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窪冢宴伏
窪冢是一個高地環抱的低洼之地,從高地俯瞰,整個窪冢像是一個農家常見的水勺子。
窪冢西邊的勺埠上方是一片高聳的松樹林,埠下方有一塊數十餘丈寬闊醒目的石坪,石坪邊上長著一株樟榕共生的千年古樹,需要十幾個成人才可以環抱。
古樹形態奇特,其根部樟榕相連。左側樟樹主幹匍匐坪內地面兩丈有餘后,竟又平伸坪外近三丈不止,側枝向上達數十丈之高,在石坪上空形成濃密樹冠。右側榕樹則在離樹根半丈余處,分生出三個枝幹,在緊靠樟樹冠的西北角形成與樟樹等高的榕樹樹冠。兩樹共生共長,顯擁抱狀,所以又叫樟抱榕。
最讓人驚訝的是千年古樹肚子裡面竟然暗藏乾坤,古樹的樹蔸內有一個可容納幾十人的樹洞,其中一榕根還深深扎進樟樹榦基的空洞內。
不管是颳風還是下雨,樹洞內始終保持著乾燥的環境,而且冬暖夏涼,如果不是此地瘴氣比山林里還要濃郁,倒是一處絕佳的住所。
石坪上的古樹是窪冢最突出的部位,因此登雲族人也把此地叫做樟坪頭。
數千年前,登雲族的先人們避難一路北逃,敵人緊追逼近,數十位登雲族高人暗藏在古樹的樹蔸里伏擊追擊的敵人,雖然最後敗北全部陣亡,卻為其他族人北逃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戰火平息后,族中後人回來此地,把先人的骸骨收集后葬在裸心谷,敵人的骸骨也合葬在窪冢西北面的埂坡上。
夜寒沙站在石坪中央,聽著雲笈說著有關窪冢和登雲族先人的故事,順著她小手所指方向看去,只見西北地果然有一大片亂石堆砌的亂葬崗,低矮的灌木叢將其包圍,野生龍舌蘭的高莖在風中左右搖擺。風吹葉擺似泣,彷彿數千年前的生死一戰,重現眼前。
窪冢的溫度晝熱夜寒,此時的雲笈上身穿著一件青釉色凌波交領上襦,白色領緣和接袖處繪有幾朵水仙。下身是一件素色褶裙,腳上一雙緞面繡鞋,鞋面點綴著幾點紅梅。一條精緻的本命銀鎖掛在豐滿凸起的胸前,看得夜寒沙有些臉紅心跳。
這時雲笈轉頭回望夜寒沙微笑,夜寒沙慌亂中目光連忙移開,恰好看見窪冢高地處現出鬼婆和須臾太祖的身影,兩人在馬上四處觀望片刻,打馬下坡迅速直奔石坪而來。
夜寒沙和雲笈分別接過黑糾和黃栗馬的韁繩,將它們同棗紅馬一起栓在石坪凸起的樹根處。然後跟著須臾太祖和鬼婆,走到樹兜內。
「老祖宗、太婆,有什麼發現沒有?」
雲笈開口問道。先前四人進洞時,須臾太祖驚現洞內有些不易察覺的柴火灰燼,雖然有泥土細心覆蓋,卻仍然沒有逃過須臾太祖的目光。他斷定有外人來過,且剛剛離去不久,便立馬和鬼婆兩人在窪冢四周探查了一番。
「此人應該是個刺探方面的高手,除了在這裡留有的一些生火的蜘絲馬跡外,林子里沒有留下什麼痕迹。」
須臾太祖用他的銀杖再一次翻了翻地面上的灰燼,皺眉向雲笈問道:
「最近畫崖是不是來了些生人?」
「就是幾天前崩山寺的玄雲大師,帶著師弟、田師妹和梅師妹一起回來畫崖,沒別人了呀!對了,師弟來畫崖的前幾天,不韋城的霍老先生來過,他是梁叔的好友,是專程給師傅帶消息來的。」
雲笈說道:
「會不會是南蠻子剛好經過這裡,生火煮水或者做飯了呢?」
「不可能。「
鬼婆沉聲反駁道:
「這十年我經常在這片林子里進進出出,還從未在如此靠近畫崖的地方碰見過南蠻子。」
