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托孤
他的老哥哥，張德茂此刻就躺在病床上。這下不會有人再打擾老哥倆了。
剛一進門，看到病床上虛弱的張德茂，老猛子的眼睛瞬間就模糊了，豆大的眼淚刷刷而下。一下子半跪在了張德茂的病床前，拉住了他的手。
隻見張德茂臉色煞白，身體多處都被紗布緊緊地裹著，隻露出來一雙眼睛和一個嘴，看到老猛子進去了，他強擠了一絲笑容出來，笑的卻是那麽假，那麽難看。嘴巴微張，喉嚨艱難的上下動著。
“你，你來了……我，我還以為我撐不到你來了。”張德茂一邊說著，一邊用睜不開的眼睛看著老猛子。
“老哥，老哥，你這是怎麽啦，怎麽就成這樣子了。”老猛子已經泣不成聲，握著張德茂的手抵在自己的額頭哭著，聲淚俱下。
“你，你不要這樣，人總是要死的嘛。在我死之前我有事情拜托你。你好好聽著。”看張德茂的狀態，像是隨時可以睡過去一樣，虛弱到了極點。
“老哥，你說，我不哭了。”老猛子把眼淚和鼻涕都擦了，還故意給張德茂露出大白牙笑了一下。
“其他的，我沒有什麽不放心的，我就是放心不下你和衛東，衛東我已經托人安排好了，你幫我看著他，別讓他亂來，到時候直接把他送去當兵就行了。”
張德茂開始喘著粗氣，艱難的咽了一下喉嚨。“這孩子從小沒媽，脾氣像我，你別讓他替我報仇，那孩子一有點事就摟不住，我怕他也出什麽事，那樣我就沒法跟他媽交代了。”
張德茂緩了緩，繼續說道：“如果他不想去當兵，有自己的選擇的話，那你也不要攔著他，隻要他走的是正路，就讓他去吧。千萬千萬別讓他走你這條路。”
張德茂喘息的動靜更大了。“還有你，猛子，我去了以後，你也要多加小心，我知道現在勸你已經來不及了，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金盆洗手……”
“老哥，老哥，你別說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好好休息，一定會沒事的，沒事的，我幫你叫最好的醫生。”堂堂的幫口老大居然哭成了淚人，有誰看到過？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動情處。
張德茂閉著眼睛，搖了搖手，吃力的一笑。“我怕再不說的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我想告訴你的是，老哥這輩子認識你，不後悔。隻是後悔有些認識晚了。”
老猛子抓著張德茂的手，緊緊的咬著牙齒。
“我死之後，你也就找個地方隱退了吧，千萬別想著報仇，不然我死也不會瞑目。這裏的局勢已經不是你一個人能扛過去的，聽我的話，我死了之後，你就永遠的從這裏消失，。知道了嗎？嗯？實在不行的話，你就打電話讓衛華回來一趟吧。他懂我的意思。”
張德茂用期待的眼神看著老猛子，雖然他心裏明知道，就算老猛子答應了他不去報仇，可他真的能做到嗎？可就算如此，他還是想從老猛子嘴裏聽到不再報仇的答複。
最後他又提到二兒子，隻是為了在關鍵時候，能讓張衛華保老猛子一下，畢竟二兒子是部隊的人，自古匪不與官鬥，就是這個道理。
“老哥，我都聽你的。不報仇了，我走的遠遠的，再也不來了。你好好休息吧。別再說話了，求求你了……”
張德茂笑了一下。“好，好，我還有最後一件事，說完就休息，休息。”張德茂說出休息二字的時候，眼角分明有兩滴晶瑩閃過，卻是一閃而逝。
“後事的話，我死了以後，不要搞什麽儀式，把我和衛東他娘葬在一起。這麽些年，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那，也真是難為她了。還好，我馬上就要去陪她了。”
“我已經看到她了，她就站在門口給我招手呢。這麽多年不見，她還是那麽的漂亮。”
張德茂帶著對老婆的愧疚和思念，永遠的離開了他熱愛的這方土地，離開了他的兒子們，離開了老猛子。
他永遠不會知道因為他的離開，暗流湧動的上邽縣終於爆發了。猶如岩漿迸發一般，山崩地裂，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而率先開戰的就是老猛子，並不是他食言，隻是因為他太重情義。重情義固然是好，但有時候也會成為人的致命缺點。
老猛子看著病床上麵帶微笑已經西去的張德茂，忽然另一條腿也重重的跪了下去。
“老哥、老哥……”那晚在醫院的人們都聽到那幾聲撕心裂肺的喊聲。這是何等的情誼才能如此？
還在醫院大門口沒有離去的縣委書記張代茂等人等到喊聲之後，重重的歎了口氣，眼睛緊緊的一閉，就有兩滴眼淚落下，而後睜開了眼，丟下一句“都回去吧。”就上了車離去。
