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生死人,肉白骨。
你問情為何物?
那可能是種可以讓人上癮且難以逃脫的毒。是一種可以讓人不斷逃避正確的力量。
他曾於雨夜中哭喊。可無濟於事。
他曾於月光下殺人,罪無處遁形。
一切的一切。隻為了那方法。為了那人。
生死人而肉白骨……
李一凡的話中多少帶著一些拆台的意思。此時話一出口,東海神女竟是一陣啞口無言。
東海神女掌握著世間全部的上古秘法。其剛才派出去一撥強過一撥的鐵甲軍,也自然不是人。而是木頭。這是上古流傳下來的木傀儡。施法之人,可以通過一些特殊的方法對著死物注入血契之力,使死物化為供自己使用的力量。隻是因為這木傀儡的秘法一共擁有十層。隻有當每一層的固定傀儡被使用光才可以使用下一層。這也就是為何出現了肆野發現那種輪回現象的原因。
此刻東海神女聽了李一凡這拆台意圖的話,有些吃驚。自己這木傀儡雖然不是人,卻處處與人沒有任何分別。她不知道李一凡究竟是從何得知的,思考之中,眼神瞟到李一凡身旁呆呆傻傻的扶傷似乎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大概。靈體是可以感覺到很多人類察覺不到的細微能量的。
東海神女對李一凡笑道:“不是人又如何。如若我今天非要你殺了這兩個手下其中一人才告訴你方法呢?你怎麽辦?”
“殺你。”李一凡依舊沒有猶豫,回答道。
“殺我?”東海神女顯然沒想到這個答案,有些驚訝。
李一凡卻點點頭:“殺你。然後另求他法。”
東海神女並沒有任何恐懼的情緒,而是問道:“你所求之法,找了多長時間啊?”
“五年。”李一凡回答道。
“五年……”東海神女重複著:“這對你而言不短了。如若殺了我,恐怕就是再找上十年八年,也求不到這方法了。”
“我知道。”李一凡麵色平淡。
“不可惜嗎?”
“可惜。”李一凡再次回答。
東海神女有些不解:“那為什麽不殺了他們其中一個,直接求我這方法呢?我隻讓你殺一個,你就挑一個不太喜歡的,殺了算了。”
“你可以死,他們不能……”李一凡回答。
聽了李一凡這句話,大憨和肆野竟然心中都是一陣感動。其實李一凡這樣的舉動,對於正常人來說似乎是再正常不過的。可放在李一凡身上卻似乎異常可貴。可貴的讓人感動。這就像是一個好孩子和一個壞孩子的對比。好孩子每天都樂於助人,勤儉好學,也不會有誰多去表揚他一下。但壞孩子哪天因為懶得騙人而少說了一次謊,卻可以得到眾人表揚。
李一凡平時在邪宗的形象一向都是視除憶雪以外的人命為草芥一般。對複活憶雪的事,別說是付出別人的生命,就是把自己的命搭上也是在所不辭的。甚至剛才大憨和肆野聽到東海神女說出讓李一凡殺了自己二人其中一個之時,都是渾身冷汗驟起,已經認定了李一凡會在那話音未落之時,便揮動手中殘影直接砍下兩人其中一人的人頭。
試問在這種固有的認知之下,李一凡說出這樣的話,怎麽會讓人不感動呢?
“他們為什麽不能死?”東海神女問道。
“因為他們是我手下,已經跟隨我多年。”
“可我是你父親李邪的昔日舊友啊。”東海神女提醒道。
李一凡卻還是沒有一點猶豫的回答道:“那是父親的事。”
東海神女聽了這句話哈哈大笑,但這次的笑,卻是帶著一些欣慰的:“李一凡。”東海神女又一次恢複到了剛才那種貌美女子的形象,但這次大憨肆野等眾人卻並沒有感覺到任何幻術的跡象。
東海神女對李一凡笑道:“我早聽說,現在的邪宗邪尊李一凡,乃是邪魔降世,為人險惡,個性殘忍暴戾。視人命如草芥。不過現在看來。這李邪的兒子,也並不是什麽真的絕了情的種。”
李一凡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淡淡的說道:“外界傳聞不虛。”
“你且說說,要求何法。你是李邪的兒子。我告訴你便是。”東海神女說著,慵懶的靠在水晶床上。
“這可是前輩您說的。還請前輩不要食言。”李一凡說完頓了頓,似乎是牟足了力氣緊盯著東海神女說道:“晚輩欲求。生死人,肉白骨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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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歌曲名:Sadness And Sorrow (鋼琴)
不知道是為什麽,說完了這句話,李一凡那恒久未動的心竟是突然一陣動容。
這句話他憋了整整五年了。五年來,他拚命的變強,他開始殺人,開始學著對一切狠心,開始不再在乎任何有關於生命的意義。而這所有的一切,隻是為了有朝一日,自己可以說出這樣一句話。此時這樣一句話終於說出口了。似乎一切的努力沒有白白付出,一切的錯事都沒有白錯。自己終於找到了知道這方法的人,終於可以問到這個方法了!
