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表演我是認真的
街道坊間兩旁的翠柳在夏日陽光的逼迫下不得不低下自己高昂的頭顱,隻為庇護樹下那剛發芽的小草,一陣微風拂過,沙沙聲響也沒了春日裏的動聽,餘味也隻剩下了疲憊。行人眼中的空氣都是波動的線條,茶攤的厚布下坐滿了乘涼歇腳的來往路人。
拉車的漢子在這狠毒的烈陽下為了生計也隻好硬著頭皮繼續拖著沉重的貨物前行,在他們看來車上的不隻是東家的商貨,更是他一家人一晚上的口糧。漢子咬開水壺的蓋子呼呼往肚子裏灌,可水壺裏的水早已被烤溫,怎能澆開粘著的嗓喉,就算再大的水壺也灌滿不了他似火燒的內心。
倒進水壺中的最後一滴,咂巴咂巴仍幹裂的嘴唇,胡亂摸了把頭上布滿的汗珠無奈繼續向前邁步。
舉著張地圖在街頭漫無目的走來走去的劍五,任誰看都是個第一次進城找不到路的外地人。這座城裏的人在不觸及自身利益的情況下還是很熱情客氣的,剛被老道清出東宮的呂浮生站在大門外突然在人群中發現那顯得格格不入的背劍少年。
呂浮生一直覺得自己不能改變環境卻能被環境改變,雖然隻在城中隻住了幾天而已,為了能夠更好的融入一個環境,呂浮生都會先觀察這個環境裏的人是何種性格又有何種習慣,進而去模仿他們的做法使自己看起來更像是這個群體裏的人。
隻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便決定你是我要坑的人。這句話現在特別適合呂浮生和人群中找路的劍五。
一臉正義淩然的呂浮生躲到東宮門口一處沒人注意的角落,從隨身掛著的百寶囊中取出一套薄布衣套在身上,露出兩條充滿肌肉線條的手臂,雖不如大師兄一般粗壯,卻也比尋常人要壯實些。大夏天裏身上的道袍也沒有這開衫的布衣涼快舒適,可想而知前幾天為了塑造暴發戶的那頂貂皮帽子是有多熱了。
換好了衣衫服裝的呂浮生賤兮兮的湊到那人群之中的劍五身邊,帶著博安人特有的口音與劍五道:“小哥,我這貨嘹咋滴,十兩銀子一張,看看。”
說著呂浮生便掀開了布衣的開衫,漏出裏麵一張張的地圖,賣地圖卻搞得像是特務接頭一樣,但也不能怪呂浮生表演的太過形式主義,在博安城有一條禁令就是不允許販賣博安城地圖,這也是為什麽正一門隻弄到了張全大陸地圖給劍五的原因。
隻因地圖很有可能繪有博安城中的要地,例如王宮,東宮等地,隻用於遊客商人還好,若是落到別有用心的諜子或刺客手中可就是一件賣國的大事,但總會有人把腦袋別在褲子裏做著殺頭的營生。但真正做著這門生意的人都是靠熟人關係販賣,卻沒人真的敢像呂浮生這樣滿大街找顧客,若是碰到個不良人或武侯的樁子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呂浮生接著偷偷摸摸的小聲道:“二十兩銀子,您想去哪裏,我陪您一起去,隨行指路。這價格在博安城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
劍五雖不常與人說話,就算必要的交談也隻是幾個字而已,這並不是說劍五孤傲的性格導致不願與人說話,而是他不知道如何與人正常交流而已。
對於呂浮生現在扮演的指路人,劍五並不覺得厭煩,眼角輕撇湊在自己身邊的指路人,似乎覺得這人靠的自己太近,稍稍後退幾步隔開到自己感覺還算能夠接受的距離。輕聲說道:“行,帶路。”
對於如此簡短的回答呂浮生並不覺的奇怪,因為呂浮生認得此人,在自己的情報通牒上有寫著這個人的所有信息,畢竟正一門對於劍五的保護不像神教對於聖女的保護,對於神教聖女的情報在世間所有的勢力中都是一片空白,這也是為什麽呂浮生不敢確認那個像豬一樣的胡女到底是不是真的神教聖女。
雖然呂浮生的語氣還是偷偷摸摸,但卻加上了幾分熱情道:“這位公子器宇不凡,一看就是大富大貴之輩,您這是要去何地?”
