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當罰

  愁腸寸斷,自是喜憂參半。


  “楚弟。”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在楚明歌耳畔輾轉。


  青山眉黛江山的片刻煙雨。


  楚明歌微微怔了怔聲響,清亮而遠邃,“太子。”在秦淩湛麵前,還是保持應有的禮數。


  秦淩湛嘴角嵌著笑意,雖然自己已經在楚明歌跟前多次說過不必過於把太子的身份端在自己身上,可奈何……


  “這三皇弟沒有同楚弟一同?!”那眼裏一閃而過的精光,絲毫不差的落入楚明歌眼裏。


  若不是因著上一世自己已經見證過秦淩湛的手段,怕這會兒,到真的以為他秦淩湛端的誠如一國太子的“光風霽月”。


  楚明歌在心裏嗤笑,無論這世道怎麽的輪回改變,原來,有些人還真的就是那個樣子。


  “三皇子臨時有事耽擱了,明歌作為試讀,學疏才淺,自是要先前一步。”楚明歌緩緩雙手環於胸前,一隻手握著書本,做出微微的禮數來。


  有光線擦過廊簷的琉璃穗子,氤氳出無限的溫情,悠悠的投射在大理石上,泛著瑩潤的光澤。


  “那我們一同進去吧,說不準大學士應該早到了。”


  斑駁的光影點綴湖裏的細碎漣漪,無限的繾綣。


  滴水不漏,在情在理,讓人絲毫覺察不出秦淩湛的另一幅模樣。


  “嗯。”楚明歌微微低下頭,身子邁開一步,明晃晃的讓開一條道路來,身旁就是國子監,如此距離,怕也真是太為難了秦淩湛的有心表演。


  堪堪落座,楚明歌的視線不自覺的望到屬於秦淩淵的位置上,空空如也,距離早課也已快到,那抹身影卻遲遲沒有出現。


  “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大學士招搖著特有的戒尺,緩緩踱步,淺淺薄暮中麵容嚴整而不苟。


  “楚明歌……”一字一句的墜在心上,自打來了這宮裏,遇人脫口的不是“先生”就是“世子”,再者在楚家之時也常聽“大少爺”,如今這般,連名帶姓直衝楚明歌的耳畔,不時為幾分凝滯。


  “在。”楚明歌晃神之際微微回神,匆促的眉頭裏藏不住的遵從。身子適時的站起做卑謙態。


  “那就由你來解釋實為意。”大學士精銳的目光不斷在楚明歌身上來回穿梭,都說得楚家世代書香,雖這楚家世子進宮不過數日,可那深藏不漏的才識著實讓自己為之拜服。


  “回大學士,正謂“義結金蘭”,《世說新語?賢媛》裏解釋齊全,這……”楚明歌霎時的抬頭看了一眼眼前的人,隨後低頭堪堪出口,“若兩個人心意相同,猶如利刃可以割斷金器,若……”


  楚明歌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到來的秦淩淵匆匆打斷。


  玄色的衣著襯托出他那削瘦的身影,陽光灑滿了秦淩淵的周身,氣氛微凜而深沉。


  尤其那一雙眸子,一如初見時那般的杳深,刀劍尚且會泛冷光,而秦淩淵那張喜怒不見的麵容,尚且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變化。


  原本寂靜的早堂因著這一插曲霎時間頓化。喁喁而談的聲音似雀而起,低沉而有力的流轉於這一方角落。


  大學士林辭本就以嚴苛而聞近雲國,就連當今聖上,也曾受教於林辭手下,此等地位,何其尊貴,也從未有人敢如此。


  悉數的目光全部落到秦淩淵身上,楚明歌也是當頭一愣,先前還想著秦淩淵會不會遲到,結果遽然之間,秦淩湛還真是不負楚明歌的“厚望”!

  “噠噠”的聲音響起,那是戒尺伴隨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而起的聲音。


  帶著幾分複雜的情緒,楚明歌出於尊敬低著的頭卻堪堪抬起,眼光瞥到大學士去到秦淩淵跟前的樣子。


  那是風雨到來時的平靜,蠢蠢欲動的肆意妄為被堪堪止住。


  如此局麵,怕真是有心之人最為樂意看到的。


  楚明歌在心裏不禁捏了一把汗。在座的都是貴胄子弟,雲國推崇“以理天下,眾人平等”,是以,無論高官子弟,還是皇家子嗣,都一同在國子監入學。


  無數道目光掃到門外站著的秦淩淵身上,玩味四起,深宮數十載,若不是這錦繡山河,若不是這太平盛世,這悠悠漫長的日子著實太難。


  秦淩淵的出現太過於措手不及,以至於楚明歌絲毫沒有察覺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秦淩淵,可知我的課堂最為珍重什麽?”林辭刮拉著他那黑白參半的胡須,眸子狀似無意的打量著秦淩淵。