那個躺在冰晶棺裏整整五年的女孩兒,她終於有救了!
東海神女聽了卻是渾身一陣顫抖:“你……你說什麽?”
“前輩……不是已經聽清了嗎?”李一凡反問道。
東海神女看著眼前這個原本應該萬般冷漠的人,臉上猛然間滿是一種期待的表情,此時正緊緊的盯著自己。
似乎有些無奈,兀自歎氣。
李一凡見她歎氣,本想問問這是何意。可是心中卻是突然某樣一種情緒攔住了他。他怕這麽一問,東海神女會說出什麽讓他難以接受的話。他原本以為自己早就不懼怕失望了,原本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失望。但此時這關乎憶雪的事,還是讓這個雙九階九級的人怕了。他不敢去問了。
良久。
東海神女看著李一凡,緩緩說道:“生死人,肉白骨。”東海神女輕笑:“世上怎麽會有這種方法呢?你回吧。”
李一凡聽了這句話,左拳微微攥緊。那是他身體上唯一一處可以表達情緒的部位。
肆野和大憨此時都已然注意到了李一凡左手的輕微動作。卻誰也不敢說話。
李一凡並沒有出現如肆野大憨所想的那樣一種崩潰的情緒。但這種情緒不出現,反而讓肆野和大憨更擔心。他們知道,此刻李一凡越是冷靜,所承受的傷害反而越大。
這就好像望梅止渴一樣。你口幹舌燥,筋疲力盡。有人告訴你那遠處有解渴的酸梅。於是乎,你拚盡最後的全力,你為了那夢寐以求的酸梅,不惜去損傷你無力的腳,勞累你疲憊的心。一路之上,你似乎又充滿了力量。這一切,不為了濟世救人的大夢想,更不為了苟延殘喘的小願望,隻為了酸梅。
但當你終於滿懷希望的跑到了那所謂的“遠處”。正當你興高采烈,你以為自己所有的努力沒有白費,你自己所有的艱辛都是值得,你正準備去品嚐一下那期盼依舊的勝利果實的時候。你卻突然間發現……突然間發現,原來那所謂的“遠處”還是一片荒蕪,酸梅隻是個可笑的想象,那時你會怎麽想呢?
望梅止渴。我們常說這是軍事家的一個絕妙的計策。它可以有效的通過一個想象的低微的虛體,去激發一種真實的強大的力量。可誰又想過真正置身其中,被激發出力量的那些人,他們的感受呢?倘若那酸梅所在的遠處即是終點,倒也無妨。可如若那不是終點呢?那置身其中的人們,他們是否也會產生絕望的情緒呢?
良久後。
李一凡平靜的開口:“前輩。晚輩既然得到消息來到這裏,便是肯定了您知道這樣的方法。如今前輩您,又何必一定要如此的閉口不言呢?”
