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冬雷不藏 兵起國傷
耶律啜裏隻戰書約定之日定在眾人商議當天的第二天,留給劉湛計劃進攻長城的部署時間極其有限,於是當天和眾人一直商議到深夜方才散去。最後命趙凱及華忠世兩人連夜率三萬人出城,繞過東胡部隊的駐紮營地,直奔定國北部的長城而去。
次日,劉湛和耶律啜裏隻率部來到駿遠城北十裏的燕雲山餘脈地區,此地地勢較為平坦開闊,而且雙方來此地所需路程基本相同。耶律啜裏隻雖為華夏皇朝所謂北狄的部落首領,但是處事原則上向來講求公平,且此地極其適合啜裏隻手下騎兵作戰,劉湛來到此處也大體能夠對啜裏隻的戰書選址頗為了然。
與前幾日萬裏無雲的晴天不同,今日的太陽被雲彩遮了回去,天氣顯得異常的冰冷,加上深秋刺骨的寒風,另雙方的軍士都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兩軍此時相遇僅僅一箭射程,雙方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前進,但見镔鐵國今日陣中擺在前麵正當中的是聞名天下的鐵浮屠戰陣,耶律啜裏隻正在戰陣前麵,胯下是自己的坐騎烏騅馬,手持長刀,身披黑紅相間的戰甲,渾身上下散發著草原王者的氣度。
耶律啜裏隻並未上前邀請劉湛答話,而是側過馬身,跑到鐵浮屠戰陣的一旁,長刀一揮直指劉湛。鐵浮屠得令立即發起衝鋒,這群將鎧甲武裝到了馬腿的重騎兵手執長刀,明晃晃地向定國軍隊的方向衝殺而來。
劉湛不敢怠慢,手中握住長戟向天一揮,定國的騎兵同樣開始發起衝鋒,後麵的弓弩手得到號令後同時向斜上方萬箭齊發。箭矢如雨水般打在鐵浮屠衝殺的戰陣中,但除了個別箭矢碰巧打在頭盔的薄弱麵門上和馬腿下部,其餘打在鐵浮屠騎兵鎧甲上的箭矢如隔靴搔癢一般,在鎧甲上打了個滑便紮在了地上。
由於腳傷尚未痊愈,劉湛依舊留在陣中,手下大將樊於盡帶領騎兵直奔耶律啜裏隻而去。兩相騎兵部隊碰作一團,衝殺慘叫的聲音一時間響徹大地。即使是身在陣中的劉湛也能夠真切地感受到在前麵衝殺的士兵的痛苦,還未容得他仔細去感受戰場上的殘酷,這股夾帶著血腥味的死神便向自己鋪麵而來。
隻見在镔鐵國鐵浮屠的兩翼,分別衝出來兩隊拐子馬騎兵陣列,馬上騎兵手拿硬功,嫻熟地搭上弓箭,不容得定國軍隊後陣和前陣的反應,箭矢就像狂風中的飛沙走石一樣打在了定國軍隊的士兵身上。
刹那間,劉湛所處的定國軍隊後方兩翼邊緣各自亂作一團,有的抱頭逃跑,有的想回以箭矢回擊,但是大多數都在慘烈的嘶嚎中倒在了已然被血染紅的大地上。雙方死傷的兵士的哭喊聲、哀號聲淹沒在冰冷的北方深秋的狂風中。
“吹號撤兵!”劉湛見眼前交鋒在場的定國軍隊士氣已經是強弩之末,不敢怠慢,下令撤軍。衝在前方陣中的樊於盡聽到號令後按照昨夜商定的計劃勒馬帶領先頭衝鋒剩餘的騎兵部隊向東南方向撤退,身在後陣的劉湛同樣往這個方向開始撤兵。
根據昨夜擬定的計劃,東南方向靠近駿遠城北部,是一塊高地,而且高地上和半山坡都有樹木生長。遵照劉湛的命令,劉光和謝安已經在此高地上部署好了弓弩手,並於半山坡樹林密布的地帶埋伏好伏兵。
畢竟是常年與東胡部族作戰多年的定國軍隊,在麵對如此強敵有著豐富的經驗。雙方前陣交戰時樊於盡便指揮騎兵不可輕易冒險與镔鐵國的鐵浮屠砍做一團,有序的短兵相接將定國騎兵的損失降到了最低。即便如此,在定國撤退镔鐵國追擊而留下的戰場之上,定國死亡的士兵占到了倒下的絕大多數。
