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獵物,暗夜肅殺
「澈兒果然將你收入了影衛。」
望著離墨一身白衣綉滕紋勁裝,楚皇后眼底掠過一抹異光,右手護甲不經意刻入掌心帶起一絲銳痛,她才驚回心神,朗朗一笑道,「聽說他還親自替你去抓藥,為了一個逃兵,真是儀態全無!」
「娘娘跟蹤我?」
離墨頓時挑眉,手下意識按在腰間匕首上,雙眼警惕地盯著楚皇后。
她怎麼會不清楚,當初在天牢里故意挑起長孫一澈和楚嬛母子相殘,外加楚嬛身為楚世家的高門之女,當然與年世家的人水火不容。
而對方如此城府深沉,怕是已猜出了自己八成身份。
她要殺自己!
「倒是算得上說跟蹤。」
楚嬛毫不否認,笑容依舊溫婉,眼角掃向身側的石牆,那上面布滿深淺不一的划痕,切口光滑,殺氣凌厲,可見出招之人雖心急,卻招招必殺!
循著她的目光看去,離墨卻轉眸一笑,開門見山道,「楚皇后不惜帶病出宮,不會就是想要偷師幾招我的身手,怕是有什麼急事找我吧?」
瑞鳳眼中閃過震驚,楚嬛心中敬佩這女子的清冷傲骨,緩緩頷首道,「我想和你做筆交易。」
「交易?」離墨頓時蹙眉。
「過來說話。」景泰藍護指輕輕敲擊扶手兩下,楚嬛笑道,「這裡沒人,我們直接攤牌說話,我敢保證這筆交易,對你而言,定是一筆不虧本的買賣!」
薄唇輕輕一抿,離墨微揚下顎向巷子口走去,她身形俏如玉,面容寒如梅,一雙美眸在黑夜下炯亮生輝,而她走路不見一絲風聲,渾身上下都沉澱著古劍出鞘的睥睨鋒芒。
瑞鳳眼掃過離墨身上的黑色披風,楚嬛心中一沉,似乎明白了什麼。
「你要我怎麼做?」
停在楚嬛身前,離墨雙瞳如鷹眯起。
「很簡單。」楚嬛斂去眼底異色,笑了笑,「明日門主選拔,我想讓你……」她頓了頓,聲音陡然變的低沉壓迫,「奪下千葉門,反了孟千尋!」
「你說什麼?」
這一下,離墨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竟半晌反應不過來。
楚嬛要她奪下千葉門,千葉門!
既然她已猜出她的身份,卻為何要助她復仇,推翻孟千尋,五年後再次執掌千葉門?
如今孟家一心扶持長孫一澈,難道孟家倒了,對她有什麼好處?
還是說,孟家至始至終就從未忠於東燕任何一人過!
「孟千尋已經放出話來,明日第一候選人就是五年前神秘失蹤的千葉門毒殺,橋姬。」
望著離墨倏然死白的臉,楚嬛唇角笑容帶著幾許深意,似乎預料到離墨的反應。
「這個人的作風,相信你比我們更清楚,她為什麼會挑在這個時機出現,還有她孟千尋想養只什麼樣的傀儡?」她頓了頓,語氣嚴肅道,「難道你真的希望千葉門,這個年世家最後剩下的寶藏,亡在一個外人手裡嗎?」
「夠了!」
全身血脈燃燒,離墨激動地握緊了雙拳,黑瞳立刻充斥道道血絲,那模樣如同從地府爬出的冤魂。
而上一次她這樣,是瘋人崖里再遇長孫一澈的那刻!
姬魅橋!又是她!
今夜所發生的一切已讓離墨或多或少地明白,姬魅橋當年的假死,勢必與孟千尋縱火燒死明川一事大有關聯。
甚至可以說,姬魅橋現在能活著出現在她面前,都是因為她和孟千尋結成了同盟軍!
楚嬛話落,離墨眉色一厲倏地與她眸光對接,沉吟半晌,恢復了絲平靜,面色卻依舊陰悒扭曲,「你會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跟你一樣,也不喜歡孟千尋。」
楚嬛把著輪椅挪近了離墨半分,仰起頭,沖她微微一笑。
然而夜色下,離墨卻能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恨意。
楚嬛恨孟千尋?
為什麼?
「娘娘莫不成喜歡我?」離墨勾唇冷笑,「否則又為何要提拔我?」
「至少,你在我心中還不是負分。」楚嬛亦淺笑作答,鳳儀不減。
「那好。」身子籠在披風下,離墨後退半步,黑瞳靜靜凝著楚嬛,聲音里卻含著一縷痛意,「我可以幫你,但是如今我右手已廢,無法再握劍,僅憑偷心術根本沒有足夠勝算打贏橋姬。」
世人皆知,五年前,千葉門的年尊者名滿四國,艷冠天下,靠的並非是年玄親傳的絕學偷心術,或是明川贈送的至寶千葉鐲,而是一把青銅劍。
年年,其實是蒼瀾大陸百年難遇的劍術奇才!
