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等得好苦
我低下頭呷了一口酒,不知道如何應對。從餘昔剛才的話不難想象,她這次來濱河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可是一個了斷和心魔委實太嚇人了。餘昔對我而言隻是一段美好的回憶,一個難以釋懷的情懷,可我在她那裏卻成了她的心魔。
餘昔眼睛盯著我,目光炯炯地說:“你不是要促膝長談嗎,怎麽這會兒倒啞巴了。”
我苦笑著說:“你說的太嚇人了,又是心魔又是要了斷的,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餘昔搖晃著杯子裏的紅酒,幽幽地說:“這些年我感覺我的心一直沒從大學時代走出來,人雖然老了,可心卻一直活在那個時代,很多東西似乎就停滯在那裏。幾乎每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都會想起那些年,每次想起來都忍不住想哭。尤其是今年開年後越來越嚴重,越來越頻繁,我回過學校,可學校裏所有的一切幾乎都麵目全非了。所以我才決定來濱河走一趟,也許見過你之後就能走出來。”
她這麽一說我忽然有點明白了,一個原本感情細膩,情感豐富的女人,卻常年壓抑克製著自己的情感世界,缺乏宣泄的渠道。感情這東西是與生俱來的,就好像人的欲望,越壓製,反彈得越厲害,總有那麽一天壓製不住,來一個總的爆發,那爆發出的能量是非常嚇人的。
想到這一點,我的腦子裏忽然浮現出餘昔畢業那年,我坐在宿舍樓頂,遙望著對麵的女生宿舍的夜晚,那一夜的記憶對我而言同樣刻骨銘心。
我苦笑著說:“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其實我又何嚐不是。你畢業後不告而別,從此聯係不上你,我感到特別失落,生活好像一下子沒有重心了。那天晚上我坐在宿舍的樓頂,一個人喝光了一瓶二鍋頭,把自己灌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第二天被明晃晃的太陽曬醒之後,我當時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一個時代結束了。”
餘昔忽然淚眼婆娑了,她哽咽地問:“是因為我嗎?”
我說:“當然,人生大多數時候就是這樣,當它觸手可得時,總以為還有時間;可當你發現真正永遠失去它時,才知道心痛和後悔。”
餘昔低著頭,吸了吸鼻子,蕭索地說:“嗯,當時我一直在等,等著你把那句話說出口,可你卻總是逃避。每次我與你的眼睛對視,你總是目光躲閃,這讓我好恨。離校那一天我告訴自己,如果你還不說,那就這樣吧,從此之後我都不想再見到這個人了。這個男人是個懦夫,是一個不敢愛的愛情逃兵,不值得我愛。”
這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當女人認定了一件事,意誌會變得特別強大,特別堅決;男人卻在這種事情上左顧右盼,往往就因為猶豫而錯失了許多良機。不過在我看來,也未必完全是壞事,留下一點美麗的遺憾,在記憶中永遠鮮豔亮麗,當愛情被生活煎熬絞殺,因而變得麵目全非,那將是更大的遺憾。
我苦笑著說:“其實我這個人確實不值得你愛,你當年的選擇並沒有錯。”
餘昔突然憤怒了,她嚴厲地說:“混蛋!知道嗎,就是你這種曖昧不清的態度毀了我!時至今日,你竟然還是這種態度!”
餘昔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她板起臉來還真有幾分威嚴,很像一個秉公執法的紀委幹部。我解釋道:“你誤會了,我總覺得,兩個無論再相愛的人,也會被時間打敗。所謂愛情其實更多的是一種化學反應,時間久了,愛情就變質了,要麽變成親情,要麽變得寡淡無味。多少當初相愛的人就是因為經受不起時間的考驗,後來反目成仇。我們都是凡人,誰都跳不出這個怪圈。與其這樣,不如留下點遺憾。隻是我沒想到你會被這種感情困擾十年。”
餘昔堅定地說:“可他們至少愛過,付出過,得到過,燃燒過,我呢?我什麽都沒有。一個女人,從來沒有被人愛過,也沒有愛過別人,你覺得這樣的人生就真的美好嗎?”
這句話說得好,是啊,沒有經曆過或許是更大的遺憾,可是這他媽的是造化弄人,難道真的全怪我嗎?
我低下頭,支支吾吾地無言以對。餘昔站起身,站在我麵前,用低沉卻堅決的口吻說:“你把頭抬起來,看著我的眼睛。”
我抬起頭,與餘昔的目光在空中四目相對,看到她的眼神堅定無比,神情中有一種不管不顧的狠勁兒。從她篤定的眼神當中,我看到了一股強大的意誌,一種無堅不摧的信念。
餘昔沉穩有力地說:“無論我做過任何事,我都會為我的行為負責,我做事,從不後悔。”
看到她如此堅決,我匈腔裏燃燒起一股火焰,一種鬥誌,我恨恨地想:他媽的,既然這樣,當初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的心思,讓老子猜個屁啊。
餘昔說:“你是不是在怪我,為什麽當初我自己不說?”
我心裏一驚,差點脫口問道:你怎麽知道。這個女人難道有透視眼,看到我的心裏去?
我說:“都怪我,我是個懦夫,一個可恥的逃兵。”
餘昔說:“你這個懦夫,還像當年一樣軟弱嗎?你在等什麽?”
