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棋中局

  對於皇帝的想法,楚明歌一清二楚,這麽重要的折中地帶,怎麽可能會百密一疏就此放過!

  楚明歌微垂了眼瞼,霎時間一席深藍袍子撞入她的眼眸,隻一瞬間,便消失不見。


  再細微,再速度,可楚明歌分明感受到如芒在背的視線,似是要在身上著穿一個洞口。


  小斯抬著行禮離開,楚明歌久久站立在原地,若她沒看錯,剛才應該是秦淩淵的身影。


  也難怪他,從小這般的處境,若沒有現在的偽裝,恐怕早就慘遭毒手,對於上一世來說,因著太子的關係,沒有太注意到這號人物,若不是他起兵回雲國,恐怕楚明歌都不知道他原先的冷淡是掩藏在背後無盡的思索。


  這一世做了他的侍讀,與上一世的軌跡完全偏離,前方還有什麽在等待著她,楚明歌完全不知道,但是有了上一世的教訓,這一世的她無亂如何也要改變日後的命運。


  “走吧。”楚明歌望了望秦淩淵消失的路角,心緒雜陳。


  而後邁著穩健的步伐跟隨身邊的人離開,雖然早就已經對皇宮十分熟悉,可踏足這裏的每一寸土地,似乎前世的記憶如洪水湧來,瞬間就能淹沒她。


  武德殿偏僻,到養心殿著實花了點時間。


  “臣楚明歌叩見皇上。”楚明歌微微躬身,雙手作揖,視線遮蓋所有的情景。端的一副不卑不亢,端的一副光風霽月。


  有陽光密密匝匝的順著窗玖爬滿滿屋,傾瀉一室的溫暖。


  香爐裏香煙嫋嫋升起,散發在這諾大空曠的寢宮裏,浸染了歲月,氤氳了光線,將滿室裝點的不甚莊嚴。


  “世子何須多禮,”老皇帝捋了捋下顎處的花白胡子,老當益壯,楚明歌聽著他聲如洪鍾的嗓音,完全不能想象日後會因為一場風寒撒手人寰,實在讓人不忍唏噓。


  “一隔多年,記得你當時還是一個稚子,如今看來,都這般大了。”皇帝堪堪下榻,踱步來到楚明歌麵前,微微放低身子,雙手攙扶住楚明歌,“正好朕一個人下棋落得煩悶,如今世子來了,到不妨陪朕下兩局?!”


  明明是疑問的口氣,可時境不同,況且眼前的人是當今的天子,那滿滿的語氣裏,是不容置疑的威嚴。


  “還請皇上莫要取笑明歌的棋藝才是。”


  楚河漢界,涇渭分明,黑白棋子落於其中,好不愜意。


  老皇帝目光炯炯,舉著手裏的黑棋,眼光全然落在棋盤上,可話語卻是對著楚明歌所說,“楚老丞相一生忠實,乃我雲國國之棟梁,嗬。”老皇帝微微笑出聲,棋子擲地有聲,“楚家育有三子,可惜,卻無一女,若不是那樣,倒與湛兒相好。”


  “皇上言重了,太子尊貴,豈是楚家就能潘越的,父親世代為國,生為雲國子民,定當為雲國鞠躬盡瘁。”楚明歌微微作揖,視線全然落在棋盤上。


  她不是不知道皇上此次的意思,無非不是側麵警告自己即使是三皇子的侍讀,也要危言危行。


  “哈哈哈哈……楚愛卿的忠心朕自是知道,身為兩朝元老,楚家又桃李滿天下……”皇帝一雙眸子攫住楚明歌,“隻是不知道那梧華苑你是否住的習慣?!”微微落子,棋局已定。


  “這皇宮自然尚好。”楚明歌自始至終,都沒敢看皇帝一眼,一是為著君臣之禮,二是為著不言明說的意味。


  “淵兒自小性子冷淡,不訴言語,還望世子你多加教導才是。”


  “啪。”老皇帝鉗住黑子,比來往更用力,深如瞳孔般的杳黑,碎裂的聲音響在耳畔,尤為刺耳。


  “明歌不才,楚家書香世家,奈何臣身子著實羸弱,自然不能做到宋濂大學士那般,跟父親相比,著實相差甚遠。”詭異的氣氛不斷上升,看著黑子不斷地逼近,楚明歌依舊端的風輕雲淡,“太子學識淵博,若在明歌麵前,怕隻是泄了明歌的所有。”


  楚明歌說的沒錯,以她現在的學識來說,自然是不能跟秦淩湛相比的,自然是皇家,自幼都有大學士加以輔導。


  但自己內心住著前世,什麽沒有見過,畢竟也曾官至宰相,學富五車,才高八鬥。


  可惜自己以前,被蒙蔽了雙眼,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不說,還不在乎的搭送了整個楚府數多無辜的生靈。


  看著眼前的這個蒼老的人,楚明歌沒來由的一陣心痛,雖說皇帝英明一世,可奈何在立太子一事上,卻犯了絕頂的錯誤。


  這也怪不得他,畢竟太子生母出身將門,其父早年征戰沙場,如今又掌管京畿防務,論武官在朝中威望無可匹敵,母憑子貴,又如何不讓百官為之信服?!


