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化險為夷

  秦淩湛的嘴角的笑意凝固,眼眸劃過不知名的趣味,轉瞬之間回複平靜。隻因為在那戒尺即將要落下的瞬間,他聽到了楚明歌出口製止的聲音。


  眾人的目光索然無味,悉數落到楚明歌的身上,帶著不可置信,帶著百獸震惶。


  “楚明歌,你……”秦淩湛的話還沒有說完,觸及到楚明歌那一抹深意的時候不經悠悠止口,亦礙著自己太子的身份。


  “夫子,三皇子這般,著實是明歌的過錯,皇上有意將明歌作為三皇子的侍讀,可明歌沒有盡到責任,明歌願同三皇子一塊受罰!”


  聲音鄭重,語氣熾烈,古井無波的心緒霎時間被填滿,滿座嘩然,卻了無聲息,眼光不斷的交替,來回之間仿佛全屬心照不宣。


  林辭欲揚的戒尺堪堪在半空止住,怒火中燒的眸子因著楚明歌的悠悠出口而堪堪止住,落拓的身姿愕然。


  這麽些天的留意,他早就洞悉了楚明歌的所有,怕不是一個學富五車就能夠所形容的。


  他是著實欣賞這樣的存在,風然傲骨,端的滿腹謙卑與從容。正應了古籍的那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你當真要替他受罰?!”似是帶著疑惑,蒼老的聲音響起,林辭仍然不敢相信楚明歌如今被眾人所齒冷的樣子。


  “明歌自勢進宮以來,未曾盡到侍讀的責任,還望夫子責罰。”楚明歌堪堪邁開腳步,身體不知多時已經來到了秦淩淵的身邊,頭略微地下,兩袖堪堪遮掩,雙手合十作揖,儼然一副恭敬順從的模樣。


  “好……”


  “等等。”一直啞火的秦淩淵不知多時抬起頭來,琥珀色的眸子霎時間多了些許蒙憂。


  那是最長時間的沉默,四目相對之間相顧無言,周遭的空氣悉數化為光影浮動在塵世。


  沒有人注意到秦淩淵臉上的變化無常,那樣微妙的存在,在他們眼中,活脫脫的一出好戲。


  林辭捋了捋胡須,一雙眸子帶著婆娑的打量,不斷在秦淩淵和楚明歌身上來回交替。一人沉默如迷,一人暢飲柔情。


  陽光肆意的跳過隔窗,鋪滿整個學堂,泛著瑩潤的光澤,渺渺的光影綿延出亙古的悲霜。


  終是無話可說,終是閉口緘默,餘音仿佛還在房梁上圍繞,頃刻之間就消失不見。


  林辭緩緩轉身,目光掃了一遍座下,而後拉長淒愴略帶怒意的麵容,身姿健朗,堪堪在幾案旁坐下。


  褶皺叢生的皮膚裹著那瓷白如雪的茶甌,混合著清香的茶蓋被堪堪提起,隨而茶入甌,事歸靜。


  “罷,你們兩個以後晚留二個時辰,把那些古籍給我好好看一遍。”茶香裹著氣流進入喉頭,盈潤之甜留了舌苔細細回味。


  “多謝夫子。”楚明歌眼疾,一雙眸子轉動萬分,驚險的氣概悍然放鬆。


  眾人皆是唏噓,可明理卻不敢說出,隻能任由滿腔的不甘直擊喉頭。


  戲劇性的色彩沒有得到實處的無限旌歌,堆塵霧語悠悠不止。


  廊簷外點綴著琉璃穗子,光線氤氳著禾穗狀,風一搖,晃晃的交織在一起,似人生的織饒,千回百阻。


  書本掉落的聲響回蕩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飄散的聲音婉轉著傳向遠方。


  光芒已移動了位置,氤氳的光線節奏緩慢,斜斜的穿過窗欞的隔窗,灼熱的光影斑斑點點印在地上,聲息溫柔。


  國子監已經到了下早學的時間,依著大學士的“懲罰”,楚明歌隻得再待上兩個時辰。


  似乎回味,最後秦淩湛離開時睇過來的眸光,摻雜著不可思議,最多的卻是玩味打量。


  暖意洋洋的光線傾盡學堂,染暖了一室的烘裳。


  今天的事過於的措手不及,按理來說,依照著秦淩淵的性格,是萬萬不會在大學士的課堂上遲到的,忍辱負重了這麽多年,怎麽可能會被人輕易就抓住把柄。這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雖著說昨晚秦淩淵已經提前派人通知今日的事,可到這會,楚明歌依舊不明了,還能有什麽事能夠讓秦淩淵冒如此之大不韙。


  “世子若有事,可以先行一步,這次是本殿下的過錯。”秦淩淵沒有抬頭,視線全然落在眼前的書卷上,聲音飄渺,卻足以能讓楚明歌聽清楚。


  秦淩淵雖然直視著書卷,可毫有意外的,眼角的視線卻瞥到楚明歌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


  “明歌曾閱《異苑》,書卷有雲:罽賓國王得一鸞,三年不鳴。夫人曰“嚐聞鸞見類則鳴,何不懸鏡照之。”王從其言,鸞見影悲鳴,終宵奮舞而絕。”