不能再等了,此時此刻還惦記著促膝長談是多麽荒唐的一件事。我站起身,猛地抱住了餘昔,惡狠狠地將嘴巴壓在了她的嘴唇上。餘昔閉上眼,伸出雙臂,用力抱住了我的腰。
餘昔的嘴唇溫潤而甜美,身上散發著青蘋果的氣味,鼻翼中發出急促的呼吸聲。她一邊熱烈地回應著我的親吻,一邊喃喃自語道:“十年了,你讓我等得好苦。”
我的心裏五味雜陳,有悲傷與悔恨、有甜蜜與驚喜,還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一鍋亂燉,讓我心潮澎湃,匈腔中翻江倒海。
我抱著餘昔倒在沙發上,兩個人緊緊地相擁在一起。她的呢喃在我耳畔回蕩,仿佛一場春天的夢魘。讓我猛然想起十年前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一個冷雨夜。我和餘昔從天壇回來,經過地安門時,一名年輕的歌手在天橋上獨自歌唱,他的歌聲在雨中如哭如泣,讓我們忍不住駐足聆聽。歌手這樣唱到:十年的等待,換來的卻是一場煙花般炫麗的春夢。春夢了無痕,夢醒夢碎,從此以後,你我永不相見。
想起這句歌詞,我頓時明白了餘昔所說的了斷是什麽意思,餘昔是一個意誌堅定的人,一旦決定做一件事情,就沒有更改的餘地。想到這裏,我感到心痛如絞,禁不住一陣淚奔如雨,之前膨脹的欲望頃刻間如退潮般偃旗息鼓。
餘昔覺察到了我的異樣,她輕聲問道:“你怎麽哭了?”
我悲傷地說:“你是不是已經想好了,今夜之後我們便永不相見了?”
餘昔說:“你不要怪我,好嗎?其實你是對的,相見不如懷念,見了又能怎麽樣呢?你馬上就要結婚了。”
我吸了吸鼻子,感到自己的心都快碎了,說:“你可真狠心!”
餘昔哀怨地說:“我們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很多東西一旦失去就永不回頭了,就好像我們逝去的青春,永不回頭。事實上,在感情上我沒那麽理姓,我怕把持不住自己。這些年我的感情已經失敗得一塌糊塗,總不能再做一個第三者,我不可能去扮演一個破壞別人家庭的角色。”
對此我也無語,隻能以沉默對待。餘昔趴在我的肩膀上,同樣默默無語。
沉默良久,餘昔說:“我們就這樣抱著睡一晚吧,隻要有過這樣一個夜晚,我就知足了。”
我點點頭,說:“好吧,我們就這樣抱著,什麽都不做。真希望時間就在這一刻停止,永遠都不要天亮。”
餘昔幽幽地問:“你困嗎?”
我搖搖頭說:“不困,如果你困了就閉上眼睛睡吧,我就這樣守著你,直到天亮。”
餘昔說:“你愛李紅嗎?”
我想了想說:“嗯,應該算愛吧。”
餘昔接著問:“那你還愛我嗎?”
我沉吟片刻,斟酌了一番說:“你是我今生的至愛,在我的心裏,永遠沒有人能代替你。”
餘昔說:“你好貪心,不是說女人一輩子會在不同階段愛上不同的男人,可男人一生隻會愛一個女人嗎,你怎麽可能同時愛上兩個女人?”
這個問題其實我也不止一次想過,要一個男人真正愛上一個女人確實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男人可能會對很多女人感姓趣,在一段時間甚至會十分迷戀,但這都不是愛,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其實是無條件的,可以說沒有了理智,更沒有了智商。有人說過一句話其實我是比較認同的,愛情是一種盲目甚至愚蠢的行為。
隻是每個人對愛情的理解不同,因而表達愛的方式也不同。譬如李玉對蕭梅,我相信李玉是真的愛蕭梅的,雖然他的愛顯得非常自私狹隘,但他為了蕭梅,確實付出了太多。
也許很多時候你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愛不愛這個人,隻有當你失去這個人的時候,你才明白自己到底愛不愛她。
李紅為了保護我,被老曾一槍擊中的那一刻,我感到的是一種通入心扉的心痛,這裏麵到底包含了多少感恩的成分,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也許我真正愛上李紅,正是在她奮不顧身勇生命去掩護我的那一刻。是李紅用生命告訴我,愛一個人是付出,而不是占有。
而蕭梅被打傷時,我感到的是悲傷和無奈,在醫院看到她的時候,我清醒的意識到,蕭梅已經成了我的親人,我們更多的感情是一種習慣。
而餘昔卻不同,她是我在二十歲出頭,對感情有了一定認識的時候喜歡上的女孩。可以這麽說,她是我的理想愛人,幾乎滿足了我對女姓各種理想化優點的合集。然而正是因為太理想了,我不敢相信這樣一個人,既然會喜歡上我,因而錯過了最佳的時機。
見我遲遲不開口,餘昔又問道:“怎麽不說話了?這個問題難以回答嗎?”
我說:“也不是難以回答,這麽說吧,我對李紅的愛可能更多的是感激,我是在她為我擋子彈的那一瞬間愛上她的。你不同,你卻是我當年的理想愛人,甚至至今仍然是。如果沒有你,李紅是我的此生至愛,可是你出現了,所以她隻能退而求其次了。”
餘昔輕輕笑了笑,心滿意足地說:“騙人,我有那麽好嗎?”
我笑了笑說:“也許你沒有那麽好,但我希望你就是這麽完美。哪怕你渾身缺點,我也願意當個睜眼瞎,假裝什麽都看不見。”
餘昔咯咯地笑了笑,說:“壓力好大,被你說得我有點飄飄然了,以後都不好意思讓你看到我的缺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