「南蠻子來窪冢的可能性不大,玄雲和霍蟲生也不會無緣無故來這崖上禁地。不過我們登雲族負責保護整個畫崖的安全,這件事情必須引起重視。雲笈,你回去跟你師傅說一下,務必讓你師妹們提高一些警惕。」
須臾太祖口氣有些嚴肅,說道:
「眼看今年的雨季就要結束,旱季就要來臨。三年一次南蠻禁地的開放時間就要到了,多做點準備總是好的,免得外人搗亂。」
雲笈點點頭,她不太喜歡須臾太祖嚴肅的口氣,拉著須臾的手臂撒嬌道:
「老祖宗,我回去一定跟師傅認真彙報一下。你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我的肚子都咕咕響了好幾遍了。我們是不是要先解決一下基本的溫飽問題呀!」
「哈哈,我說孫女,你就想著吃吃喝喝的。難道你天天跟著太祖我就是為了酒足飯飽么?就沒想過跟我討點武功秘籍啥的嗎。」
須臾太祖從懷中掏出一大塊腌肉,遞了過去,說道:「
要吃美味的東西就要有一定的手藝和耐心,丫頭你這兩樣都不具備,憑啥天天吃好喝好的。哼!現在就這點腌肉,愛吃不吃。要吃好的,就先得先給我賣賣苦力。」
「好的,我的太祖爺。」
雲笈會意地看了看生火的石子堆,嬌氣地回答道。
夜寒沙接過雲笈掰來的臘肉,知趣地和雲笈外出撿起樹枝來。火很快就生了起來,發出啪啪的聲響。臘肉的味道很好,鬼婆不吃,夜寒沙小心翼翼地用隨身小刀刮成小片再分別遞給須臾和雲笈。須臾不時地說些打趣的笑話,惹得一向話少的鬼婆也笑聲不斷。
小刀是夜寒沙在不韋城一家路邊的雜貨鋪,經不住店老闆吆喝勉強買下的,用來削水果還行,對付風乾的臘肉,就不得不改削為颳了。
「你手上是什麼破玩意呢,趕緊扔掉。」
須臾太祖看著夜寒沙手慢的樣子,嚷嚷著從腰間解下一把小刀扔了過去:
「試試這把刀。」
刀是把精緻的骨刀,長約八九寸,刀鋒微寒,刃上紋路似是一隻雲上肥鴉。刀柄暗紅,纏有黃色老繩,刀墜是片小巧玲瓏的溫玉。
「這把刀刀名白鴉,三眼烏鴉是我們登雲族的圖騰。所以這把刀又叫圖騰刀。是用一隻老妖的鎖骨秘制而成。」
雲笈解釋道。
夜寒沙試著刀削臘肉,果然鋒利無比,手中卻是有些笨拙。抬頭他剛好碰到須臾太祖目光,目光里是一副得意之情。
「寒小子,你真是很笨呀。不過笨的可愛,太祖我很喜歡。哈哈。」
須臾太祖爽朗地哈哈大笑道。
夜寒沙很喜歡這種感覺,他又想起南方的師傅。他和師傅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但是從來沒有見到師傅笑過,那是多麼一個刻板和無聊的老頭子呀,但是此刻,夜寒沙還是很想念他,也許是兩個人在一起太多年了,現在突然分開,未必是想念或者不舍,更多的是不習慣罷了吧。
「所謂犬為地厭、雁為天厭、鱧為水厭,這三種生靈最是敏銳機警。野雁乃是禽中之冠,自古被視為「五常俱全」的靈物,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它們就會立刻飛到空中躲避,所以不論是獵戶還是野獸,都很難輕易接近地上的雁群,更不用說捕獲后成為我們餐桌上的美味佳肴了。野雁中有種羽毛潔白,翼角黑色的雪雁,相較於其他野雁,它們體形更大,味道也更加鮮美。當然,也是最不易捕獲的。」
