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間 第八十一章 源頭
獨孤止水很快回到了村口的石碑旁,村外道路兩邊是樹林,陳虎如果在的話,八成就躲在林子裏。然而,獨孤止水未能感應到陳虎的氣息。他不由臉色微變,有些擔心陳虎被抓了。陳虎當時在呼喊他爹娘的時候就已經驚動了山上的人,恐怕那時他們便已經派人過來了。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雖然有月光,但若是不點火把暴露位置,憑幾個士兵很難在一個村裏抓到一個人。想到此處,獨孤止水又放下心來。他重新走進村子裏,看看陳虎是否躲在別的地方。他快速在街上穿過,邊走邊感應氣息。快走到陳虎家所在的巷子時,他感應到了氣息波動,但不是一個人。
獨孤止水躲在巷子口,窺視陳虎家所在的巷子。他看到了火光,有四個人,舉著火把正往那幾處廢墟走。與此同時,有隱隱的抽泣聲傳來。
四個穿著黑色輕甲的士兵來到燒成灰燼的房屋外,在火把和月光的照耀下,一條手臂吊在胸前的青年正坐在一片焦炭中,他低著頭,小聲的抽泣著。
見有火光,陳虎以為獨孤止水回來了,正要開口詢問山上的情況,卻看見院子外頭堵著四個穿著盔甲,以布蒙麵的士兵。
陳虎頓時大駭,驚慌道“軍……軍爺,你們有什麽事嗎?”
“你是何人?為何來這村子?”一個士兵問道。
“小的是陳家村的村民,前幾天去山裏打獵,剛剛回來。”
“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了,就我自己。”陳虎回答道。
“此處瘟疫盛行,為了你的安全,跟我們走一趟吧。”
“要……要去哪裏?”陳虎慢慢站起來,不安地往後挪了挪。
“山上的祠堂,那裏有大夫,有吃的喝的,你無需擔心。”
“不……不用了,我馬上就離開這裏。”陳虎突然轉身,想要越過半倒的籬笆牆逃走。
“哼!”一個士兵冷哼一聲,“不服從安排擅自逃竄者,殺無赦!”
“早該直接下手擒住這廝,和他費那麽多話幹嘛。”另一個士兵冷冷地說道。
這四名士兵身形一展,飛快向陳虎四周包抄。這四人竟皆是修士,若是放在其他軍中,就算隻是武者一重天的修士也足以當個小隊長,而在這支隊伍裏竟然隻能做普通士兵。
四名士兵速度極快,幾個呼吸間就已經把陳虎團團圍住,陳虎心中無比絕望。到了這時,他怎麽可能還猜不出自己的父母和村民都去了哪。四名士兵抽出腰間的長刀,獰笑者向中間靠攏。絕望中,陳虎一咬牙,大聲叫道“恩公,快走!村子裏有危險!”
四名士兵頓時聳然一驚,忙戒備地看向四周,趁著這個機會,陳虎抓住四人之間的空檔就要逃走。有個士兵頓時回過神來,提醒道“別被這個小子騙了,他要跑!”
四人正待合圍陳虎,突然聽到巷子裏傳來啪啪的腳步聲,那聲音極有韻律,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他們的心頭。那聲音由遠及近,愈發清晰,正當他們以為陰影裏有人要走出來時,那聲音戛然而止。
有三個士兵眼前一黑,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麽就已經失去了生命。剩下的一個士兵看到同伴突然全都莫名其妙地倒下,頓時驚恐萬分,顧不得再抓陳虎,轉身就要逃走。然而,他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張年輕英俊的臉,那人遠遠地伸出手來,明明那人的手伸不了這麽遠,但他卻覺得自己的脖子被人扼住了。
“你,你是什麽人?”士兵艱難地發聲。
獨孤止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我們是……”那士兵臉上突然變得猙獰,有黑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嘴裏有毒囊”,事情有些出乎獨孤止水的預料,看來這幫人的來曆不簡單。
眼看著眨眼間四個士兵就全都斃命,陳虎也被嚇得一動不敢動。
“走吧,先離開這裏,小心染上了瘟疫。”
獨孤止水的聲音傳來,他已經在離開了。陳虎咬了咬牙,連忙跟了上去。
野外,離安平不遠的地方。安平城高聳的城牆就立在視線可及之處,一小堆篝火安靜地燃燒著,不時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獨孤止水斟酌了下言辭,“你爹娘……”
“我猜到了。”陳虎打斷了獨孤止水,相貌普通的臉上猶有未幹的淚痕,“恩公又救了我一次,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他鄭重地磕了三個頭。
獨孤止水沒有阻止他,“以後有什麽打算?”