“活捉劉湛!”耶律啜裏隻隨即帶領親兵隨著前鋒部隊發起了衝鋒,此戰他並未想到劉湛這個十幾歲的小子真的敢和自己真刀真槍的在戰場上拚殺,一股草原民族的熱血在他的胸腔內沸騰開來。
定國部隊雖然早先已有計劃安排,奈何戰場的地勢過於平坦,镔鐵國的騎兵在戰場上肆意馳騁,在撤退到高地坡腳下的這條路上,又留下了兩千多具定國兵士的屍體。本來枯黃的泛黑的草地上留下了一條深紅色的血道。
此時,耶律啜裏隻已經循著這條血道衝到了先鋒部隊的前麵,眼見即將到達高地的坡腳。與生俱來的獵手嗅覺讓他立刻攔住了正在衝殺的騎兵,但還是有部分騎兵因為追擊過快而中了半山坡定國伏兵的埋伏,但見箭矢從樹林下高高的枯草中射出,衝上去的很多镔鐵國士兵應聲倒地,逃過一劫的則聽到了啜裏隻的撤退命令退回了高地坡腳的前麵。
眼前茂密的樹林和一人多高的枯草群,背後埋藏的伏兵似乎全部被耶律啜裏隻的那隻獨眼看了個底掉。耶律啜裏隻還在用他那隻獨眼轉動著眼球,似乎在尋找著劉湛的蹤跡,高地之上,隻能依稀看
到人頭攢動,啜裏隻並不敢貿然前進。
“退!”左手一揮,镔鐵國的騎兵部隊後隊變作前隊,緩緩退離了高地。
眼見啜裏隻並未中計,雖在料想之中,劉湛臉上不免露出失望的神情,看著高地下麵井然有序的撤退的镔鐵騎兵,劉湛不禁讚歎:“不愧是號稱北國最強大的軍隊。”
在一旁的劉光也隨著附和道:“是啊,當年先主在時與之交戰,也不過是勉強守住長城而已,刀兵之事,遠非我等能夠與之抗衡,隻怕耶律啜裏隻此來不會輕易退回。”劉湛看看叔父,並未說話。
在從戰場回到駿遠城的路上,在路過己方後陣的陣地上時,一隻掛在斷了半截的槍杆上的胳膊吸引了劉湛的注意。劉湛下馬走近,但見這隻胳膊上係著一條絲巾,正是那日和他在駿遠城城牆上交談的那名兵士的絲巾,劉湛小心地解下絲巾,上麵銀白色的鈴蘭已經被染上了血,經過風幹,深紅色的血跡泛著紫黑。劉湛用力地將絲巾攥在手裏,他此刻很想掌控整個戰場,左右眼下的戰局。
一仗過後,定國損失了一萬多人馬,而镔鐵國方麵也由於在高地處中伏損失了約四五千人。戰場上死去兵士的屍體恣意的在大地上散落著,其中很多根本看不清麵部,猛烈的秋風呼嘯著卻吹不散遺留下來的血腥味。
回到駿遠城後,劉湛立即作書給耶律啜裏隻,如是寫到:
“謹呈镔鐵國主闕下:
貴國遠在華夏皇朝以北,自先祖裂土為疆,世通有無。奈何陛下執意屢次興兵南犯,值此凜若霜晨之際,於我駿遠城下鏖戰數日有餘。陛下未得寸土便宜,我方未失一城一地。然雙方兵民死傷者甚重。
蒼蒼蒸民,誰無父母?提攜捧負,誰無手足?深閨期許,誰無摯愛?環抱繞膝,誰無子嗣?凶兵一至,皆為灰土。陛下自承天奉命,登極稱帝,為萬方子民敬仰;餘自家父薨逝,忝列公侯之位,是以拳拳之心保全領內萬千黎民於危境。今不得已雙方黎民父母子女歿於戰場,非陛下與鄙邦之願。願陛下感念雙方子民流離喪親、草木悲戚之苦,恩榮雙方罷兵數日,收卻骸骨於戰場,令覓青山以為安息之所。
言訖,遙拜陛下再三”
寫罷書信,劉湛喚來使者令其立刻送至镔鐵國駐紮營地,又飛鴿傳書給趙凱、華忠世二二年,讓他們僅是陳兵於長城附近楊威,如三日內再無駿遠城音信再行攻打。
樊於盡聽聞後極為不滿:“主公,眼下雖然我方未在戰場上占得便宜,但是東胡部族方麵損失也很慘重。如果此時我們在駿遠城能夠咬住耶律啜裏隻,那趙將軍便可乘虛攻下長城!”