  楚明歌放下手中的書卷,轉而朝著秦淩淵堪堪作揖,語氣淡然,“明歌不知殿下今日何故,但至少證明,殿下才疏學淺顯露無疑,明歌倒希望殿下如《異苑》裏所述一樣……”


  雖是微躬著身軀,但楚明歌依稀看到秦淩淵微顫的身體,眼裏的那一抹憂傷,輕輕晃動,而後消失不見。


  持久的沉默,光影輕輕篩下一層薄輝。


  著實膽大,“才疏學淺”,他楚明歌就這樣堪堪說出來,絲毫不在意這是天子腳下,絲毫不在意這是皇家尊嚴。


  猶如被推進時光的深處,這麽多年來,欺辱,嘲笑……大多是以自己的身份而在做意,誰會放過誰,到頭來終是一場虛妄。


  “雲國講究德才,上至七旬老人,下至三歲孩稚,終是以學為重,殿下為雲國皇子,自是不在話下。”


  沒等秦淩淵從記憶漩渦出來,陌生卻又熟悉的聲音響起,他微微回神,額頭似有水珠綴集,心裏的那根弦俏然繃緊。


  目光不在著於眼前的書卷,鼻息間似有墨香在縈繞,秦淩淵微微偏過頭,沒人能看清楚他眼裏那一抹色彩,琥珀色的眸子暗沉下去,心事被深深掩藏。


  玄色的袍子襯托出他冷俊剛毅的麵容,寬大的衣袍霎時掩藏住他略彎曲的手指,恍惚有泛白的書卷漏出袖口,沒人知道此時的秦淩淵是何種狀態。


  仿佛之間風起雲湧,楚明歌即使目視腳下的大理石塊,依舊能感受到射到身上的涼颼颼的夾帶著異樣的目光。


  若著這侍讀身份,若著楚家及雲國的將後,即使這些話再如此的大不敬,可她說的卻是實話。


  在雲國這樣的國度中,無德無才之人少之又少,國君寬厚待人,以禮相對,墨雅書卷自是幾案橫排,蔚為壯觀。


  她今天所說,著為實話,是身上的責任。


  “那以後得勞煩先生了!”淡淡的不摻雜任何情緒的聲音響起,似是滿腔回味般的餘味,可其中的細碎光點卻不容任何人看清楚。


  “先生”,而不是剛才的“世子”,楚明歌一顆心慢慢放下,若說這秦淩淵早些天對自己敵意深重,那此刻,倒也削弱了一些。


  這也怪不得他,這樣的身世,恐怕成就此種,倒也不足為奇。


  “三殿下未免客氣,這是明歌的責任。”楚明歌慢慢抬起頭,與秦淩淵四目相對,淡淡的水眸裏一切清晰無比,灼熱的視線使的楚明歌又低下頭。


  這些年自己“迫不得已”身為男孩身,所接觸的不過就是楚府裏的一幹人等罷了,再不濟,最棘手,也就隻有楚明蕭罷了,如今麵對的是熟悉卻又陌生的人,楚明歌的心不免漏了一拍。


  對於秦淩淵,她還是所知甚少,前世自己在服毒後微閉眸子的最後一刻,看見的便是秦淩淵的臉龐以及他那幽怨的聲音。


  而今世,幸而,她本就懷著熱切的殷望來扭轉所有的不幸,若是今天這般,假若角色調轉,如今個是秦淩湛,怕隻是今天這話她是絕對說不出口,專製,暴戾,這才是真正的秦淩湛!

  “明歌日後會刻刻督促殿下,還望殿下……”


  “本皇子自會配合先生。”


  這次,還沒等楚明歌說完,秦淩淵就悠悠開口,打斷了楚明歌要說的話,氣氛薄涼被熾熱的光芒所阻隔。


  楚明歌眼角帶著笑,堪堪隱藏於眉宇,至少這次,秦淩淵不在是刻意的回避自己。


  窗外的池塘泛著光澤,幽幽的小徑裏露濕青苔,滿室空蕩蕩的微風撩動著廊簷的琉璃穗子。


  秦淩淵的目光帶著幾許深意,隨後慢慢移開視線,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端坐在幾案前,書頁翻飛,纖長的手指輕輕覆蓋,隨後,端的全神貫注,端的一派真誠。


  楚明歌微微退回幾案前,手撫經書,這次,未必不是不好的結果,一帶清明者,以德示人,以才服人。


  曆朝曆代皆重任,清明者坐擁才持久,就著剛才秦淩湛那副看戲的心態,就著他上一世的所作所為,就著他這一世的沉默演繹,重蹈覆轍自是不在話下。


  而相對於秦淩淵,雖然表麵上“文不成武不就”,與世無爭的麵對芸芸眾生,可骨子裏的滿腔鴻鵠之誌卻不容小覷。


  鍾聲傳遍四處,飄渺的聲響在每個角落四處回蕩,楚明歌抬起脖頸,細碎的光芒悉數落進她的眼眸。


  婉轉著繞過大半皇城後,聲音漸減。


  然後,聲息,語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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