到最後隻剩下警局的人，張明看了半天還在緊緊盯著張德茂所在病房窗戶的第一副局長李萬明，隻見他臉色陰沉，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而張明知道此時不宜開口。
他雖然有眼力見，並不代表他的手下也會有，過來一個胖子在他耳邊問道：“隊長，我們走不走？”
張明沒說話，隻是側頭瞪了他一眼，局長都還在呢，你問我走不走，你這不是給我上眼藥嗎？那人咂巴咂巴了嘴，知趣的走開了。
“行了，帶著你一幫廢物手下也走吧，以後出門長點腦子，別丟人現眼的，你丟得起，我可丟不起。”李萬明瞪了張明一眼，扶了一下眼鏡框，也坐車離去。
張明心裏那個氣啊，看著一幫廢物的手下，心裏直罵老猛子是個老匹夫。而就從這裏開始，他從心裏就開始記恨起老猛子來了，而在後來的打倒老猛子的大業中，他也是出了大力的。
按照張德茂的遺願，老猛子沒有為他舉辦任何的儀式，隻是將他的遺體火化了，送往了鄉下和他老婆進行了合葬。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民眾不知道怎麽回事，官方在殯儀館舉辦的告別儀式居然沒幾個人去參加，然而一批又一批的前來張德茂的家裏想為他吊唁。
沒辦法，老猛子隻得在張德茂的家外麵搭了一個靈堂，以此來接待前來吊唁的人。前前後後，裏裏外外都是老猛子手底下的人忙活的。
老二由於執行任務，不能及時趕回來。孝子是由老大張衛平和老三張衛東擔任的，張衛平知道事情之後，一個勁的說，相信政府，相信警察，喪禮結束後就趕回了單位。
張衛東卻是一句話也不說，隻是兩隻眼睛空洞的盯著自己父親的遺照看，本來俊黑的臉上，似乎多了一層霧蒙蒙的殺氣，更加顯得冷峻，讓人覺得有些可怕。
老猛子作為一個老混混，哪會注意不到他這些變化呢？又哪會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當即就讓張小刀把他看緊一點，這時候可一點差池都不能再有。
而他自己，卻在緊鑼密鼓計劃著報仇行動。初步調查的結果顯示跟他設想的差不多，這件事情確實跟圓臉蛤蟆是有關係的，有謠言顯示，其他兩家老大也參與了這次的事件，但是一直無法證實。
在張德茂喪事期間，隻有圓臉蛤蟆在街麵上露頭，其餘的兩位老大，就像是人家蒸發了一樣，沒有半點消息傳出。
而警察也在一個禮拜之內抓住了嫌疑人，並且在第二天就直接槍斃了。這件事在官方那裏也就宣告徹底結案了。
警方公告那人之前被張德茂抓過好幾次，一直懷恨在心。那天晚上，欠了一大屁股的賭債，又喝了不少酒，恰好遇到獨自一人的張德茂，於是就下手殺害了。
民眾都是罵聲一片，但是老猛子知道，事情沒這麽簡單，那小子應該隻是個頂包的。
他調查過這個人，雖然說他不屬於任何一方勢力，但是跟圓臉蛤蟆的關係比較好，而且得罪的人很多，嗜賭成性，嗜酒如命，也欠下了很多賭債，仇家很多。
所以不排除為了掩人耳目，圓臉蛤蟆給了那小子一筆足夠買他命的錢，讓那小子當了替罪羊。
本來老猛子還打算去牢裏看看那小子，說不定能套出來點什麽。可是沒想到壓根就不能見，麵都沒見著，就被槍斃了。老猛子相信這是有人故意為之，為的就是避免夜長夢多。
他才不信那鬼說的一套，那小子慫的跟狗似的，見人就搖尾巴說軟話，這也是為啥他有那麽多仇人，還能活的好好的原因。
所以他讓手底下的兄弟有事沒事，都去其他人的地盤溜達，老虎還會有打盹的時候呢，更何況這幾隻小癟三。
殺張德茂是個風險活，執行的人肯定拿了不少錢，而且還應該是混子裏麵的老手，生瓜蛋子肯定不行。老猛子相信，隻要他們不離開上邽縣，就肯定會露出馬腳的。
不然要那麽多點錢幹嘛用？這些混混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或者愛嫖娼，或者愛賭博，或者愛喝酒還有些喜歡搞破鞋，而且是喜歡偷自己兄弟的老婆。
而混混都有一個共同的毛病，就是愛吹牛。很多沒必要的麻煩就是吹牛把牛沒吹死，卻把自己連累個半死。
所以隻要他們還在上邽縣，就一定有露馬腳的時候。這不，就在剛才，一個手下傳來消息。他們在馬四驢家裏找到了一個可疑的人。
現在趙小刀正帶著人趕去那裏。老猛子要求他，一切秘密進行，不能打草驚蛇。
而此刻，馬四驢家的炕頭，正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滾在一起，這女人是馬四驢的老婆，可這男人卻不是馬四驢，而是跟馬四驢同為城南幫口老大煙鍋李左膀右臂的徐三炮。
他倆此刻正享受這魚水之歡，全然不知道下一秒會有什麽等著他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