  楚明歌微微嗤笑在心底,若是眼前的人知道太子日後的為人,就算那個時候塵歸塵,黃泉碧落,是否會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雖然這個決定看起來並非自己的本願。


  “湛兒尚年幼,今貴為太子,朝堂之事他自然不熟落,今後,還望世子加以教導啊。”


  又是一子,棋盤上已經被黑子占據大半,猶如老皇帝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如臨深淵。


  “明歌不才,”望著自己已經“瀕臨絕境”,楚明歌再次躬身,十二年華,卻是這般的老練,“皇上果真棋藝了得。”


  “不過一夕之間的事罷了,世子未免過謙,”棋局已定,老皇帝微微下榻,仰起黃袍,再豔麗不過的顏色,普天之下,也就眼前的人襯托得住那如此鮮明的色彩。


  “世子小小年紀,能有如此審時度勢,實在不可多得,日後,朕的皇子可就仰仗你了。”


  再輕微不過的話,入了楚明歌的耳裏,卻無限的被放大,“世子,世子。”從頭到尾,皇帝就沒正麵呼過她的名。


  雖說楚家勢力占有一席之地,這“世子”身份,無不外乎的在刻意告訴她,謹守本分,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誰才是這雲國的正宮?!

  果然下得一副好棋!

  老皇帝正襟危坐,一襲帝袍襯得他威嚴無比,他隨意抬了抬眸子,凝視著眼前的人,嘴角勾起,眼神晦暗不明,讓人看不真切。


  “舟車勞頓,朕本不應該再打擾世子才是,今得與世子對峙一局,莫怕朕以後下棋煩悶了。”


  “承蒙皇上抬舉,皇上莫取笑臣才是。”楚明歌眼疾手快,從容下榻站立於地,迥異的氣氛陡然發酵。


  “嘎吱嘎吱”的聲音響起,地麵一片純白,有聲音匆忙闖入,帶著些許瑟瑟,“皇上,熙嬪她……”


  小順子應聲跪地,頭沿壓的極低,身後帶來的寒氣打散一室的嫋嫋煙霧。


  似經年歲月,單形影隻,瑟瑟的樣子宛若初入紅塵不經事的少年,可……


  楚明歌雙目凜然的望了望跪在地上的小順子,麵色毫無波瀾,她可是記得,秦淩湛登基,沒少他幫忙給蕭皇後傳遞消息。


  “皇上……”諾大的養心殿華麗而整潔,映著熙嬪款款而來的步伐,雍容華貴的裝飾,眉目秀麗,美目流盼,端的一世芳華。


  本就肅穆的大殿因著這一插曲,因著熙嬪發飾微微的碰撞聲,活生生的漠然竟大相變了味。


  “那微臣就告退了。”楚明歌微微欠身,餘光觸及到皇帝看熙嬪時候的樣子立刻收回。


  “下去吧……”蒼老而不失矍鑠的聲音響起,端的滿腔癡情,讓楚明歌不明了剛才那個明裏暗裏步步緊逼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如今身著黃袍滿眼深情之人。


  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很難想象,這帝王家竟也有這般時候。


  殿門毫無征兆的被關上,小順子適時回身,“恭……”


  “以後在這宮裏,還得多勞煩公公。”楚明歌幾乎不給眼前人任何說話的機會,搶在對方開口之前,先終結一切。這倒是十二孩童的天性!

  “世子折煞老奴了,日後有什麽盡管吩咐老奴就是。”


  “那明歌先謝過公公。”眼裏藏著太多精續的神情,唯眉頭皺起那一刻盡顯無疑,蕭索寥落遍地。


  可隻有楚明歌知道,其實到底,自己也不過是一介弱女子,若說這國之重任,她實在不忍心,也不願意看到一將功成萬骨枯。


  隻是對於那熙嬪,楚明歌還是不解的,上一世的自己謹記著“安本分,報之國”的想法,隻知道陽春白雪的讀書,俗說“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楚明歌倒真是見實了,隻聽得上一世時秦淩湛跟自己提過一下,但都卻被自己所忽視。


  沒來由的,楚明歌生平第一次生出心慌之感,帝王最是無情,可看皇帝剛才的樣子,眼泛灼光,即使那熙嬪肆意闖入養心殿,卻也沒有苛責半分,依著這態度,實在是讓楚明歌摸不著頭腦。


  眉眼柔柔,眼波流轉間仿佛生出一雙看穿世間的眼睛。


  “先生,依著你的意思東西全部放置完畢,是否還需……”


  “先下去吧。”楚明歌端的一副少成派,如今入了這宮門,自己不是楚家世子,做了三皇子的侍讀,自然依得擔得起“先生”的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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