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滄海龍遊 第二十三章 社稷山河
青虎堂中。
申雲澤二人已然離開了一些時候，皇帝陛下卻依舊安靜坐在那裏，跳蕩的燭火映照著他沉思的身影，顯得有些孤獨。
片刻之後，他扭頭望向堂後的一道珠簾，這道珠簾設計的極為巧妙，唯有從皇帝座椅的角度，才能隱約看到珠簾之後仍然別有洞天，此外從其他任何角度看去，這都隻是一道普通的珠簾而已。
“廣孝先生，你怎麽看？”皇帝向著珠簾之後發聲問詢。
隨著贏南亭的問話，一個身影挑簾而出，來到贏南亭的身側，緩緩站定，顯然從始至終，他一直都站在簾後，申雲澤不會想到，今夜他所講的每一個字，還有這第四個人也在傾聽。
這是一個須眉皆白的清矍老者，身著一件黑色的僧袍，顯然經過了仔細的熨燙，從頭到尾竟是一絲褶皺也無。
老人左肩披掛著一件青色袈裟，袈裟之上，絲絲金線細密的秀出了“卍”字的圖案，顯得神秘而詭異。
他便是李廣孝，大秦皇帝贏南亭身邊最神秘的一位智囊，身為僧人，卻隱身在宮闈之中，為皇帝出謀劃策，贏南亭即位以來的每一件重大決策背後，幾乎都有這個人的影子。
坊間傳言，並非先皇嫡子的贏南亭當年之所以能夠成功上位，繼承大統，也是由於采納了此人的諸多奇謀。
李廣孝，大相國寺住持，人稱黑衣宰相。
“陛下方才，有些失儀了”李廣孝開口，不徐不疾的說到，他的嗓音嘶啞而幹澀，仿佛金屬摩擦的聲音。
老人沒有直接回答贏南亭的問題，反而不落痕跡的的評價起了皇帝之前的表現。
“先生教訓的是，朕方才是有些失態，先生勿怪。”
對於老人明顯有些僭越的話語，贏南亭卻並不介意，顯然他對於這位神秘老人頗為尊敬，根
本沒有考慮這些細節。
“不過陛下方才有句話說的，卻極有道理。”
“哦？”
“唯盡人事，但聽天命”老人緩緩的說
“還請先生賜教”贏南亭卻不是很明白老人的意思。
“申將軍所言天武者，依臣下看來，多半便是當年太祖皇帝跟從的那位，如此人物，他眼裏的事務，怕已是遠超我等想象，隻怕是我大秦興衰，以致著整個天下的社稷山河，於此人眼裏，亦不過過眼雲煙而已。”
說到這裏，李廣孝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贏南亭一眼，見贏南亭神色未變，依舊認真的聽著自己的話，老人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所以陛下大可不必恐懼於此人的力量，當然也不要奢望能把他的力量握在手中，畢竟巨龍飛掠蒼穹，何曾在意過泥地裏螻蟻的心思？”
“先生教誨的是，是我想的太多了”被李廣孝一語道破心中所想，贏南亭卻不驕不躁，坦然承認。
“但是對於申雲澤，陛下卻要更為用心才是”李廣孝話鋒一轉，卻談到申雲澤的身上。
"這是為何？因為那個孩子嗎？”
“是的，征服羅薩之後，不出十年，我大秦數萬甲兵便要踏平瀚洲玉霜部，一統北疆，申雲澤的妻子，便是玉霜大汗小女，當年臣勸陛下應許申雲澤的婚事，不過是為了麻痹玉霜部，以示兩方盟好”
“本來按臣所想，到時如果申雲澤願為陛下統兵征伐玉霜，那便再好不過，若是他心中有所顧忌，大不了不用他便是，可是如今，情形卻有所不同。”
“這是為何？”
“因為那個孩子，陛下不要忘了，申顏也是玉霜大汗的外孫，本來申雲澤不讓他修行，他在帝都安心做一個優裕公子便是，正合臣下的心思。可是如今……”
“如今他跟在天武者身邊，將來會成長為怎樣的人，便再不受我們控製了，對嗎？”贏南亭也是心思細密的人，李廣孝說到這裏，很快便想到了這一層。
"是的，那孩子出生不久，臣下便暗地裏查過，這孩子天生雙瞳幽藍，十有八九，便是玉霜部王族戰士之血的繼承人，修行的資質，自不待言，
而如今他更跟在天武者身邊，將來等他長成，而陛下卻要對他的母族用兵，萬一他不站在陛下這邊，那麽如今，我們就要提早準備。”
李廣孝不徐不疾的說完，黑衣宰相智謀深遠，所思所慮竟是十年之後的情境。
“先生所慮極是，那麽依先生之見，我們應該怎麽做？”贏南亭問道
“籠絡申雲澤，同時監視他，把他牢牢抓在我們的手裏，給他更多的權力，更大的榮光，讓申顏將來行事起來，多幾分顧忌，眼下我們能做的，怕也隻有這麽多了。”
“隻是如此嗎？”贏南亭有些不甘心的問。
"隻是如此，臣勸陛下不要再有其他任何的心思，否則被天武者知曉了我們的想法，陛下一生基業，乃至社稷山河，一朝傾覆，隻在那人翻手之間。”
李廣孝幽幽的回答。
"如此便是先生所說，唯盡人事，但聽天命麽？”
“不錯。”
“好的，大軍踏平羅薩之後，朕便封他申雲澤為安北王，準他申家開府建牙，為我大秦，永鎮北疆，於公於私，朕都做到極致，朕倒要看看，他申雲澤的兒子，倒時如何決斷。”
贏南亭說完，站起身來，他緩緩行至青虎堂中跳蕩著的燈火之前，沒有絲毫猶豫，皇帝伸手掐滅了燭火。
於是青虎堂便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仿佛今夜這裏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