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嫉妒叢生
夜市晝歇，暗黑吞卷著黎明的曙光漸漸逝去，白夜席卷，光線四射，柔和的光芒覆滿整個帝都。
小販的叫喝聲絡繹不絕，船舫隔江相望，柳暗花明，雨霽初晴，一派何麗的模樣。
“大，大……”
“……”賭坊裏叫囂聲逐漸加重，愉悅，憤怒……充斥其間，登徒子們的尋歡大底如此。
“啊……來來，又是大。”楚懷風張揚著嘴角，一臉的喜悅躍然於麵上。
豔麗的衣袍襯托出他的眼眉，少年特有的純真氣質被堪堪隱藏。紋雲詳花紋隨著動作的起伏而搖擺不定。
“怎麽把把都是你贏……”
“連贏那麽多把，怎麽說也要玩到最後……”
“對對，來，這次我買大。”
“……”
身旁的賭徒們堵紅了雙眼，眼見著白花花的銀子霎時間從自己眼前消失不見，利益的趨使乍之膨脹，全心的想要把輸去的都贏回，這是天性使然，是人性貪婪。
三兩聚成一群，這是一家偏僻角落裏的賭坊，腐朽的門裏卻是極盡奢華的裝潢。
燈影闌珊，每個人都意猶未盡，尤其對於楚懷風來說，眼前的事物宛若那心頭的一抹至權，吸引著，沉迷著。
“大、大……”嬉笑，尋歡成為唯一的主旋律，十四年華的孩子，身上特有的，是那俏弱背後的無盡肆意，位分尊重。
雲國曆來法律嚴明，官家子弟禁止出入花煙柳巷、賭坊之地。
這是周身的限製，卻阻隔不了身心，買賣為生，窮途末路下，也會背上那些不見光明的苟且之事。
偏僻小巷，無疑不是一個好出路。
在這裏，無人顧及你是否達官子弟，有的是相同興趣的無數慵懶之心。
“我說，楚大公子，楚老爺就不管你？！”
閑碎的聲音響起，伴隨著骰子發出的聲響，煙氣繚繞的混合在繁雜的賭坊裏。
“就圖個樂趣，你說是不是。”一記寒光直射向說話的人，楚懷風依舊著迷於眼前的一切。
話語飄渺，可眼神極狠戾，已表明一切，已聲明一切，透露的手段不是不知道，嚇的那人噤若寒蟬。
誰人不知，這楚府表親楚懷風是出了明的愛尋歡作樂，因著有那樣一個身份，在這一界身影常連，隻是瞞天過海的招式太高明，做事又滴水不漏，雖隻有十四年華，家中人卻無暇顧及。
那身上的戾氣，盡數化不開，似是沾墨的宣紙，一個不小心就悉數盡毀。
不過也不難理解，有錢人家誰不愛圖個肆意快活。
“來來，開……”偏轉話題，言之曹曹，投入另一方世界，那些滿心的疑慮被風沙掩埋。
一時之局，又有誰會在乎。
揣著兜裏的銀兩，楚懷風肆意飛揚的臉上寫滿快哉，喧囂聲驅逐開所有的不悅。
風塵之地最不缺乏閑言碎語，風花之事自是不離口，可那光風霽月之人之事更是廣為嘈雜。
有些人終其所止都未能如願以償，心裏憤憤，卻也安然於現在的時局。
自己好歹也是楚府表親，身份顯貴，雖著隻有十四年華，可內心的膨脹早就已經不能滿足。
學不會知足常樂，他楚懷風偏就是要煙柳盡沾！這難道不是達官貴族的顯擺，不是獨屬於身份的一種審視？！
三兩成群，五六成眾，嘴裏卻爭乏不修。
“你聽說了嗎，楚家世子前幾天入宮待選侍讀。”
“怎麽會不知道，楚世子學富五車，隻可惜啊那身子時常羸弱……”一人打趣著喝著身前的茶水，枯瘦的手指頓時摸向桌上的骰子。
“我說，到底還是成了當今三皇子的侍讀，嘖嘖。”
“你可就沒那好命……”
“哈哈哈哈……”
“……”
本就繁雜喧鬧的賭坊，聽得如今這席話，賭徒們興趣更甚，聲浪一陣高過一陣。
“不玩了，不玩了。”楚懷風一把把身前的銀子推出去，麵色悻悻，眼神冰寒，剛還興趣盎然的模樣瞬間低至穀底。
喧鬧的氣氛卻沒有因著這一插曲停止，桌上地上全是哄鬧的人群在搶奪楚懷風丟棄的銀兩。
偌大的賭坊裏一時之間難以自控，楚懷風微微看了一眼，出腳踹翻身旁的桌椅，便轉身朝著腐朽的木門走去。
清冷的街道裏吹著不知名的氣息，從那熱嚷的氛圍裏出來，楚懷風頓覺一片清朗。
“可惡！”一隻手撞擊在門邊的大柳樹上，樹葉翻飛，飄飄然打著卷兒隨風逐零。
青筋盡顯，額頭有密麻的水珠，一雙眼睛猩紅著，嘴角咧開，肌肉全部堆積在一起，一副憤世嫉俗的樣子。