當年隨師傅遊歷四國時,她總愛佩戴著它高調出門,猩紅披風吹的獵獵作響,而那披風下隱現的碧色,則如龍漠中遺落的一抹仙境,勾人心魂。
傳言,她出劍快如流光,狠若鬼姬,十招之內立決生死,夕陽下,她持劍玉立,一頭流水青絲被颯颯刀風撩起,隨風沙共舞,回眸間,嫵媚而多情,美若大漠海市。
可是在千葉門屠門那日,那把劍亦隨著連綿三日的大火,消失無蹤。
「你還有左手。為難,只是弱者的借口!」
楚嬛目光落在離墨的左手上,瑞鳳眼裡帶著楚氏獨有的隱忍鋒芒,「我的身體狀況你也清楚,今日出宮找你,就問你一句話:新門主之位,你要還是不要?」
「我要!」
死死咬著下唇,離墨深吸一口氣,將口中鮮血吞下堅定作答,因為她從楚嬛的眼中能看出,她願意做自己的靠山!
有著一朝皇后依靠,她勢力一點都不比孟千尋弱!
這一世,她要比任何人都活的風華絕代,活的榮耀無比!
「好。」
楚嬛讚許頷首,離墨突然想到什麼,不由眉色一沉道,「你為何知道我一定會答應你?」
楚嬛看著離墨面色篤定,護甲有節奏地敲擊著扶手道,「因為我知道你目前最缺的東西。」
「我缺什麼?」
「一個身份!」
不等離墨反應,楚嬛右手一揚,身後抱劍的侍衛緩緩步出,恭敬地跪在楚嬛腳下。
一席話落,離墨夜風中的面容有些微白,披風下的雙手死死地收緊,「你什麼意思?」
「你不是想知道我憑什麼說服你回宮嗎?這,便是我的誠意!」
說罷,扶手下驀地飛出一根金針,如風奔向那裹著劍的紅綾,霎時間,紅菱如蝶旋飛而出,一片青光耀目而升,彷彿騰雲九天的青鸞,而那刺目的璀璨更如聖光滌盪八方。
「這是!」
離墨不可置信地盯著這一幕,一股氣血直衝腦門,她兩眼一黑,一手捂著眉心,一手顫抖地握緊,卻還是忍不住向前倒去。
而她的眼前,是一把青銅寶劍,劍身明若清霜,劍氣凜冽逼人,繁複的狼紋游刃其上,堪稱鬼斧神工,尊貴無雙。
一看就是把礪盡霜華的絕世好劍!
而那劍柄上,竟還刻著兩朵並蒂而開的桐花。
這不就是當日她與長孫一澈私下互許終生,他替她刻上,以此來紀念自己一身堅貞傲骨的嗎?
這把劍……
「青翼……我的青翼……」
離墨震顫的眼底隱有瀲灧流轉,手指一寸寸拂過光亮的劍身,她眼中眸光與劍芒交相輝映,如影相織。
「抱歉,這是我的青翼。」
忽然,端坐在輪椅上的楚嬛微笑介面。
離墨茫然抬眼看向她,又聽她道,「這把劍是楚氏尋回來的,自然歸楚氏所有,你若想要,就得入籍楚氏,你可答應?」
離墨從渾渾噩噩中驚醒,原來楚嬛所說的「身份」,指的就是這個!
黑瞳驟縮,楚嬛將她的變化收入眼底,卻只涼涼道,「你如今既不是尚府的人,也是千葉門的鬼,遭各方勢力的追殺,想要一門心思復仇簡直妄想!今夜我賜你一名,楚鳶,明日,我希望看見你堂堂正正地站在大殿上,站在孟千尋面前,奪回千葉門!」
用力伸手握住青翼,離墨半跪在地上,垂眸看著劍身上的倒影,眼底光芒大盛,帶著足以摧毀一切的仇恨與怒火,一字一頓道,「東燕,楚鳶,定不負娘娘重望!」
「好,記住你今夜的話。」
楚嬛抬手去扶離墨,離墨卻在扶住她手腕的一刻,驚的猛然站起,「你的病……」
在承受前幾輪打擊下,離墨大腦還有些混亂,卻是強制鎮定道,「楚皇后,您根本就沒有肺癆,這癆症是你自己偽造的。」她頓了頓,聲音更沉,十分肯定道,「但是,你的確命不過一年!」
怎麼回事,楚嬛的脈象既不像中蠱毒,也不像受癆症摧殘,卻是虛弱無比,脈若遊絲。
起初她就奇怪,楚世家如此大的名號,怎麼會任由楚嬛毛病一拖再拖,如今看來,這癥狀倒像是久病成疾,日積月累而成的一種心病。
心病?
心……
「難道你……」
離墨話未說完,楚嬛卻抽回手,把著輪椅兀自轉入黑暗中,瑞鳳眼下的情緒亦深不可見,只是淡淡飄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她向著皇城前行了幾步,卻忽然艱難地咳喘起來,離墨見她掏出一塊錦帕捂住嘴,半晌,取下拿到眼前,身子似乎一僵,然後又緊張地將帕子納入懷中。
而那瞬,她錯身而過燈籠,朦朧的燭光下,那上面似乎有一點印記。
卻是鮮紅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