣的氛圍,就越讓人難以把握。


  整齊的步子踏破一地的逶迤,眾人皆帶惶恐之色,囫圇卻不失分寸,行雲般流暢的朝著內堂走去。


  楚府外。


  蘇月眉那雙月牙般的眸子剛出得楚府,平安應時而歸,隻留兩個守門的侍衛。


  再也無須隱藏什麽,蘇月眉繞過門邊的阻隔,背微微倚著冰涼的石獅,滿臉的憤憤然。


  “好你個楚明蕭,竟敢這樣子對我!”稚氣的語言響起,蘇月眉雙手插腰,嘴似魚狀嘟起,長那麽大,還沒有人敢這樣子對她,雖端的滿場的尊敬,可話裏話外,那意含著的不明了,卻足以燒盡她心頭茁壯的從林。


  蘇月眉嘟囔著嘴角,大概心性未定,那稚嫩的臉龐上寫滿不甘。


  見到楚明蕭還是因著楚明歌的關係,本以為楚家的人都會如楚明歌那般的儒雅,也算自己會錯了意,要不是礙著這楚府與身份,楚明蕭那般直明之時,自己早就暴漲了!


  哼!蘇月眉挺屍般的直了直身體,慢慢放下插在腰上的手,一雙眸子靈動可人,她轉身悠悠的看了一眼楚府,那兩個字呈鎏金般,那樣的張牙舞爪的映入人的眼球,叫人放不開視線。


  空氣中浮動著金黃的灰塵,隨著光芒翻舞著,迷離著人的眼球。


  “表妹,你怎麽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楚懷風腰上的玉佩因著動作而微微搖擺,夜氣加重幾分,就連喘出的氣息都帶著那透明的煙霧。


  自己聽聞蘇月眉到來的消息,喜從中來,幾乎是奔跑著而來。


  蘇月眉本就滿腔的失落,步履蹣跚的踏落在這淒清的小道上,行人很少來往,她的出現顯得那麽的不合時宜。可盡管如此,還是那般的可人可景。


  眼氣微抬,望著楚懷風那副“繡花枕頭”的臉龐,腦海裏忽的閃現過一個人的麵容,沒待她看清,就消失不見。


  “喔,我隻是回去辦了點事,顧念京都,這不,辦完就立刻回來了。”蘇月眉擦過楚懷風的身際,微風帶起額前的碎發,姣好的容顏在昏暗的光線下半隱半現。


  對於楚懷風,她蘇月眉是感激不盡,若不是因為他,自己或許不會遇見楚明歌。


  那是怎麽樣的一種情愫呢,之於蘇月眉自己來說,或許,沒有楚明歌,就沒有如今的蘇月眉。


  或許,那會是像眾多女子一樣,及笄後尋個好人家,而後安穩的度過一生;亦或許,還是躲在深閨裏日夜練習女紅。


  風溫柔的將氣息帶進蘇月眉的眼裏,頓時有微涼的感覺四起,似是淚花要宣泄而出一樣。


  “你也不通知我,我好去派人接你啊。”楚懷風追上蘇月眉,一臉諂媚樣的朝著蘇月眉擠眉弄眼,似是要說盡千種風情。


  楚懷風似是沒有發現蘇月眉的異樣,高瘦的背影被集市上點亮的燈籠斜斜拉長。一張嘴開開合合,說出的話把蘇月眉逗得媚眼彎彎,燈光直照進那眼裏,似揉碎那滿天星光。


  到底還是豆蔻,前一秒充斥於心的荒涼下一秒便忘的一幹二淨。或許,這才是豆蔻亦或舞勺之年還有的無邪模樣。


  風起,雲散,星光灑滿每個角落,這個夜晚,比以往的來得更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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