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蕭牆禍起 蒼狼北歸
陰了一天的天氣在夜幕即將降臨的時候狂風驟起,隆隆的悶雷聲似乎在催促著填上的黑雲盡快潑灑雪花一樣,天空之中瞬間又飄起了鵝毛大雪。啜裏隻手中拿著“鷹爪”,劉湛手裏握著“囚牛”,兩下嚴陣以待地對視著。
突然一陣大風呼嘯而過,夾雜的雪片打在劉湛臉上,像針紮的一般。正當劉湛遮擋風雪的空當,啜裏隻仗劍衝向劉湛,劉湛盡管眯著眼睛,但是已經感覺到有人向自己衝過來。
“噹”的一聲,兩柄神兵抵在一處,“鷹爪”和“囚牛”在漸暗的夜幕中,互相以手持的主人之力廝殺開來。啜裏隻由於常年在北方草原和山林中遊獵,對於獵物的敏感程度總是要比劉湛要強得多。手中的“鷹爪”在啜裏隻的手裏揮舞的靈活自如,左砍右突,遊刃有餘。再看劉湛,雖然自由和父親劉晨等人習過武,但是自己和啜裏隻的生長環境和戰場上的經驗相去太多,在麵對啜裏隻來勢洶洶的進攻時招架尚顯捉襟見肘,更遑論反擊了。
正當二人拚殺之際,不知由於什麽緣故,啜裏隻手中的“鷹爪”突然飛了出去,劍像一隻鷹一樣從啜裏隻的手上登了出去,交鋒的二人都被此情此景驚住了,但是誰也沒有上前一步,劉湛雖然手持“囚牛”,也並未向手無寸鐵的啜裏隻反擊。
劉湛和啜裏隻在風雪中對視著,但是雙方似乎都沒有殺意,幾個回合下來,啜裏隻在表麵的拚殺上雖然占據先機,但是並未占得什麽實質便宜。反觀劉湛,看到啜裏隻脫了劍,並未乘虛而入,也未出於憐憫地提出罷戰。
“風雪上來了,國主,看來上蒼都不想讓你我在此徒廢精力在這場無異議的拚殺上。我等在雪地裏已走了一天,身體早已凍僵,還望國主善心收留我等共同在山洞中借宿。”看到啜裏隻並未回答,劉湛兀自呆著華忠世等隨從向上麵的山洞走去。
述律嘎達見狀正要上前阻攔,啜裏隻揮了揮手止住:“算了,這是騰格裏的旨意。”
“陛下!”嘎達還是心中不服,自己和耶律啜裏隻今天分別和劉湛交手,結果均以兵器緣故半途而廢。
“哎……看來騰格裏的確是想要我們留下這隻小鷹的性命。”啜裏隻彎腰撿起“鷹爪”,看了看這把不服從自己駕馭的長劍,無奈地搖了搖頭,帶著述律嘎達等一幫手下尾隨著劉湛進了山洞。
進入山洞之後,眾人在劉湛的授意下並未走進山洞內裏的火堆旁,隻是在靠近洞口的地方席地而坐。總歸洞裏沒有外麵風雪的侵襲,眾人總算緩了口氣。
啜裏隻帶人進洞的時候,他和劉湛二人誰也沒有看誰,自顧自的往洞裏走去。劉湛看看外麵,雖然風雪已然很大,但是由於天已經黑了,隻能透過洞內微弱的火光看清洞口附近嘩啦嘩啦的雪片。火光映在自己的右臉,劉湛似乎有些倦意,迷迷瞪瞪地在胡思亂想著一些事情,原來由於劉湛奔忙一天,晚些時候又經曆兩場決鬥,自己很快就眯了過去,胡思亂想的事卻是自己做的夢:
