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送別
許若言並沒有出聲,隻是微閉雙眼,將自己沉浸在慕斌騏溫暖的懷抱裏。
有那麽一瞬間,許若言仿佛看見了自己的父親,看見他決絕的丟下自己和母親,也有那麽一瞬間,似乎看見了那猥瑣的繼父,看見了軟弱的母親,也看見了他們死在自己跟前的樣子。
往事曆曆在目,像是被放映了無數次的電影膠片,隻是任憑許若言怎麽努力,也終究隻是一段段殘缺的片段。
怎麽都拚湊不全。
或許,一直以來,自己所期盼的就隻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再溫暖,也是要離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若言輕輕推開了慕斌騏,竟是一臉燦爛的笑容,道:“讓我一個人去吧,我怕你會舍不得我。”
“我去送你!”慕斌騏固執的說道。
兩個人都是固執的,從來都是慕斌騏扭不過許若言,這一次,許若言卻向慕斌騏妥協了。
“不開車!行嗎?”慕斌騏低聲怯道,像極了個孩子。
許若言麵上笑著,心裏卻似在滴血一般,她知道,這一去,就是永別了。
“行!我有個要求。”那就在永別之前,再小小的任性一次。
“我會牽著你的手。”慕斌騏鎮定的說道。
許若言會心笑了笑。
於是,就這樣手牽著手,走過了一條又一條街,拐過了一個又一個街口。
事實上,許若言知道慕斌騏故意將路程繞遠了不少,甚至是有意在拖延時間。許若言不說,慕斌騏也不語。
然而,再長的路也終有盡頭。
“就到這兒吧!”許若言看準了路邊的派出所,淡淡的道。
“再走走吧,就一條街,行嗎?”慕斌騏亦是靜靜的道。
不想許若言卻已經掙開了慕斌騏的手,轉身走了,回頭那一眼,竟是笑靨如花。
許多年後,當慕斌騏一個人在監獄裏,麵徒四壁的時候,時常會想起許若言這轉身的一個笑容,燦爛無比,應該是許若言留給自己最美的一麵了。
其實不是沒有辦法救她,隻是許若言心已死,又要怎麽去救?
慕斌騏獨自在派出所的門口站了許久許久,過往的路人都會不禁轉頭看慕斌騏一眼,持著鄙夷疑惑不解的神情。
直到天漸漸暗下,四周起風,涼了夜行人的心。
慕斌騏才意識到自己該回了,這段日子隻顧著許若言,都忘了去看看還在醫院裏的沐遙。畢竟自己答應了許若言,要替她好好照顧沐遙的。
心念及此,慕斌騏不舍的看了派出所的大門一眼,隨即轉身離去。為了陪若言,手機已經關機了好幾天了。開機的瞬間,信息鋪天蓋地而來。
除了酒吧裏的下屬,家裏的管家,還有鬱陽的信息。
說是沐遙已經出院了,問自己什麽時候去看她。猛地想起來,不知道鬱陽和沐遙是什麽關係,鬱陽似乎很關心沐遙的樣子,看來回去還得問問。
趕回酒吧,沐遙等人已經在大廳裏點了酒水等著了,似乎就差自己和許若言。許若言,這個名字,已然成了慕斌騏心裏的惋惜。
“言姐姐呢?我都好久沒看見她了,她最近在忙什麽呢?”沐遙在張望了許久之後,確定許若言沒有來,這才不解的問道。
“那個,她今天有點事,來不了。”慕斌騏愣愣的道,可能是因為心虛,就連聲音都明顯的底氣不足。
沐遙一怔,不太相信慕斌騏說的話。
“是嗎?她真的有事嗎?她最近都在忙什麽呢,一直沒有來看我。”說著,沐遙轉頭看了看鬱陽和葉岑靈,卻見兩人一臉的疑惑,也是茫然不知的樣子。
“她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沐遙警覺的問道。
慕斌騏卻是搖了搖頭,淡淡的道:“她沒什麽事,就是比較忙而已。”
她能怎麽忙呢?她的工作就在顏色,可是現在顏色都找不到她人了。
“她能忙什麽?她的工作不就是在顏色嗎?是不是她真的有什麽事,你告訴我啊!”沐遙激動的嚷道。
慕斌騏心知瞞不過去了,一咬牙,隻得如實說道:“她去自首了!”
