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人言洛陽花似錦
一抹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出現在劍五僵硬的臉上,這種表情對於常人來說算是正常,可出現在這名負劍少年的臉上卻很是不易,上一次劍五臉上流出其他的表情還是在十年之前,那一年的劍五還沒被冠上“孤狼“的名號,還是個天真的小孩子,和尋常家的孩子一樣,還沒登上那架梯子看穿這個殘破不堪的世界。
在那個老頭來之前,正一門內門的長老還有上百位,可八九歲的劍五親眼目睹了那個老頭帶著一條肥狗一路從山下殺到正一門祭祀大殿,劍五印象裏誰都摧毀不了的護山大陣被那個老頭如撕紙一般容易的摧毀之後,劍五的心便涼了下來。
親眼看著一個個熟悉的長老倒在血潑裏,眼中還浮現著大長老昨天還領著自己去後山偷鳥蛋,刑罰堂長老還答應自己明天要偷帶自己下山看俗世裏的好玩雜耍,胖胖的副掌門就在剛剛還給自己做了道誘人的飯菜。就算他們做錯過什麽事情,可他們對於自己來說都是家人。
也是自那之後,劍五再也不願多做無用的事情,寧可有時自言自語也不願與旁人說話,以怕耽誤片刻修煉的時間,或者可以說他隻想在殺了那個老頭之後,才會選擇重新接觸這個世界。
掌門還假裝鎮定的在老頭麵前尋求著妥協的條件,至於為什麽劍五能夠看出掌門是在假裝鎮靜,隻因躲在掌門身後的柱子邊能夠清楚的看見掌門背在身後那雙止不住顫抖的手。掌門從開始要求的語氣一點點變成商談再到哀求,可劍五從老頭赤紅的雙眼裏看出那時的他誰都不在乎,他隻是來殺人的,隻是來發泄的,根本不存在談的可能性。
也就在正一門山門之內血流成河之後,隻留下不到十位長老,老頭翩然遠去,照著老頭的氣勢,他並不會就此收手,而是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看在呂道友的麵子上,二百兩當作打發叫花子就是,你領來的人還是哪來的回哪去,別把東宮當成救濟災民的粥棚。”老道絲毫不客氣的繼續施加著下馬威。食指抬起向前略微擺動,身邊的管家立刻從懷中掏出方才備好的二百兩安陽票號發放的銀票輕蔑的扔向站在一旁的呂浮生。
老道本以為呂浮生會因為不受禮待並不會接下那張銀票,並還會領著帶來的人服氣而走,至此不論呂浮生領人進東宮的可能性陰謀也會被悄然化解。
然而令老道萬萬沒想到的是呂浮生不僅接下銀票,還反複觀摩,驗證銀票的真假,老道也不管麵前布衣引路人真正的身份,反正呂浮生假扮引路人定是有不敢明目張膽的原因,不禁出言怒道:“你當東宮是什麽地方,趕緊拿著錢領人滾蛋,不可兒戲。”
還沒等呂浮生出言,身後的劍五實在忍不住上前半步。
上前半步的劍五顯現在老道眼前,劍五身上正一門特有的內門標誌老道哪裏又會不認得,暗道不好上了呂浮生的當。
人對於第一麵的印象是極其重要的,不然也不會有一見鍾情,一見如故這些詞語來形容第一麵的感覺。
此時劍五對於老道的第一印象絕對談不上好,甚至可以用不堪來形容。
劍五先是走過呂浮生,氣憤的留下一句:“好。”
再走到老道麵前,直勾勾的盯著老道的眼睛咬著後槽牙狠狠道:“你也很好。”
便不再說話,撞開老道的肩膀走進東宮,就像是對老道宣告自己不是個廢物,自己就算踩著你進入東宮,你都不敢對我對我怎樣。
而事實上老道確實不敢對劍五怎樣,在被打臉之後,像是討好生氣女友的男朋友一樣追在劍五的身後跑進東宮,根本來不及再顧呂浮生。隨著二人入了東宮,看門的管家緩緩關上側門將呂浮生拒之門外,隻聽得門內傳來一句:“劍五公子,你可是中了奸人的陰謀啊。”
還沒老道說完,便又傳來老道的哀嚎:“啊,啊,哦。”
撚著手中數額不小的銀票,一臉壞笑的呂浮很解恨的聽著大門內老道哀嚎的聲音越來越小。
今日這般做法的呂浮生可謂是真正的與太子一係撕破了臉皮。老道可謂對呂浮生恨之入骨,仇恨程度絕對不會比趕自己出正一門的長老少。徹底斷絕了太子想要從魏王身邊策反呂浮生的想法。