在一片紅色的樹林當中,自己正在和一條惡龍在搏鬥,盡管手裏的長劍很是賣力地向惡龍揮舞,似乎並未傷到惡龍分毫,眼見惡龍拉開架勢張開血盆大口要吃掉自己,靈機一線之下,自己跳入了水中,嘩啦嘩啦的撲通著。
這時候劉湛的腦海中就是“嘩啦嘩啦”的聲音,自己突然被這一陣“嘩啦嘩啦”的聲音所叫醒。睜開眼一看,原來是述律嘎達和另一名手下抱了兩小捆柴火和幾隻野兔,仍在了自己和手下人麵前。
劉湛好奇地向上看了看述律嘎達,對方說道:“我家主上說了,不論怎樣,定國公好歹也是一國之主,怎可受凍,特命我等送來柴火和吃食。”劉湛又轉過頭看了看啜裏隻,啜裏隻的那隻獨眼正在盯著火上烤著的兔子,並未看著自己,張羅著:“兔肉要熟了,過來墊墊肚子吧。”
劉湛應聲站了起來,走到洞裏麵的火堆旁,看到火堆旁邊還有幾隻死掉的鹿和麅子,身上未見一點血跡和傷口。
“都是凍死的,既然凍死了,我們也好拿回去,駐紮的長城每天都有因為饑餓有人死去。”說著啜裏隻舉起手讓了一下劉湛,劉湛會意地在啜裏隻的對麵坐了下去。
“今年的冬天可比往年要冷得多啊。”啜裏隻悠揚地說著:“而且,一時半會不會過去了。”
“國主陛下,什麽意思?”劉湛聽後一驚。
“日前在駿遠城下,你我雙方都聽到那陣冬雷,響至今日,定國公能忘了麽?”
“孤隻聽說過‘冬雷不藏,兵起國傷’,難道是因為這個嗎?”
“大概是吧,這一定是騰格裏在向我們警告著什麽。或許真的是因為我們貿然進攻
定國嗎?”
“敢問國主,此次征伐定國真的是高乙存的挑唆嗎?高乙存到底和國主您是什麽關係?”劉湛並沒有過多地客套,直奔重點而來。
“嗬嗬嗬,這可是我國的機密,定國公你越界了。”
“機密嗎?真要是機密孤絕不打聽,可是就是因為這個機密貴國傾起大軍,南下攻伐我國,致使現在寒冬蕭瑟,萬物修養之際,還有大批的流民在挨餓受凍!”劉湛雖然沒有嚷出來,但是啜裏隻的確可以聽出劉湛在指責著自己。
“定國公,你這話沒道理了。華夏皇朝和镔鐵國兩國之間世代的仇怨,你若是單單算在镔鐵國的頭上,似乎有所不妥吧。”看到劉湛低下了頭,啜裏隻繼續說著:“況且,單從個人恩怨上,我的左眼雖然不是令尊大人刺瞎,但也是貴邦嵯峨虎刺瞎的,至於述律大王,他左臉上的傷疤可是實實在在拜令尊大人所賜,用的就是這把劍。”啜裏隻說著話,舉起手中的“鷹爪”。
“至於定國失去的兩座主城,貌似也和朕以及朕的镔鐵國沒有什麽關係吧?”啜裏隻很是得意,戰場上雖然未能傷到劉湛分毫,但是在二人的交談博弈中,劉湛已然被自己說的沒有還手之力。
“耶律國主果然是縱橫沙場和朝堂幾十年的老手,既然是世代的仇恨,我想兩國在我們這代人的手裏還靠武力來解決的話,是不是有些因循守舊了呢?”