怨恨叢生，如萬江潮水洶湧著奔赴遠方，灰敗的蕭索圍繞他周身，那種永遠被人踩於腳底輕之蔑視的模樣讓他無限放大，宛若空洞般，一經出現，就劃歸到幽暗的深淵之中。
楚明歌！楚懷風握緊拳頭，眼裏敵意閃現。
他不是不知道楚府在世俗小巷的口碑，世代書香，為國為民，鞠躬盡瘁！
一雙眸子迸射出陣陣寒光，對於楚明歌，他真是恨透了！自己好歹也姓楚，本以為楚明歌此次前去皇宮，人世對於他的談論便會少些，沒想到！
自己出身華貴，雖比不上楚明歌那般俊美，可好歹也是一表以立！
他楚明歌憑有什麽魅力！自個表妹心心念念之人是他，在世坊小巷裏受盡讚揚，身為楚府的世子，本就在身世方麵力壓自個，偏偏，平時還裝出那副故作羸弱的模樣！
以前一同被授課之時就深刻體會到，一顆心早就已經迷了一切，嫉妒狂長，快要將他淹沒。
越想越來氣，今天本就手氣十足，如今全然亂了性質，別的不說，剛才自己聽得楚明歌三個字，到手的全部銀兩如今全部落了空！
恨意四起，本就憎恨楚明歌，如今這一出，這梁子怕是至死不休終不得解脫。
陽光霎時間穿過斑駁的樹葉落下，照亮楚懷風的半麵麵容，猙獰，可怖，渾身不自在。
腳下似生風，楚懷風收回捶在樹上的手，滿臉悻悻然，微微回頭望了望這破舊的門檻，眼射寒光而後流星踏步般離去。
東街一頭，人口存聚。
百姓安居樂業，一片清明的模樣，婦女三兩，孩稚繞膝。
煙火徐徐，光線氤氳，落點的碎影投下一地的明亮。
集市上人群絡繹不絕，往返穿梭，笑意不減。
六兒狼狽著身軀四處躲閃，一雙眸子裏灰溜溜的布滿驚慌，手腳哆嗦，身體不自覺的撥開一眾眾人群，朝前奔走，驚擾了集市的片刻安寧。
身後黑壓壓的都是穿著墨色粗布衣裳，手裏拿著棍棒，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眼珠子四處搜羅，卻依舊尋不到要找的人半分影子。
“你們倆去那邊，剩下的跟我走，一定要把那小子給老子抓住！”為首的人氣急敗壞，音量拔高，滿腔都是止不住的怒火。
“走開……”
人群四散開，不斷的朝著，民叫囂著，聲音戾耳攝人心。
六兒本就跛了腳，速度提不上來，一隻手按著那腳奔命似的前行，一副失色的模樣，臉上是藏不住的駭然。
不斷撥開人群，不斷躲閃，嘴裏叫不出話來。
此刻若是自己再不逃命，唯恐落在他人手裏，落的一個半死傷殘。
雨霽，本就顛簸的小路上因著青苔叢生的緣故更加濕滑。
“啊……”六兒跑的太急，眼神時不時就往後看去，生怕那些如羅刹索命般的會追上自己。
全身緊繃的身體在這一刻駭意盡顯，倒在地上的身體瑟瑟發抖，一雙眸子早已經布滿了濕意，嘴角哆嗦著，目視著下方的青磚路，頭重重的磕在地上。
“各位大爺饒命啊，我上有老母還要養……”
楚懷風因著那力不從心的一撞，身體陡然向後退了好幾步，還好自己穿的靴子是獨有的定製，銀絲纏繞，底部是慣有的拔絲而成。
楚懷風堪堪穩住身體，今天還真是晦氣，在賭坊裏莫名激起怒火，才出來又撞上這檔子事！
斥罵的聲音還沒有出口，熟悉的聲音便帶著駭然傳進他的耳朵。
楚懷風凝神細看，緊皺的眉頭堪堪的放鬆，雙腳悠悠走到跪著的人跟前，語氣裏滿是鄙夷，帶著睥睨眾生的意味。
“六兒，你這是幹嘛呢？！見到本少爺，也不必行這樣的大禮啊！”楚懷風雙手環保於胸前，身子微微彎下，一雙眸子裏毫無色彩，眼角滿是不屑與厭惡，都是楚府裏的人！
本還在匍匐求情的六兒觸到半晌都沒重物擊落在自己身上，又聽著那聲音，瑟瑟發抖的身軀慢慢仰視。
待看清來人後，六兒再顧不得其他，後有追兵，若是落在那幫人手裏，那自己恐不是受皮肉之苦那麽簡單！
六兒二話不說，枯瘦的手指趁機拉住楚懷風的一角，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兒膝下有黃金。”可如今這遭，在六兒身上卻大大折反。
都是犄角旮旯裏乏善可陳的平常，可如今這遭，老氣橫秋的樣子，著實伶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