“自首?為什麽?她做了什麽了?”沐遙驚訝的問道。
“淩清兒死了,是她撞的。”慕斌騏靜靜的說道。
“你騙我的吧!”沐遙不可置信的問道。
慕斌騏輕輕搖了搖頭,接著說道:“沒有,是真的,你要不信的話,你問鬱陽和岑靈,看看淩清兒是不是真的死了。”
沐遙隨即將頭轉向鬱陽和葉岑靈,兩人的麵上雖也是有些驚訝,但仍是點了點頭,表示淩清兒已死的事是事實。
“我不知道許若言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但是沐遙,你應該知道,她是為了你。”慕斌騏的聲音略顯沙啞,帶了無盡的憂傷。
“她憑什麽這麽做,我和淩清兒的恩怨是要我們倆個自己去解決的,她有什麽資格摻和進來。她不是一向主張要獨立的嗎?我沒有要她幫我。”沐遙埋怨著。
鬱陽與葉岑靈麵麵相覷,這段時間沐遙在醫院裏,對外麵的事情鮮有知曉,對於淩清兒的死,鬱陽和葉岑靈自然是知道的,隻是被許若言撞死的事實他們倒是真的不知道。剛剛聽慕斌騏那麽一說,自是驚訝無比。
“慕斌騏,你不是很厲害的嗎?我不信你救不了她,是不是,你一定有辦法可以救她的,你為什麽不救?”說話間,沐遙的眼睛已經濕了。
慕斌騏卻突然沉默了,是因為他要怎麽回答沐遙。他是有辦法救若言,隻要他想救的話,無奈許若言決心已定,又能怎麽辦呢?
“你說話啊,你現在怎麽不說話了?是不知道說什麽了嗎?還是你根本就不想救她?”
許是因為情緒太過激動,沐遙竟有些語無倫次。
“沐遙,你冷靜一點,聽聽斌騏怎麽說。”鬱陽輕聲勸慰著沐遙,隨即又轉向慕斌騏,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是知道淩清兒死了,報道也說她是出車禍來著,難道若言真是故意的嗎?”
慕斌騏卻是搖搖頭,淡淡的道:“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當她回來的時候,告訴我說,淩清兒已經死了,是她撞的。不就是一條人命嘛,別說隻是淩清兒,就算是他沈家的人,我也能讓若言平安無事的。可是她自己要去,我怎麽能攔得住呢?”
沐遙滿臉疑惑的看著慕斌騏,不解其意。
“什麽叫她自己要去?難道有人想故意求死嗎?”沐遙嚷叫著。
“沐遙,你冷靜一點。”葉岑靈輕輕拉扯著沐遙的衣角,低聲告誡,畢竟是公眾場合,何況她沐遙又是顏色的台柱。
“沐遙,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經努力的跟她說了,可是她主意已定。現在在派出所裏,你要是真的不明白,就去問她自己吧!”慕斌騏有些失落的回道,話音未落,便起身離去。昏暗的燈光裏,慕斌騏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
“鬱陽,陪我去派出所。”沐遙當機立斷。
葉岑靈的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慕斌騏漸漸消失的身影上,鬱陽也不是剛認識葉岑靈,自然知道葉岑靈的心事。遂交代了一聲,讓葉岑靈陪著慕斌騏,自己則陪沐遙去了派出所。
該死,太急躁,也沒有問慕斌騏究竟是哪個派出所。
“那個,沐遙,你不知道是哪一個,你怎麽找?”鬱陽擔憂的問道。
“一個一個問!”沐遙固執的回道,沐遙的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找著許若言,將她帶回去。
已經失去了一個姐姐,不能再失去一個。
雖然你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對我,雖然總會覺得你不夠關心我,雖然你永遠都是一副誰欠你幾百萬的麵容,有太多雖然,終究是敵不過一個但是。但是這麽長的時間裏,我已經把你當成了親姐姐,跟黎清悠一樣的姐姐。
沐遙心裏焦慮萬分,突然覺得自己有許多許多話沒有對許若言說,可是就怕來不及,就怕以後都沒有機會了。
不管怎麽樣,都要找到她!