“嗬嗬嗬,定國公,其實朕自詡還不是一個熱衷於窮兵黷武、耗費民生的暴君,隻是迫於形勢,而且正是因為令尊當年和嵯峨虎對朕的一場突襲,使得朕一天之間,失去了自己的妻兒,而朕的孩子至今連條屍首都沒有找到!”麵對著啜裏隻少有的質問,劉湛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心下無比複雜。失去至親的痛苦自己也是深有體會,但耶律啜裏隻如此吐露心痛之處,劉湛覺得啜裏隻並非以前周圍人對自己說的那樣野蠻殘暴。
“國主陛下,定國和镔鐵國這麽多年來常年征戰不休,確實雙方兵民都經曆了妻離子散的痛苦,但是從這些天與您的對壘中,孤深知您確是一位雄才大略的英主。如今貴過兵馬雖然在長城駐紮,但是長城四周本就荒蠻,人煙稀少,如果冬季不能如約退走,恐怕國主也無法在此久持。不滿國主,駿遠城內尚有數萬流散逃荒的兵民,其中大部分都是镔鐵國的百姓,您的子民。在下說及此事並無他意,隻是希望國主陛下能夠憐憫雙方軍民,不要再妄動兵事,則雙方軍民必然對國主陛下感恩戴德。”說道此處,啜裏隻稍微被劉湛的說辭所打動。自從自己打定注意率軍南征以來,除了長城之外,自己的部隊並未前進半分,啜裏隻若有所思地盯著眼前的火堆。
“好了,兔子好了。”耶律啜裏隻沒有陷入沉思多久,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劉湛,岔開了話茬說道。
劉湛接過啜裏隻遞過來的烤兔肉,湊上去聞了聞,讚歎道:“唔!好香!”說罷大快朵頤起來,戳完了兔肉,劉湛很是認真地對啜裏隻說:“今天感蒙國主陛下雪中送炭收留我等,待我回到駿遠城後,立刻送來五千石糧食前來長城,希望國主陛下能夠笑納。”
洞口的華忠世等人聽到劉湛如此向對方保證,瞬間齊刷刷地朝這邊看,華忠世更是放下手中的活計,勸諫道:“主公!不可啊!我們自己如今尚且.……”還未容得華忠世說完,劉湛揮手阻止攔下,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靠懷柔政策消融定國和镔鐵國之間的仇怨,自然不能因眼前的困難罷手。
與華忠世等人同樣驚訝的還有镔鐵國方一幹人等,耶律啜裏隻瞪著獨眼看著劉湛說道:“定國公,此話當真麽?”
“自然當真,但孤從來不會無的放矢,還希望國主陛下能夠體諒兩國之間百姓的愁苦,罷兵北歸。為表誠意,劉湛在此立誓,絕不趁貴軍撤退之際擅自出兵長城,以後更不會無故出兵越過長城一步!”
“哈哈哈!好!既然如此,那容朕考慮三天,再給定國公答複如何?”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啜裏隻說話的時候,將手中的“鷹爪”丟給了劉湛:“這是令尊的寶劍,定國公還是要謹慎使用,切不可再被人打落了。”
令劉湛沒有想到的是,耶律啜裏隻竟然會如此通情達理,看來自己此次駿遠城的北行收獲頗豐,當夜,山東內的雙方相安無事,各自安歇。第二天,劉湛和耶律啜裏隻分道揚鑣,各自回到駐城。劉湛一方自然是心中的大石頭暫時落了地,但是耶律啜裏隻就沒那麽幸運了。
在回到長城駐所之後,斌鐵國方麵傳來了聖旨,旨意是討伐叛亂宗室耶律啜裏隻的。原來在耶律啜裏隻南征之際,宗室王侯耶律胡古趁機作亂,占領皇宮
,自立為帝。聽到這個消息耶律啜裏隻氣氛異常,述律嘎達和韓德讓建議還是暫時聽定國公劉湛所言立即回撤。但回撤北歸也有風險,縱然定國公劉湛能夠依約不來追擊,但是眼下正值寒冬,耶律胡古定然在緊要關隘設置重兵把守。
“不如.……不如向定國公求助?”韓德讓大膽建議道。
啜裏隻聽完看了看韓德讓,此法不見得能有多大效果,畢竟自己還隻是和劉湛定下口頭約定。就算雙方定下一紙和約,但是對於敵對的雙方能有多大效力呢?啜裏隻不得不防備劉湛方麵落井下石,並未采納韓德讓的建議:“我看.……還是算了,與定國的和約照舊執行,我等先行撤軍北歸,務必要在耶律胡古完全掌控朝局前占得先機,等到抓住這個畜生朕非不將其抽筋拔骨!”