  “一而遲,二而分……”那雙琥珀色的雙眸似是有一層薄薄的濃霧,在眸子裏呈化不開的色彩,似是隱藏著一抹憂傷,可轉瞬之間又消失不見。


  “那你可告訴老夫,這國子監頭一次出現遲到,該當罰?!”林辭轉了個身,一身淺灰的袍子獵獵飛揚。活度上一層偏飛的色彩。


  “學生不知。”秦淩淵欲言又止,似是想到了什麽似的,一雙眸子裏藏不住的離殤。


  楚明歌汗顏,雖說這大學士嚴厲,可最為敬重有德才之人,依著這些天自己對秦淩淵的了解,此番回答,著實讓楚明歌略微驚訝。


  “喔,那好。”林辭緩緩起身,把書案上翻飛的書頁堪堪撫平,隨後精銳的目光掩射到楚明歌身上,幾分暗忖,“同心之言,其臭如蘭。那由你來解釋。”


  楚明歌駭然般的收起悵然若失的樣子,謙順的望著林辭,若說這大學士嚴厲,及卻有一定的學識。


  楚明歌雙手暗自握緊,若著說自己早就聽父親提過大學士的處世態度,向來以學識為尊,可謂有趕超先人的意味。


  如今秦淩淵這糟,怕真是觸及了林辭的底線,可卻惜才如金,才讓秦淩淵受這種輕微的責罰。


  “這……”秦淩淵的身軀僵直在原地,大底還是十四年華的孩子,再怎麽樣的隱忍負重,可此刻眉宇間的駭然,卻怎麽也掩印不住。


  楚明歌看的真實,那神態,那眼神,若不說秦淩淵故作謙和,倒不如真實的說他深沉的麵容上堪堪隱藏的,是打心眼裏麵呈全部學識的狀態。


  歲月亙古著薄暮的飄渺,緩緩的情愫在此間流年之中不斷交織。


  壓製的氣氛裏藏不住的雀躍,學堂裏的每個人都抱著看戲的心態,那狹長的流光不斷在秦淩淵和楚明歌身上流轉。


  這曆朝曆代之所以設置侍讀,無非就是以輔導皇家子嗣為重,楚明歌作為秦淩淵的侍讀,自是有一定的淵博之處。


  而就這大學士提的,且不說那是曆代文人所寫大學士還沒授課,就著這大雲國的莘莘學子,曆代古籍,若說沒看過大半,就著此時此刻的所提,皆是張開就來的古籍,哪有緘默以對的道理。


  偏偏秦淩淵平時寡冷的樣子,不出一語,這國子監的學生盡數看在眼裏,況且不就是說著“文武不就”嗎,如今,秦淩淵倒真是坐實了這個名號。


  “怎麽?犯糊塗了。”林辭舒展的眉頭因著秦淩淵的漠然猛然皺起,蒼老的臉上帶著不知名的怒意,緩緩在臉上呈現。


  “……”秦淩淵那玄色袍子被風輕輕掀起,恍若風中的心花,靜靜的坐化在那不經意的瞬間。


  一時還喁喁的學堂因著林辭的一聲叫喊,頃刻之間安靜下來,每個人都麵麵相覷,肚子裏的筆墨悉數劃開。


  這大學士從來呈現給眾人的,無一不是從容中帶著嚴政,雖因著早些年聖上的事情而大怒過一次,近些年來一直以慈藹和親示人。


  而此刻,這樣的怒意似是開了城門的將士,滿身的渾然寒意就想著朝著內心的佛謁奔去。


  楚明歌止住的身影仿佛凝住般巋然不動,似是暴風雨來臨之際的坦然麵對。


  林辭慢慢提起身子,常年的教書育人使得身上帶著的都是滿滿的書香子味,舉手投足之間儒雅十足。


  那一步步踏在泛著寒光的大理石上,仿若於心尖上來回般,步步不知險境,步步讓人提心吊膽。


  “進來。”


  聲如洪鍾,即使白發已蒼蒼,依舊擋不住骨子裏的精神氣。


  楚明歌一顆心不自覺的提到了嗓子眼兒,為著這未解的韻腳,為著自己今後的計劃。


  窗外有不知名的蟲聲響起,仿佛是一曲悲歌,奏響在每個人的心裏。


  楚明歌眸光一閃,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眼光在半空中落到秦淩湛的身上。


  果不其然,嘴角的意味十足,眯著眼打量一切,手指輕輕的扣著桌麵,身體呈放鬆態。


  目不接睫,低若止水的盈眼匆匆落入楚明歌的眼裏。


  秦淩淵遵如林辭的話語,步子悠揚,隻餘時常躬下的身軀。


  卓然的傲岸霎時間蕩然無存,如此而有的,不過就是一個犯了錯的學生罷了。


  “既沒到孔夫子的境界,小小年紀就成心給我找不痛快!”


  晚年本是應該縱享榮華,可到了林辭這裏,全然把周身擱置在了這書海裏。


  朦朧的聲音經過那晚來的風傳入耳朵裏,讓人醍醐灌頂,讓人難知如陰。


  “伸出手來!”


  大學士似乎是怒不可言,再多的口舌也不及那疼痛來的震撼,如此,那略微的刺痛感才會時刻警惕你當初痛楚的緣由。


  本以為會是雷霆萬鈞的姿態讓人發怵,可力挽狂瀾的無害叫人囫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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