“人死不能複生。你沒聽過嗎?”東海神女抬眼認真的看著李一凡:“人命乃是天定。逆天而行,從來沒有好結果。我隻能提醒你,李邪的兒子。無論你究竟要複活何人,無論那人對你究竟是何等的重要。人既然已死,那便是他的命……”
“那不該是她的命!”東海神女話還沒說完,李一凡卻突然猶如克製不住一般的低吼道。
聽到李一凡這聲低吼,邪宗眾人都是一陣驚訝之意。
五年來,李一凡在邪宗早已經是沉著冷靜的代名詞。無論何等情況,他都可以仿佛沒有感情一般的去處理所有的事情。如同此時這般抑製不住情緒的時刻幾乎從未出現。
情緒的劇烈波動,導致暗瞳釋放出一種強大的力量朝周圍波動著,除了扶傷以外,就是肆野這個九階八級的契魔士,都被那暗瞳所散發的精神力量給壓製的渾身不適。
李一凡自己也不清楚自己這是怎麽回事。隻是聽東海神女的那一席話萬分的不舒服。
什麽叫人命天定呢?什麽是逆天而行?什麽他媽的叫那是她的命?為什麽每個人都這麽說?鍾離末這麽說,北海消息站的黑心老頭兒也這麽說,現在,連這明明掌握著死而複生之術的東海神女竟然還是這麽說!他信自己不得好死的命,卻不信那是憶雪的命。
東海神女顯然也感受到了暗瞳無意間外放的情緒波動。兀自歎息著:“少年人……這生死人肉白骨的法子,確實有。也不是我非要握在手中,不肯給了你。隻是,這救命的法子亦是個要命的法子。在你之前也曾有人試過,但是並未成功。”
李一凡平靜了好一會兒,緩過神來。
看向東海神女冷冷的道:“前輩隻需將那方法告訴我,其他的一切代價。李一凡自己承受。”
“唉。”東海神女看著李一凡又歎了口氣:“少年人……你入魔已深了……”
又是同樣的評價。這東海神女仿佛和那北海消息站的黑心老頭兒商量好了一樣。說出的話驚奇的相似。
“無所謂。”李一凡已經懶得再說什麽了。此時此刻,他隻是想求得那方法而已。
“你剛說,隻要可以求得這方法,你可以付出任何的代價?” 東海神女又問道。
李一凡點頭。
“是。”
東海神女聽了點點頭,又恢複了剛才年邁的姿態,靠回了水晶床上。
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唉……那鎮壓在神羅北地,木林一族的往生草。真是好久未見了。你且去奪了那往生草。回來獻於我吧。權當是換取這方法的一點小代價,我便把那方法告訴你。如何?”
往生草。這個名字李一凡聽過。應該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陳典說,那是神羅木林一族的寶物。據說是含有著異常強大的生命力量。萬年隻產三株。十幾年前,木林族的三株往生草曾被一個神秘人奪走了一株如今隻剩下兩株了。
雖然往生草的名字,聽起來似乎跟起死回生一詞有著一些關聯。但是陳典卻肯定的告知,往生草本身雖然蘊藏著極其強大的生命力量,但卻絕對做不到讓人起死回生的功效,李一凡也就並未帶人去奪。
其實李一凡並未帶人去奪,除了往生草並不擁有讓人起死回生的功效以外,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李一凡知道,木林族是林心蕊的家。雖然自己跟林心蕊的交集並不是很多,但卻終究是從前的同伴,他並不願意輕易去觸碰。
此刻聽了東海神女的話。雖然心中知道,這往生草恐怕到底是非奪不可了。卻還是冷靜的叫了一聲:“前輩……”
“怎麽?”東海神女問道:“奪這往生草有什麽問題嗎?這對你來說,難道是很大的代價嗎?”
李一凡輕笑搖頭:“往生草我可以奪來。隻是前輩就這麽讓我去奪那往生草,卻不給我任何半點有關那方法的消息。我邪宗此次前來豈不是白來了。更何況。前輩這東海,隻有每年入秋的第一日才可進入一次。就算我回去以最快的速度,奪了那往生草,豈不是也要整整一年以後才可以回來這地方了?”
東海神女聽了李一凡的話笑道:“這李邪的兒子,倒是跟李邪一樣不肯吃虧啊。”
“好。”東海神女說著正了正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在水晶床上道:“那我就先給你一點消息吧。”
李一凡沒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東海神女,等她說出那一點消息。
“這生死人肉白骨之法,有兩個前提。”東海神女道:“第一個前提,那死者的肉身和靈魂至少要有一樣還被完整的保留著。所以這就要求,至少要有北地冰晶棺或者是滄海浮塵珠中間的一樣才行。”
“這兩件我都有。”李一凡回答,又問道:“第二個前提呢?”
“兩件都有?”東海神女聽了顯然是沒想到,緩了片刻又說道:“第二個前提,你要找到九個力量至少達到九階的強者。”
“至少在九階?”李一凡重複了一遍,疑惑的目光投向東海神女。
東海神女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難看笑容:“這九個人對這死而複生之術的整個施法過程,可以說是至關重要的。至少都要達到九階才行。當然了,這九個人的等級越高,這死而複生之法的成功率也就越大。”
東海神女說著開玩笑道:“你要是真能找到九個九階九級的人,這方法可以達到百分百的成功效果也說不定呢。”
“前輩此言當真?”李一凡卻問道。
東海神女先是有些意想不到的看了李一凡一眼,隨後笑著回答道:“你自己就是九階九級。雖然你確實很年輕。但是你這個堂堂的邪宗邪尊應該不會不知道,在這神魔大陸之上,人類想突破九階九級是多麽困難的事吧?按理來說,在你這個年齡,正常人輕易是絕對不會突破九階九級,達到這種程度的戰鬥能力的。至於你的突破我想,應該是有很多常人一生都難以遇到的契機存在其中對吧?”