“家已經沒有了,村子也回不去了,我打算到城裏謀個生計。”陳虎說道。
獨孤止水微微點了點頭,“你還記得你爹發病前都吃過什麽喝過什麽嗎?尤其是來自村子外的東西。”
“村外的東西?”陳虎陷入了沉思,“我們自家有種的莊稼,肉食也大多來自山裏打獵所得和自家養的雞鴨,喝的水都是從村裏的公井裏挑來的。我爹吃過的東西,我和我娘應該都吃過。”
“沒吃過外麵的東西?”獨孤止水忍不住皺起眉頭,心中思緒百轉,“難道我猜錯了?”
“是的。”陳虎點了點頭。
“不是食物不是水,那還能是什麽呢?”獨孤止水百思不得其解。
“對了。”陳虎似是想起了什麽,“我爹發病前一天有一夥外鄉人來過家裏。”
獨孤止水腦海中頓時靈光乍現,“難道他爹是被人傳染的?真正的源頭在別處?”他連忙問道“什麽樣的外鄉人?”
陳虎想了想,說道“他們穿的比我們好許多,但是口音很重,一聽就不是本地人。”
“那夥人到你家幹什麽?”
“我和鄰居家幾位兄弟一起外出打獵,回來的路上遇見的他們。他們說來自北方大周國,到安平來做生意,不小心在山裏迷了路,食物也已經吃光了,想跟著我們到村裏吃點東西。因為他們說會給報酬,我們看他們穿著不凡,就把他們帶回來了。他們人太多了,有十多個人,所以我和幾位兄弟每人帶了兩三個人回家。我帶了三個人回家,其中一個好像是他們的領頭人,我娘殺了隻雞給她們做了頓飯。那個領頭人給了十兩銀子,當時把我爹娘高興壞了。”說到這裏,陳虎不禁神色黯然。
“誰接的銀子?”獨孤止水覺得自己終於把握到了什麽。
聞言,陳虎一怔,“我爹接的。”
“除了你爹,你和你娘碰過銀子嗎?”
“沒有。”陳虎搖了搖頭,突然雙目圓瞪,倏地站了起來,“恩人,我爹……我爹的病是因為那十兩銀子?”
“有可能。”獨孤止水沒有否認,繼續問道“後來你爹發病,你有直接碰過他嗎?”
“是……是我娘……在照顧他,我娘說……說我年紀輕輕的……沾了病氣不好。”說到這裏,陳虎已經哽咽,淚如雨下。
獨孤止水輕歎了一聲,沒再繼續往下問。
翌日,安平西門。
安平並未封城,隻是入城盤查變得極為嚴格。城門口立著兩排士兵,皆蒙著麵巾。出城者無需過多盤查即可通過,入城者則必須說清來路和進城的去處,凡是在城中無落腳之地的人一律不得入內。
如今獨孤止水也算是有宅子的大戶,戶籍之事也早就在購下韓宅時就通過中介解決了,所以他要通過城門並不困難。隻是陳虎乃是陳家村的人,而陳家村說不定便是瘟疫的源頭,他想要進城,幾乎是不可能的。獨孤止水自然清楚這一點,他一邊排隊,一邊盤算著怎麽把陳虎弄進城裏。
陳虎排在獨孤止水身後,眼看著前方的人要麽拿出戶籍要麽拿出大家族的身份牌,背後嘩嘩直冒冷汗。
終於排到時,獨孤止水先是向負責檢查的士兵出示了自己的戶籍,然後指著身後的陳虎說“這是我前不久從外地收來的夥計,山裏人,沒有戶籍,還沒來得及給他辦,還請軍爺行個方便。”
站在一邊看著的軍官頓時臉色一板,正準備嗬斥,手裏突然被人塞進來什麽東西。獨孤止水轉過身來,雙手握著軍官的手,笑道“軍爺,我乃是廣源街懸壺醫館的醫師,最近城裏瘟疫橫行,病人數量太多,藥材已是供應不足。我此次帶下人出城就是為了采藥,還請軍爺行個方便。”
那軍官一聽到“廣源街”三個字頓時變了顏色,雖然他從未聽說過懸壺醫館,但能在廣源街上混的豈是他能惹得起的?他裝模作樣看了陳虎一眼,見他正背著個裝滿草藥的背簍,於是臉上頓時堆上笑容,對獨孤止水說道“先生忙於治病救人,自當放行。特殊時期,多有冒犯,還望先生理解。”
獨孤止水嗬嗬一笑,抱了抱拳,“多謝軍爺。”話畢,他朝陳虎勾了勾手,帶著他進了安平。
進城後,陳虎跟在獨孤止水身後,不解地問道“恩人,為什麽你一說自己是醫師他們就放行了?”
獨孤止水走在前麵,邊走邊說道“哪裏是因為我是醫師,隻是因為‘廣源街’三個字罷了。”說完,他在心裏默默補了一句“還有我的十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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