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陰暗往事
寒酥擱下酒杯道:「你說的,我不全信。堂堂一個太后,為了兒女私情遷怒於我?這不是很可笑么。」
夏侯燕認真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么?你對男女之情的漠然,真的和常山公主很像。不過,口口聲聲說著可笑的人,往往才是最可笑的那個。你若知道,她當年成魔瘋狂,便不會有今日一問。」
而這話,說的卻是常山公主。
聽這話,寒酥以為是長公主。
她點點頭,長嘆可一口氣道:「你彷彿知道得很多,我倒是好奇你的過往?你年歲也不算很大,容貌舉世無雙,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你說話便說話,不必說什麼舉世無雙的廢話。」
他用笛子托著她的下巴道:「不過,你真的想知道我的過去,我怕嚇著你。」
寒酥順著他的笛子,瞧著他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冰冷的臉,和冷酷的笑,簡直就是似笑非笑。脊背打了一個冷顫,鎮定道:「就當給我講一個故事,滿足一下我的好奇?」
他收回笛子,瞧著她:「故事么?應該是有。」
「有一個父母丟棄不要的孩子,或許是養不起的緣故。被丟棄在深山裡,差點就餵了狼。」
寒酥聽道這裡,不自覺的低了頭,聲音低了許多,因為知道讓人回憶起過往痛苦,實在是一個殘忍的事,可是話到了這裡,也不能不往下了。何況,她雖然問了。卻不曾想他會說。
於是輕輕道:「然後呢。」
「然後啊,然後遇到了一個年年紀不大的女孩子。這女孩子陪著兄長打獵,將這孩子撿走了。」
能打獵的,想來不是什麼太差的家底,她這樣想著。
「這是這個五歲孩子過得還算好些的一點日子。女孩兒對他很好,當做親弟弟一般對待,教他認字。可是沒過多久,她帶著這個孩子去了一處不錯的院子做客。有一個人,看上了這個面容可愛的孩子。沒過多久,就有這個孩子的家人尋找來了,女孩子自然是很開心他能與家人團聚。」
寒酥聽到這裡,道:「一家團聚,當然是最好的,榮華富貴可是比不上的。」
這話一出,讓夏侯燕愣了一下。同樣的話語,當年也是這般傳在自己耳中的。
「可惜那對父母啊,只是受了人的錢財,將那孩子要回去。要回去后,又賣給其他人。」
寒酥心裡很疼,不知道還有這樣的父母。
「而後么?這個孩子被送到了很遠的地方,一處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地方,去勢。接受殘酷的訓練,這孩子尚有天賦,不到十歲就被選了入宮,成為一個傳遞信息的小太監。可是這孩子,一心只想逃跑,隱忍多時,也只是為了一朝能夠逃跑。」
寒酥又道:「什麼人,竟然這樣公然買賣孩子,悄悄訓練?不怕天打雷劈,不怕泄露出去么。」
夏侯燕繼續道:「盛世之下,亂世之中。比起報應,有的人更恐懼權勢不在手中。那孩子本來該吃下忘憂丹,忘記前塵往事。可是體質異常,修習武功比常人快,藥物並不怎麼起作用。那孩子入了宮后,分到了一個受冷落的妃子的宮裡,被打被罵,被管事的太監折磨。這本來是一件好事,無用的人么,自然離自由近了些。」
寒酥心裡覺得冷,抱著手臂。夏侯燕將外裳給她披上后道:「別害怕,冷的多了,怕沒有用處。」
「這孩子以為是無用的,便自由了,卻非是如此。很快他就被同門的人打斷了腿和肋骨,又下了致命的毒。是要死了,預備丟出去。」
他頓了一頓道:「可是順路出宮的貴人,聞到了血腥味兒?將他從亂葬崗里撿了回去,彼時她的一位聖醫好友正在她的府上做客,便救下了這個將死的孩子。也許是緣分,她認出了這個孩子,一心待他,將他治好。又帶他去尋找父母,可惜父母都已經被殺害了。而這孩子也慢慢的成了她的心腹,有這恩情在,自然處境日復一日的好起來。那些地獄般的日子,彷彿不可能再回去了。她將著孩子視做親人,這孩子也發誓要一生忠誠於她。」
寒酥道:「那她一定是個溫柔的人。」
夏侯燕搖搖頭道:「不,她是一個殘忍,而可憐的人。」
他繼續道:「後來,她死了。這個孩子受了連累,被罰入皇城,為一個人人瞧不起的奴才。再後來么,他就成了一人之上的王爺。」
他笑道:「後面的故事,和你眼下看到的差不多,實在沒有再重複一次的必要。」
寒酥不語,有些過往說起來越是輕描淡寫,就越是痛徹心扉。一個孩子從小被父母棄,遭受身體的傷殘,隻眼前這個人現在的武功,當年一定是經歷著不可想象的痛苦。
她又道:「那麼你如今位高權重了,還有什麼要求的么?」
夏侯燕道:「本王啊,不滿足於位高權重。有一個人當年曾經交代過一句話,算是本王的枷鎖。」
寒酥道:「什麼話,也能讓你這麼冷酷的人記住?」
夏侯燕道:「她臨死前曾經說過,因我一人起,因我一人滅。我造下太多殺戮與冤孽,心裡只有歉意。若你有能力,便儘力讓他守護過的蒼生過得稍微好些,不受戰亂之苦。」
寒酥又道:「我雖然查不到有關於你的許多,卻也耳聞你封地與麾下的各處很是繁榮。不過,我想你這個人,你的權勢野心大抵不止如此。若你說的是真的,豈不是在為別人做嫁衣么?」
「你今日聽得夠多了?本王的事何曾輪到你來置喙。姑娘,你如今也算在繁華富貴鄉里,安知不會被這富貴權勢迷了眼,他日也變成一個渴望權利的怪物。」
寒酥道:「我不知道我會不會,但是現在我心底只想查清一個真相罷了。這一年來,日子過得清閑,有時候我也再想,何不就這麼平坦的活下去。」
她閉著雙目,抬著頭道:「那些已經死去的人,並無要我給他們報仇雪恨。同樣的,就算那些人死了,我在乎的人也不會活過來。可是我心底,從未因為這樣而鬆快過半分。所以查清楚了,我自然也就能放鬆了,不必再受折磨。」
夏侯燕嘲笑她道:「是么?若是這樣,你該拿劍往脖子上一橫,不必這般痛苦。你既然有執念,卻又不願意承認你的執念。只是這執念,你看不清罷了。」
寒酥道:「我有什麼執念?」
夏侯燕道:「該問你自己罷,你的痛苦便是你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