樊於盡所說不無道理,但是劉湛心中還有更長遠的打算,通過此次戰爭,他深刻領教到了戰爭的殘酷無情,聽著樊於盡的說話,他看看手中的那條鈴蘭絲巾,並未正麵回答樊於盡。隻是拿起絲巾遞給謝安說道:“找到這個兵士的家眷後好生照料,把這條絲巾交給他的妻子。”轉過頭來又對樊於盡說道:“樊將軍,此次迎擊東胡,孤想要的不僅僅是拒敵於國門之外。”
“可是.……”樊於盡還想反駁,被劉湛擺擺手攔下:“戰爭永無止境,樊將軍。”
樊於盡聽後低下頭未再辯駁,雖然眼前的主公年歲尚幼,但是卻有了一顆仁慈的仁主之心,他已了然先主公劉晨為何對劉湛有莫大的期許。
耶律啜裏隻曆經此戰之後,雖然镔鐵國死傷較大,但也不得不為劉湛的排兵布陣感到欽佩。
“一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居然可以打得這麽漂亮,不可思議啊。”啜裏隻在營帳內自言自語道。這時,劉湛的休戰書信送到了自己跟前,啜裏隻展開讀罷,微笑著說道:“我是羊群前的雄獅,但他不畏懼我,也不該畏懼。”隨即喚來北院大王述律嘎達和手下先鋒大將郭步蟾。
“陛下,您找我?”
“傳令下去,休戰三日,令後勤部隊前去打掃戰場,收回我方陣亡將士屍體,如遇定國清掃戰場部隊,威嚇斥退即可,沒我軍令,不得擅自追擊。”
“是!”
聽到此令後述律嘎達有些按捺不住:“陛下,眼下我軍勢頭正盛,正當一鼓作氣向駿遠城進發才是!”
“嘎達,用兵者首在不戰而屈人之兵,武力能夠搶奪的最終也會逐漸消弭於無形,如果騰格裏(镔鐵國崇敬的天神)知道我們如此窮兵屠戮,那騰格裏在你我二人死後是不會接納我們的靈魂的。”
“可是,天氣逐漸轉冷,照目前看今年的冬天將會異常的寒冷,如果我們無法在這之前拿下駿遠城的話……”
“所以朕才讓韓德讓在長城築城,而且高乙存這麽希望我們迅速解決劉湛,朕倒
是真想知道這個老家夥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是啊.……這個老家夥,說好的會讓骨國苗氏出兵助我們攻打定國,都到了這個時候,仍然不見骨國一兵一卒。”
“看來,高乙存是想鷸蚌相爭,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陛下,照您的意思我們是否要北撤?”
“還不到時候,此次原來征伐定國,我軍興師動眾,隻是攻破長城這個沒有什麽人口駐留的關隘,還遠未達到朕的預期。”耶律啜裏隻縱觀眼下形勢,想要在年內占領駿遠城也並非不無可能,但是如此下來,恐怕镔鐵國也會損失慘重。素來有著敏銳政治嗅覺的他也不想這麽快就殺掉劉湛,必須要留下這個小子作為自己和高乙存之前交易的籌碼。目前他主要還是很擔憂長城方麵的築城速度。
正在耶律啜裏隻思忖之間,手下侍從托著一隻海東青進來,是啜裏隻手下南院大王韓德讓發來的求救信,啜裏隻讀罷,恨恨地說:“好小子,好你個劉湛,居然敢偷襲我!”在一旁的述律嘎達和郭步蟾對視了一下,述律嘎達率先問道:“陛下,何事?”