“東宮。”
對於東宮的目的地呂浮生偷瞧了一眼對麵府邸大門上方的兩個大字,又趕忙收回眼神生怕眼前的負劍少年發覺了東宮就在自己的麵前。
挫著手指頭的呂浮生臉上掛滿了市儈道:“東宮可是太子居所,那可是未來王上住的地方,常人都不允許靠近,但小的還算靈通,在東宮有幾個說的上話的看守,上下打點通融幾分,也算能進得去,可這通融的費用嘛……”
直挺挺站著的劍五麵無表情道:“給。”
對於不善於表達自己內心想法的人來說,不論什麽回答都隻用輕聲說幾個字,自然會令他人覺得此人很冷漠,更何況此人身後還背著一把長劍。
呂浮生不信這座正一門在修行界出名的冰山今日說不出超過兩個字,繼續道:“那您看兩百兩行不行,這價格自然是有些貴,您可以沿街打聽打聽,除了我誰還能把人帶到東宮。”喊出兩百兩的價格,一則是為了好好坑一把劍五,要知道二十兩銀子足夠博安城的三口之家數月的口糧了。二則若是劍五當街惱怒也可多說幾字,這座冰山的稱號不就在修行界難以再流傳下去,有時呂浮生還是很皮,很有惡趣味的。
可劍五並未像呂浮生想象中那樣暴怒,聽到如此高昂的價格連嘴角都沒抽動,一句多餘的話的沒說,隻是微微點頭表示同意。
隻因劍五對於俗世中的金銀根本沒有任何概念,自小作為天之驕子於正一門長大,想要哪些修行資源直接跟長老索要就是,不需直接接觸錢財,更不了解二百兩銀子到底能買多少東西,何況自己答應下來的價格之後也會由老道代繳。
其實呂浮生未想到的一點是既然劍五有著冰山的稱號,即使真的動怒也不會當街與人爭吵,隻會默默拔出身後長劍,用手中之劍與人爭鬥,根本不會顧及正一門的門規。
這些年勇於挑戰劍五底線的人不在少數,死在劍五劍下的人更不在少數。
呂浮生就
算沒看到更想要看到的畫麵,但能夠坑得更多的錢也令呂浮生很是開心。自覺想要讓劍五多說幾字不太可能,也不再多言,引著劍五走出人群後,坊門處傳來一陣陣呼聲:“引路,一兩,引路,一兩。”
就算臉皮厚到家的呂浮生此刻也是一陣尷尬,不多做解釋,反正都是一錘子買賣。
領著劍五在博安城兜兜轉轉了一大圈臨近未時才又領著劍五重回到東宮門前,呂浮生大步上前,用力敲打東宮側門。
待從側門有一管家探出頭來,呂浮生指著身後呆呆看著這座府邸的劍五朝管家道:“這少年要來東宮找人,自稱是呂浮生的友人,還請您能通報一聲。”
管家自然是曉得呂浮生的名字,今天還是自己給他開的門,卻不知為何才過幾個時辰便又要介紹一友人入東宮,卻也不得怠慢,道了聲知曉了,便匆匆向大管家報告去了。
那開門的管家竟沒能認的出前來敲門的人竟是已經來過一次的呂浮生,不得不佩服呂浮生對於角色的塑造,不隻是服裝的變化,包括和尋常引路人一樣喜歡在夏日不停扇著自己的布衣內衫的微小細節,更重要的是呂浮生將自己的臉塗黑來營造出和引路人在烈日下行走曬出來的小麥似的健康膚色。又加深兩道鼻邊的法令紋,現在的呂浮生看起來就是個四十多歲的健壯大叔。表演,呂浮生是認真的。
不多時,經過層層上報,與呂浮生在東宮堂內下棋的老道出現在呂浮生和劍五麵前,老道自然是不同於門口管家的,一眼便瞧出了這健壯的引路人就是方才的呂浮生,心想此子怎會還領著一人回東宮,不覺有些奇怪。暗想不會是因為棋局的原因帶人來砸場子的吧。就算帶人砸場子也該是輸了棋的自己才是,你個贏棋還發泄什麽。
卻也不揭穿呂浮生,想要看看接下來他要怎麽演下去。
“道長,後麵有一年輕人,說是呂浮生的好友,還叫我帶著過來見您。帶路費二百兩銀子,那個年輕人已經應允了小的。”呂浮生湊到老道耳邊悄悄說道,在劍五看來就像是真的與東宮裏的朋友暗中溝通一樣。
老道的視線正好被呂浮生有意的遮擋,並未看清楚呂浮生身後所言年輕人到底是誰,也不需在意他到底是誰,隻要不給呂浮生麵子,讓他在人前丟臉便是最好的下馬威。
此刻老道足夠大聲道:“不是誰都有資格入東宮的,沒本事的趕緊滾蛋。”
負劍少年自呂浮生上東宮門前台階起,就一直盯著府邸上的牌子,直到此刻被老道的噪音影響,才移開盯在牌子上的眼神,終於想明白了,這裏不就是剛剛遇見呂浮生的地方麽。雖然劍五對於錢不在乎,但是個人都不願意上當受騙,劍五自然也不意外。
耳邊又傳來老道的下馬威,心中有點點憤怒,劍五從不平白無故惹事,但也絕對不怕事。能談就談,不能談就比試比試。可是劍五一般自動忽視前麵談的部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