鬱陽給慕斌騏打去了電話,仍舊是關機。想是許若言出事,慕斌騏的心裏應該是比任何人都要難過的。
想了想,鬱陽又撥通了葉岑靈的電話。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嚇了葉岑靈一大跳。因為是偷偷跟在慕斌騏的後麵,慕斌騏並不知道自己跟著他。手機鈴聲一響,無疑就是告訴慕斌騏,後麵還有個人。
葉岑靈索性走了出來,當著慕斌騏的麵接通了電話。知曉了鬱陽的用意後,神色呆滯的看著慕斌騏,很小心的說道:“那個,鬱陽問你,言姐姐去了哪家派出所。”
也是,靈川市這麽大,大大小小的派出所、公安局不計其數,要是真的一家一家找,不知道要找到什麽時候去。
慕斌騏愣了愣,這才想起自己陪著許若言走了許多條街,完全不顧方向的走著,就連許若言最後走,都是隨意進的一家。哪能記得具體的地方,隻記得個大概的位置罷了。
慕斌騏沙啞著聲,跟葉岑靈說了個大致的方位,葉岑靈告訴了鬱陽便掛了電話。
反正已經被慕斌騏發現了,也就不躲躲藏藏的。
葉岑靈索性走至慕斌騏的身邊,輕聲問道:“你其實很難過,是嗎?”
除了許若言,似乎還沒有一個女人敢這麽直麵的跟自己說話。慕斌騏對身旁的女子,表現的有些詫異。
“其實我知道,你心裏很難過。”葉岑靈不像是在跟慕斌騏說話,更像是自言自語。
“你怎麽知道?”慕斌騏好奇的問道。
葉岑靈淡淡一笑,並不看慕斌騏,而是稍稍抬頭,眺望著遠方。
“難過都在你的臉上寫著呢!雖然你不說,好像是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我就是知道你其實很難過,甚至比沐遙都要難過。畢竟你們認識那麽多年了。”
葉岑靈自顧自的說著,也不在乎慕斌騏會作何反應。
“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慕斌騏饒有興致的問道。
“你朝遠的地方看,多漂亮,我都不知道從顏色的頂樓觀夜景會這麽漂亮,也從來不知道,靈川市的夜景這麽漂亮。”葉岑靈答非所問的回道。
慕斌騏疑惑著看向葉岑靈,不明白她是何用意。
兩人正站在顏色的頂樓,也是當初沐遙與淩清兒見麵,被淩清兒推下樓梯的地方。
晚風拂麵,帶著絲絲涼意。
“你想說什麽?”慕斌騏淡淡的問道。
葉岑靈又是莞爾一笑,道:“我其實就是想說,很多人都看不見眼前的人。就像你,許若言陪伴了你這麽多年,你可能早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可是兩個人的關係又隻是如此,上下屬,或者很好很好的異性朋友,僅此而已。”
“然後呢?”
“然後,突然有一天,她不在了,你會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不舍、難過、傷心、不習慣,種種交織在一起。”
“再然後呢?”
“再然後,你發現,你其實很喜歡她,甚至是愛。”葉岑靈的語氣很平靜。
慕斌騏一怔,好像自己從來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細想之下,自己與許若言也從來沒有談論過這些問題。雖然偶爾會和許若言開玩笑說,以後要給她找個人嫁掉,但是每次許若言隻是笑而不語,而自己也從未當真過。
從沒有真正喜歡過一個人,也不曾知道到底愛一個人會是什麽感覺,難道真的就像是葉岑靈說的這樣,這就是了嗎?
“是嗎?”慕斌騏將信將疑的問道。
“嗯哼!”葉岑靈不置可否。
慕斌騏卻是突然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很大膽,從來沒有哪個人敢這麽跟我說話的,當然,除了若言。”
“我知道!所以,我想代替她,如果她再也不會回來的話。”葉岑靈的表情很認真。
慕斌騏滿臉詫愕,仔細的上下打量了葉岑靈一番,這才發現,似乎從自己認識葉岑靈開始,她就一直是一身白色長裙,哪怕冬天也是白色的風衣,從來沒有換過其他的顏色。其實,仔細的看看,這卻是個漂亮鎮定的女子,身上倒是別有一番氣質。
“你很喜歡白色?”
“你才發現?”葉岑靈笑著反問。
“是啊,才發現!”慕斌騏的語氣略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