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漏網之魚
“若想攻打京師,須得十拿九穩,不能意氣用事。天順方建立幾日,未受他國認可,若想提高威望,此仗必須得勝。”
接二連三的勝利讓副將熱血沸騰,他信誓旦旦的說道:“天王,我軍現下士氣猛如虎,就算是京師那又如何,咱們知根知底,若是真打起仗來,並非難事。”
翟文衝心知,他這突然間的黃袍加身是名不正言不順,就算建立了天順,但其實並沒有多少人買他的帳。
別說其他三國君主,就算是西林的百姓,心甘情願跟隨他的也是屈指可數。
加之,西林皇帝給他定了一個弑母殺子的罪名,讓他這輩子都脫不開這沉重的枷鎖,從萬眾矚目變成了萬人唾棄。
就算人不是他殺的,但是他們卻是因他而死。
翟文衝冷哼,若是西林皇帝想要以此逼迫他繳械投降,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亂世出梟雄,他翟文衝天賦異稟,武藝高強,文韜武略,樣樣在行。
那躲在京師裏麵隻會貪圖享樂的西林皇帝,不過是一個胸無大誌目光短淺的廢物,如今他揭竿而起,完全是為了西林。
“硬攻,即使打了勝仗,我軍也會損失慘重,彼時,若是其他幾國趁火打劫…”
副將的臉青白交加,他明白,翟文衝並不是杞人憂天,而是那些自詡清高滿口仁德的君王,真的能做出這麽不要臉的事情來。
“難道就不打了麽?”副將急了,“眼瞅著大軍已經打到京城腳下了,難道隻能幹瞪眼?”
翟文衝搖搖頭,“仗是一定要打的,就看是怎麽打了。硬攻定然是不行的,損耗太大,若是能裏應外合,這樣就能減少不必要的損失。”
“天王,如今京城把守森嚴,想要混進城去,並不容易。”
翟文衝嗤笑,“咱們是進不去,並不代表別人進不去。翟家軍這麽多人,難道他們還能每個人都知曉?”
“對啊,”副將一拍腦袋,“末將怎麽沒想到呢。”
翟文衝雙拳緊握,目光灼灼,京城,他是勢在必得。皇宮裏麵的那把龍椅,他是坐定了!
西林皇帝居高臨下的看著跪的筆直的林玉文,沉重的歎了口氣。
“皇兒,明日,你便護送惠安去東齊吧。”
“兒臣遵旨。”
皇帝的心裏並不好受,林玉文此去,再想回國,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東齊皇帝眼光也真夠毒辣的,那麽多的皇子他不挑,偏偏挑中了他最滿意的這一個。
“皇兒,此次你們走水路到東齊,東齊皇帝已經派人在安湖城迎接你們了。”
林玉文微微一笑,“父皇且放心,兒臣定當不辱使命。”
皇帝還想再說些什麽,他嘴皮子動了動,終究還是什麽也沒說出口,隻是疲憊的揮揮手。
魏公公送林玉文出了大殿,“老奴在這裏預祝定王殿下一路順風,早日歸朝。”
林玉文薄唇微微一勾,似漫不經心,又好似意有所指的說,“小王此去東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歸朝,父皇就勞魏公公照顧了。”
魏公公連連作揖,“定王殿下言重了,服侍陛下本就是老奴的分內之事,老奴定當盡心盡力,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如此,便有勞公公了。”林玉顏沉默了片刻,淺笑著問,“小王尚有一事不解,不知公公可否願意為小王答疑解惑。”
魏公公誠惶誠恐,急忙說道:“定王殿下請講。”
“父皇這次為何讓小王護送惠安去東齊?”
魏公公沉默了一下,如實相告,“這是東齊皇帝的要求。”
林玉文了然的點點頭,未再多言。
送走了林玉文,魏公公在門口站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這才進了宮殿。
“陛下,定王殿下已經出宮了。”
皇帝斜靠在龍榻上,臉色蒼白,滿是疲憊。他登基二十多載,還未受過如此沉重的打擊。
無論如何,他萬萬不能將祖宗的基業毀在他的手裏,否則,等他百年之後,還有何顏麵去麵對列祖列宗。
“朕一直想不明白,東齊皇帝為何會獨獨指定定王?”
魏公公低下頭,低沉地說,“老奴不知。”
“你且直言不諱,朕想聽聽你的看法。”
魏公公想了想,斟酌了一番,這才輕聲說道,“陛下,定王殿下從未出過西林,也從未見過東齊的皇帝,老奴也實在想不明白,東齊皇帝為何會對定王殿下起了心思。”
皇帝點點頭,“這也正是朕疑惑不解的地方。”
“陛下,老奴方才忽然想起,先前定王殿下曾在翟文衝的麾下曆練過半年,跟著翟文衝東征西戰,會不會是那個時候結識的東齊皇帝,或者是東齊的肱骨之臣,老奴就不得而知了。”
皇帝問,“你為何會篤定是肱骨之臣呢?”