頓了頓,東海神女看著李一凡接著道:“當然了。讓你得到提升的,究竟是何等的契機,我不用知道,也不想知道。隻是雖然我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如果真的找到九個九階九級的巔峰強者加入整個死而複生的過程之中,確實可以大幅增加方法生效的概率。但你也知道,當世就算單單是九階的強者其實在整個神魔大陸上億契神士之中,人數也是少之又少的。更何況,九階九級這樣的鳳毛麟角呢?還是乖乖的先找到九個九階的吧。”
李一凡聽到這,腦海中竟然抑製不住的出現了楚心瀛等一眾人的臉。他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麽原因,那群人……正好九個!其實在邪宗之內是完全可以找到九個九階的強者的。不過此時李一凡的心裏卻在同時湧出了另一個大膽的念頭。
“不過……”東海神女又說道:“一旦實施了這樣的方法。那九個人無論多強,幾乎是必死無疑的。如果是這樣,這樣九命換一命,還有很大可能無法成功的方法,你還願意為此去努力嗎?”
李一凡本來心中還想著這個問題,本來心中還有著一些不忍,但東海神女說出了這番話,心中卻是猛然一陣決心下定,看向東海神女道:“別說是九命換一命。就是千命萬命換一命。我也不會放棄。”
“好。”東海神女似乎有些心灰意冷的說了一聲:“既然如此決絕。那便這樣隨你去吧,我給你的提示已經夠多了,應該不至於讓你們邪宗白來這麽一遭。我也不算愧對了你那父親李邪跟我的交情了吧。”
“多謝前輩。”李一凡說道。
東海神女沒說什麽,隻是擺擺手道:“那既然這個問題解決了,咱們說說你剛才說的第二個問題。你剛才第二個問題是什麽來著?”東海神女想了想,拍了拍腦門:“哦對。你說要整整等一年是吧?”
東海神女見李一凡麵對自己的提問並沒有說話,也不等他,隻是兀自說道:“一年……你已經為了這個方法等了五年,難道還差這一年嗎?時間這東西,對你而言……真的還重要嗎?”
李一凡沉默了。是啊,時間對他而言真的還重要嗎?為了憶雪,他變得冷漠,變得嗜血。他變得甘願去等待著。一切的一切隻為了那女孩兒能活。五年都等了,難道還差這一年嗎?
李一凡想著,朝東海神女微微行禮。帶人撤出了東海。
東海神女看著李一凡離去的背影,那蒼老的麵容似乎是愈發的年邁了。
嘴裏自顧自的念叨著:“李邪啊李邪。這就是報應嗎?報應……還沒算清嗎?”
大憨跟在李一凡身後,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緊追了幾步,發問道:“少主,您真準備這麽做啊。”
“怎麽了?”李一凡邊走邊問道。
“沒,沒什麽……”大憨低著頭,不知道想著什麽。
月寒神府
淩晨時分
距離從東海回到月寒神府已經整整一天的時間,昨天這個時間眾人應該還在和李一凡的分身苦戰著。
酒桌之上,寒冬看著墨銘哲,忍不住叫了一聲:“銘哲……”
“嗯?”墨銘哲抬起頭,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墨銘哲今天喝了許多酒,此時臉色泛紅。
“你真的,不著急先回聖火宗嗎?”寒冬問道。
寒冬原本並不想問這事情,但看著墨銘哲一直低頭喝酒也不說話,實在有些擔心了。
墨銘哲苦笑:“急著回去又能怎麽樣呢?人已經死了……父親恐怕……都不會允許我祭拜吧。”
“你是在想那個叫墨銘涵的女孩兒吧?”楚心瀛突然發問。
“墨銘涵?”寒冬幾人同時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這個名字他們倒是沒聽過。
戴沐沐也看著墨銘哲,問道:“是那個,一……李一凡身邊,那個紅色頭發的女孩兒?她是……”
其實早在東海的時候,戴沐沐就發現,墨銘哲的目光總是會時不時的飄到李一凡身邊的那個紅色頭發的女孩兒身上。回來之後便一直想問的。隻是墨銘哲看起來心情很差,她以為是因為墨銘誠的死訊,所以也就沒再想多問什麽。此刻聽了楚心瀛提起,戴沐沐才又想起來。
墨銘哲依然苦笑:“她……是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