凡事不隻隻有一麵,相對而言卻是呂浮生將自己徹底綁定在魏王這隻小船之上,也讓魏王對自己徹底信任,若是再失了自己,那呂浮生在博安城內再無施展的地步。
呂浮生絕不會輕易的得罪人,可自己的師父黃超卻絕不是個和藹好說話的人,哪怕呂浮生對人再有禮,行走修行界別人也會把他看作陌上小店話事人,代表的便是整個陌上小店,而黃超尚且年輕時得罪的人,結下的仇恨隻能由呂浮生一一償還。
所以隻要當劍五知道自己是陌上小店話事人的那一刻起,便是他與自己不死不休的開始,這也正是自呂浮生被趕出東宮後看到劍五便要坑他的原因,在絕對不能化敵為友的情況下還不如讓其內部開始瓦解,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也是自呂浮生第一眼便認出老道道袍上印有正一門特有的標誌後,便知道東宮已被正一門滲透,這就不僅僅是俗世的爭鬥就能夠解決的問題了,當初師父黃超可是一人一狗殺上正一門山門,兩把片刀從山下殺到山上,刀都沒卷刃。這等血海深仇又哪能是呂浮生能夠解的開。
下午閑來無事,照例呂浮生去了趟書店,在拒絕三爺數次詢問要不要學殺人的靈法之後就回了客棧。
晚間的客棧少了平時黏在自己身邊的小陳安,略顯不適,人在一起呆的久了,冷不丁的分開心中總會有一絲空白是靠別的東西無法填補的。
可這感懷的情緒僅僅是呂浮生在自己的房間而已,神教聖女和客棧掌櫃在大堂內可是熱鬧的很。
源起今日午時,客棧老板實在忍受不來安妮的食量,客棧裏備著一周的食材都已經被她吃空了,廚子也早累癱在案板下麵,最後的幾道菜都是平時的小二臨時炒的,雖然不好吃,可安妮不在乎的繼續大快朵頤。
自從呂浮生入住客棧以來,來過太多客棧老板平日想都不敢想的人,不僅有王族權貴更有各類奇人。坐在安妮對麵看著她不停吃飯的掌櫃已經欲哭無淚了,暗想呂浮生這小子的生意可真不好做,此刻很是懷念小陳安在客棧那兩日自二樓傳來的朗朗讀書聲,今日換成這個胡女,隻留下呼嚕嚕的“飲”飯聲,安妮吃飯之快隻能用飲來形容了。每一道菜進了胡女的肚子裏就相當於客棧老板又少賺了些許銀兩。
實在逼不得已的客棧老板隻好帶著安妮上街湊熱鬧,本意是分散安妮注意力,客棧裏的存糧已經不夠安妮繼續暴食下去,卻不曾想東市不僅僅隻有賣商品的,還有撂地唱戲的草台班子,那一個個舞台上描眉畫鬢的伶人賣力展現從小打罵聲中學會的唱念做打,很是吸引眼球。
安妮可是第一次瞧見這麽稀奇的唱法,這可是她從小到大生長的土地上沒有的一種藝術,立刻就對戲曲起了興趣,咿咿呀呀的學起來台上人的唱法。作為神教聖女,自然有過目不忘,過耳不失的能力,很好的記住了每一段陰陽頓挫和每一句戲詞,甚至還央求客棧老板買了一套水袖戲服。可她並不知道舞台上的一顰一笑都是用了數年的功夫去學習。
連回客棧的路上都還在咿咿呀呀的唱著。若是唱的好也就罷了,可安妮並知道自己五音不全,還津津有味的學唱,在起初客棧老板假意奉承下越唱越起勁。達到了根本停不下來的節奏,在呂浮生回到客棧後就一直聽得樓下安妮的噪音。
此刻安妮唱的正起勁,更是今日在東市上聽得自覺最愛的一段,雖然叫不出名字但還是能學唱的下來。還要客棧老板在一旁搭詞。
客棧老板對安妮像是哄孩子一般,百依百順,恰好客棧老板也是個戲迷票友,也還算得上能夠唱的上幾句。
此刻躬著身,學著衙役的樣子朝安妮念白道:“上南京去的三天前都走了,如今盡剩下上熱河八溝喇嘛廟拉駱駝的咧。”
客棧內剩下的一個廚子和一個打雜小二自然就成了安妮唯一的聽眾了,老老實實的“坐”在椅子上,不停的點著頭,如果看不見二人椅子後麵被禁捆住的雙手還真的以為是被客棧老板和安妮的戲曲吸引。
客棧老板的念白還算聽的下去,但當安妮一甩水袖開唱道:“人言洛陽花似錦,偏我來時不逢春。低頭離了洪桐縣境。”沒等到再唱到下一句便破了音,聲似馬啼驢嘶。
“閉嘴!!!”
二樓上堵著自己耳朵的呂浮生朝樓下怒吼,昨晚就沒休息好的呂浮生注定又是一夜無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