魏公公彎了彎身子,恭恭敬敬的回答,“老奴以為,如果不是皇帝親指,那定然是有人推薦的。而能在皇帝麵前說的上話的人,定然是皇帝十分信任的人。”
“言之有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竟然還有朕不知道的事情,看來,朕真的是老了啊。”
魏公公聞言,急忙跪了下來,惶恐不安的說,“陛下,方才老奴所言,全部隻是猜測而已,陛下萬不可當真呀。”
皇帝輕輕笑了笑,“朕不過是隨口一言,瞧把你給嚇的。”
魏公公瑟縮著身子,老老實實的跪在那裏,不敢言語,不敢妄動。
“罷了罷了,平身吧,朕賜你無罪。”
魏公公這才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老奴多謝陛下開恩。”
“出去吧,朕想小憩片刻。”
魏公公出了殿門,囑咐小太監隨時聽候皇帝的吩咐之後,就匆匆的離開了皇宮。
他來到虎威將軍府的地牢,不多時,手下就拖著一個瘦弱的少年走了過來。
“公公。”
魏公公揮了揮手,手下識趣的退了出去。
“可想好了?”
少年倔強的瞪著他,滿眼的仇恨,若不是此時手腳皆被綁著,他定然會衝上去,撕爛那張得意的老臉。
“你可知雜家會留下你這條小命?”
少年不肯說話,隻是冷冷的看著他。
“你就不覺得奇怪,雜家明明發現你了,卻沒有處死你這條漏網之魚,而是將你藏於這地牢之中。”
他當然有疑問,隻是他不想問。
“那日,菜市口,一百多口人,全部殞命於此。不過須臾之間,你便和他們陰陽相隔,從此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你可恨?”
少年麵色蒼白如紙,渾身顫抖著,他雙拳緊握,許久未好好修剪的指甲戳進了肉裏,可他好像感覺不到疼痛,銀牙緊咬,戾氣橫生。
魏公公好似沒有看見,依舊慢條斯理的說,“行刑之前,雜家曾問過你父親,可有什麽話說。他言,罪臣無話可說。自翟文衝自立為王之時,你父親便知他們的命運會如何。”
少年猛地抬頭,不敢置信的問,“你說什麽?”
“你沒有聽錯,翟文衝自立為王了。”魏公公嗤笑,“陛下震怒,但想到虎威將軍府的累累戰功,給了翟文衝一個機會。隻要他肯回京師謝罪,陛下便放了將軍府裏的所有人。”他直直的看著少年,刻意強調了一遍,“所有人!”
少年的身體劇烈的抖動起來,剩下的不用多說,他已經明了,他那一向傲氣十足的祖父定然不會因為他們這些廢物而犧牲自己。
魏公公神色淡淡,繼續說道:“就連保下你,也是陛下的意思。”
少年驚訝的看著他,滿臉的不信。
“陛下是個念舊情的人,若非翟文衝欺人太甚,屢次挑戰皇威,陛下是不會動將軍府的人的。若是想動,陛下早就下手了,又何故等到現在。”
“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少年吃力的說,“有何意義?”
魏公公淡淡的一笑,“你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告訴你,還能有什麽意義。雜家是不想讓真相掩埋在塵土裏麵罷了。”他揮揮手,“來人,給他鬆綁。”
手腳終於自由了的少年直直的看著魏公公,“我憑什麽相信你說的話。”
他這話說的有些無理,手下聞言,想要教訓教訓他的不知天高地厚,卻被魏公公給阻止了。
“雜家從未說過需要你相信雜家,你有眼睛有耳朵,想要知道什麽,可以自己去打聽。”他拍拍手,立刻有手下拿出一個包袱遞到了少年的手中,“這裏麵有一些盤纏,你走吧。”
少年不敢置信的問,“你讓我走?”
魏公公瞥了他一眼,“不然,你還想讓雜家養你一輩子?”
“你真讓我走?”
“趕緊走!”
少年還是不相信,他走了兩步,複又回頭看看,見魏公公不耐煩的揮揮手,這才像兔子一樣,一溜煙的跑了。
“公公,就讓那小子這麽走了?”
魏公公氣定神閑的問,“難道你想養他一輩子?”
手下撇撇嘴,他腦袋有病才會養一個跟他沒有半點血緣關係的小子,還是一個罪臣之子。
少年走出地牢,站在將軍府的庭院裏,茫然的看著熟悉的一景一木,觸景傷懷。
不過,他害怕魏公公反悔,所以並未停留太長時間,便急匆匆的走了。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他竟然不知道該往何處去。少年自嘲的笑了笑,天下之大,竟然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你們知道麽,將軍府行刑那天,我就在現場。”
少年聞言,停下腳步,猛地抬起頭,看著唾沫星子狂飛的男人。
“一百多號人呢,就這麽沒了。不過說來,也是他們活該,誰讓他們家出了個亂臣賊子。”
旁邊的婦人附和道:“可不是嘛,陛下可是說了,隻要翟文衝回來認罪,將軍府的人就可以免了死罪,可是他不回來。連自己親娘妻兒都不管,這種人,真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