須臾太祖做了個直流口水的姿勢,滔滔不絕地說道。突然他看到夜寒沙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頓時一股挫敗感從心中湧來,突然口沫橫飛地怒道:
「寒小子你想什麼呢,你還想不想吃太祖我親自燒烤的肥美誘人的雪雁了。哼!」
夜寒沙回過神來,臉上浮起尷尬的笑意,看著須臾太祖,卻是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太祖,這雪雁美味恐怕不是用來誘惑我們,主要還是為那隻怪馬白瞳準備的吧。只是那隻白瞳看似醜陋,卻是比雪雁還要聰慧許多,現在也沒見太祖您布置些陷阱,想要捕獲它,恐怕不易吧。」
「你怎麼知道我們要捉那匹怪馬,白瞳是你給它起的名字么。哈哈。我和太祖已經捉了它好幾次了,每次都沒成功,這傢伙太狡猾了。」
雲笈狐疑地問道。自從三年前這隻怪馬獨自出現在雲崖,她跟著須臾太祖尋了怪馬多次,卻沒有一次捉捕成功。怪馬總是能提前嗅到一絲危險,他們還未接近便會提前避開循走。
「要捉住那隻怪馬確實不易,不過要捕到雪雁嘛。別人或者有困難,不過對我和太爺爺來說,卻是輕而易舉的小事一樁。你看這是什麼?」
雲笈笑著從懷中掏出一物在夜寒沙眼前攤開。
夜寒沙細看搖頭,表示不識。
「這是我們登雲族的追星子,本來是一種殺人的暗器。不過用來捕獲空中的雪雁,也是很好用的。」
「你看。」雲笈小手一甩,掌中的追星子閃電飛出,鑽入榕樹剎那間,追星子迅速展開一張細網,網角死死陷進樹皮中。
雲笈伸手一吸,追星子連帶一整塊網住的樹皮就到了手中。
夜寒沙看著雲笈手中的追星子,又看了看須臾太祖的手杖。心想這登雲族是不是很喜歡捕捉飛禽走獸來吃,不但吃法講究,這捕捉器具也是花樣眾多。
「小笈,你等下去窪地上方的松樹林捉幾隻肥嫩的雪雁。最好離窪地遠一點,這些雪雁過於警覺。我擔心它們受到驚嚇后不在窪地棲息過夜,那樣怪馬也就不會來了。」
須臾太祖叮囑道。又變花樣地拿出一些肉食分給三人吃,鬼婆卻是只喝了一些水,嚼了幾口蔥花大餅。隨後四個人便打坐休息起來,興許是昨夜一個晚上沒有睡好的緣故,夜寒沙剛剛眯上眼睛就沉沉睡去。
一覺起來,已是半夜,夜寒沙睜開眼,正好看見須臾正在麻利地往一隻雪雁肚子里塞上搗爛的蒜泥和鹽巴。雲笈的左手不停在篝火上翻轉著一隻已經串好的雪雁,右手適時地往雪雁灑上調味的藥酒。陣陣肉香隨風撲鼻而來,夜寒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和我們一樣,每隻動物也都有自己的慾望,只是和人比起來,它們的慾望更加簡單而已,簡單到只是追求食物這種最原始的本能。我們先烤幾隻雪雁吃,然後再放幾隻在這裡,看看你口中的白瞳怪馬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慾望。嘿嘿。」
須臾太祖從腰后解下一個小瓷瓶,把瓶子里的某種白色乳汁全部倒入手中雪雁的肚子里,對夜寒沙神秘地說道:
「這是用醉心草榨出來的白汁,一滴就足夠一個人睡上一個晚上了。這一小瓶,可是費了太祖我不少時間。晚上能不能捉到白瞳怪馬,就看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