“劉湛這個小子在和我們正麵對戰的時候居然派兵潛到了我軍後方,眼下部隊駐紮在正在駐紮的長城周邊。”說完聽著的兩人大驚,啜裏隻繼續說道:“不過沒事,隻是正在駐紮,並未向我軍發起進攻,看來他們是在等。”
“等什麽?”述律嘎達和郭步蟾異口同聲地問道。
“等劉湛交涉的捷報。”啜裏隻眼下已經明白劉湛的用意,陳兵於自己後方而不進攻,顯然是在給雙方留有餘地。
“嘎達,你說得對,和他老子比起來,劉湛這個毛頭小子要比他爹厲害的多。”說著話耶律啜裏隻嘴角上挑,露出了詭異的笑容,繼續說:“可是镔鐵國的快馬彎刀豈是這麽容易受他人所擺布的?”
“那陛下您是作何打算?”
“嘎達,你立刻分兵兩萬連夜向長城方向進發,如遇定國部隊可酌情伺機進攻,務求要將這隻偷襲部隊消滅在長城腳下.……”正在耶律啜裏隻部署命令時,突然天空閃了一下,緊接而至的是一聲隆隆巨響。營帳內的眾人被這一聲雷鳴嚇了一跳,迅速走出營帳外,但見鵝毛般的大雪從夜空中掉落下來,眾人皆驚詫不已。
駿遠城這邊,同樣被這一聲響雷嚇到。正在都督府的劉湛等人也走到屋外,眼見落下的雪花,劉湛口中念叨道:“冬雷不藏,兵起國傷。”謝欣婷依偎在劉湛身邊,自從劉湛受傷之後,她便一直在都督府內陪著劉湛。其他人也大體上能夠知道很有可能會發生可怕的事情,但是包括劉湛在內,誰也沒有知道此次的冬雷到底預示著什麽。
“趕快派出快馬前去長城,令趙凱和華忠世立刻撤回駿遠城!”劉湛突然想起長城已經不在定國手上,飛鴿傳書無法傳過去,隻能派快馬前去傳令。不知何故,此次冬雷引發的大雪令劉湛心裏著實不安,更令他隱約感到費解的是這種不安絕對不是眼前镔鐵國的入侵所帶來的的。
而事實也的確是劉湛擔心的那樣,此次降雪一連幾天都未停下,有些地方的積雪已經都沒過了成年人的大腿。好在傳令兵兩天就跑到了趙凱和華忠世駐紮的營地,二人看到眼前的怪異天氣,得令後立即後撤。令二人更為擔心的,風雪中凍死的馬匹和士兵更是不計其數,在嚴酷極端的風雪摧殘下,他們帶出的三萬人馬最後回到駿遠城的僅有一半,很多人都凍死在了回軍的路上。
而在镔鐵國方麵,耶律啜裏隻也深知在這樣的嚴寒天氣下手下的兵士也難以堅持,或許是騰格裏在警告著他,一刻也不敢耽擱,急急下令部隊向長城撤回。好在長城方麵韓德讓已經大體完成了築城事宜,雖然稍顯簡陋,但是暫時還可以抵擋嚴寒。
耶律啜裏隻在長城上看著這詭異的天氣,雖然內心中有著期盼,但是他也深知這樣的寒冷天氣隻能等到明年才能過去,眼下他必須考慮如何維持長城的後勤保障了,至於劉湛方麵,想必他也不會好過,自然暫時不用再擔心定國方麵會有什麽大的舉動。而定國和镔鐵國之間的這場駿遠城的爭奪戰也隨著嚴冬的提前來臨而暫時告一段落。
這場戰爭的幕後指使高乙存本來以為此次說服耶律啜裏隻揮兵南下,加上苗不遺率軍北上,兩下夾擊之下定國定然片瓦無存。不想此刻卻收到了耶律啜裏隻退兵的書信,信中除了輕描淡寫地將小部分原因歸咎於天氣外,啜裏隻在信中極力責備高乙存失信,並未履行當初對自己的承諾,戰場上理應到達的骨國軍隊未見分毫。高乙存看罷氣急敗壞地將書信拍在了書桌上,幹瘦的五指搓起手掌下的書信,咬牙切齒地念叨起來:“苗不遺,你這個混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