“陛下!定國公劉湛的氣量絕不僅僅隻是在此,如果我們能夠得到定國的支持,那叛賊耶律胡古,在陛下的雄才大略下隻不過是一隻螳臂當車的螞蟻。還請陛下祥加斟酌!”韓德讓沒有退讓,理性地講,目前天寒地凍,就算將士們可以克服嚴寒,但是饑餓最終會要了遠征部隊的命脈。
看到啜裏隻踟躕不決,韓德讓給述律嘎達使了一個眼色,述律嘎達已然明了。的確,這些天與劉湛的交鋒對抗也讓述律嘎達對這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刮目相看,隻不過滿嘴仁義的劉湛能夠做到什麽程度呢?
“主公,南院大王(韓德讓)說得極為中肯,眼下我等困守長城已非長久之計,如今北歸又有耶律胡古叛亂,不如向定國公劉湛求救,如其見死不救,屆時我等傾盡全部兵力拿下駿遠城,也可作為主公東山再起的根據!”
“好吧,去書給劉湛,如德讓所請,向定國求助吧。”耶律啜裏隻也隻能接受眼前無奈的情況。
定國方麵,劉湛看到啜裏隻發來的求助書信,心中已經打定主意出手相助,但是必須要說服手下的眾人。
為首的樊於盡便非常不悅:“主公,定國與東胡部族世代敵對,如今耶律啜裏隻禍起蕭牆,正是我等將其斬盡殺絕的良機,主公怎麽可以輕易錯過?”
“然後呢?再來一個耶律啜裏隻嗎?東胡部族的鐵騎我們殺得幹淨嗎?”麵對劉湛的質問,樊於盡無話可說。
“既然孤打定主意要以懷柔遠人的政策結交镔鐵國,此時不可背棄日前的口頭約定,華忠世!明日你就啟程先運送五千石糧食去長城,樊將軍,你點撥兩萬人馬,後天孤親自統領人馬北上協助镔鐵國主平定叛亂!”
眾人都被劉湛的這道命令嚇了一跳,都極力勸阻,就算已經決定幫助镔鐵國,也沒有必要定國公本人親自出馬,眾人一人一句的勸阻著,被劉湛喝住:“好了!諸位,這一次朕必須要去,而且必須要打贏!”
眾人很少看到劉湛做事這麽武斷,除了被劉湛的乾綱獨斷所嚇倒,也不敢再說什麽。但是樊於盡依然堅持要跟隨劉湛而去,自己的故主劉晨已然身死,心想不能再一次讓劉晨失望,沒想到卻被劉湛攔下:“樊將軍,駿遠城和黃元城目前是定國的根本所在了,你我二人必須有一人在此鎮守,如今孤逼不得已率軍北上,將軍切不可輕易離開此城,將軍身上有著莫大的幹係啊。”
聽到劉湛極為中肯的勸阻,樊於盡唯有聽從劉湛的命令,不再多言。商定已畢,劉湛命手下人各自準備,自己也即將開始了人生中的第一場遠征。
劉湛親自掛帥率軍前來協助評定叛亂的消息傳到了耶律啜裏隻的營帳之內,著實令啜裏隻及手下眾人感到意外,看到嚴整軍紀的定國騎兵浩浩蕩蕩地向自己駐紮的營內趕來,站在營內的啜裏隻甚為感慨。與镔鐵國世代互相攻伐的定國騎兵不想今日竟然出人意料的來協助自己平定自己國內的叛亂。
看到劉湛手執長戟下了馬,以及早先已經運送糧草到來的手下華忠世,耶律啜裏隻不知道該對曾經老對手的兒子說什麽,似乎一切的一切恩怨都在這次千裏行軍中消弭散盡了。
劉湛的這一舉動,也的確為定國及镔鐵國兩國開啟了新的發展篇章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在麵對樹百年來的武力交鋒的過往曆史,唯有懷柔遠人,以德服人才能夠切實消弭夙願。
正在定國及镔鐵國展顏消宿願的同時,已經出發多時的韓卓和楚子元一路之上不緊不慢,韓卓又順道拜訪了下自己的老朋友,在耗了許多日之後終於到達了安國。滿心歡喜的楚子元並不知道,這次韓卓的陪同雖然能夠讓自己如願當上安國公,但是自此之後,自己一生的把柄都會牢牢掌握在他人之手。而安國的命運如同後來的安國公楚子元一樣,牢牢的被別人所控製,最終走向了曆史的深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