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沒有假如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顏汐就起了床。
她一向覺淺，心裡又擱著事，自然一夜都沒怎麼熟睡。不過，因為她習武時間已久，即便一夜沒怎麼睡，倒也不覺得乏。
外間宇文拓安排的小丫頭，聽到了裡面的動靜，連忙了打了帘子進來。
「姑娘早安。」
小丫頭不過十二歲的光景，卻很是伶俐，估計是早被調*教好了的。
因著長安身份特殊，柳謙和宇文拓對他都很客氣有禮，連帶著對顏汐也另眼相看。拿到他們跟前的東西，或是派到他們面前侍候的人，都是這府里最好的。
「早。」
顏汐性子雖然冷，但是禮貌卻很好，不會因為她是丫環，就不搭理人。
「姑娘稍等片刻，奴婢這就叫人送水來給姑娘洗漱。」
「好，那有勞了。」
因是在別人府上做客，顏汐更分外有禮些。
「姑娘客氣。」
那丫頭對顏汐笑了笑，躬身倒著身子退到門邊，才轉身掀了帘子出去了。
不一會兒，便又見她領著兩個粗使丫環，帶了一應洗漱用具進來。正要給顏汐擰帕子凈臉，顏汐卻擺了擺手，親自弄起來。
「你們出去吧！我自己來就好。」
那丫環微愣，但也沒說什麼，領著兩個丫頭應了聲「是」，便退出去。
等她們走後，顏汐拿了藥水，摘了面具，仔細梳洗了一番，才又重新戴上，對著銅鏡梳頭。
她不喜歡盤髮髻，只把頭髮抓成一把梳到頭頂，用髮帶牢牢繫緊。這髮式跟男子髮式一樣，只不過，她不是用玉冠而是用與衣服一樣顏色的髮帶。這樣子不僅能夠讓她與男子區分開來，還能讓她顯得颯爽俏麗。
她打理完自己，看著銅鏡中那張美麗的臉。
明亮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不點而朱的櫻唇和小巧精緻的下巴。一張標準的美人的臉。
可是這張臉，卻不是她的。
這張美麗面具覆蓋下的臉，皮膚更白皙細膩，五官更精緻勻稱。更主要的是，它更艷麗與清冷，纖穠有度。展顏時嫵媚動人，冰冷時清麗高貴，既有女人的艷色，又有少女的清新可人。
那是一張能夠令所有男人神魂顛倒的臉。
那是一張與母親有七八分相似的臉。
那是一張顏汐有些厭惡的臉。
如果不是那張臉，這所有的故事，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她不會遇到司馬長空，更不會遇到司馬長安。
……
想著想著，顏汐突然笑了起來。
她想，如果是這樣，這世上也許根本就沒有顏汐。那麼，所有的煩惱也將不會是煩惱。
想到這，她不由得呵呵地笑出了聲。
聽著明明是很歡快的聲音，可是她看到的，銅鏡中的那張臉卻僵硬森冷，只面部呈一種詭異的笑的模樣，眼底卻一片冰寒。
這個不是記憶中的顏汐的笑，顏汐的笑燦然爽朗真誠的多，是真正的笑靨如花，明亮炫人。眼神也不會這麼冷，而是暖暖的清澈明朗。
看著鏡子里的那個顏汐，她不禁疑惑：那個愛穿一身紅衣，有著猶如銀鈴般爽朗笑聲的顏汐那裡去了？
她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她」了。
*
「蘭幽姑娘起了嗎？」
房外傳來宇文拓的時間，不高不低，剛好可能讓屋裡的人聽見。
「回宇文先生的話，起了，正在梳妝。」
「哦……」
一個「哦」字，宇文拓卻把調子拖得很長，顯然裡面是帶了疑問的。
那小丫頭也是個反應快的，馬上明白了宇文拓的意思，恭敬地說道：「姑娘不讓奴婢們侍候，怕是不慣使用奴婢們。」
宇文拓是個男人，對這些個小事並不計較。只吩咐那小丫頭去看看顏汐弄好了沒有。
顏汐聽了宇文拓的第一句話，心神便一凜，為自己一時的魔怔脆弱唾棄不已。即刻便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把那些不該有的情緒，統統拋棄腦後，並順手拿了面紗蒙了自己的臉。
上京城裡的人都議論過清心居的蘭幽姑娘為什麼總要蒙面紗，得出的結論是蘭幽遮塊面紗是為了充神秘，故意弔客人們的胃口。
顏汐對此嗤之一笑，只有她自己清楚，這麼些年她蒙著面紗，只是為了少看自己這張假臉罷了。
一個在大家心中都認為死了的人，自己卻拼了命想要留一點自己還活著的證據。可是，就這麼一點兒渺小的願望，現在也不能實現。她必須遮掩著，不讓別人知道她還活著的事實。為此，一張臉都要弄虛作假。
可顏汐頂厭煩這樣。
「宇文先生，我已經弄妥了，我們這就出發吧！」
雖然她滿心譏諷，可臉上卻是實實在在的淡漠。
「不急，現在天色尚早，我們先吃點東西再出發也不遲。」
宇文拓是個穩重的，做事向來有板有眼。
顏汐抬頭看天，早上的霧氣還沒有消散，朦朦朧朧的像是給天地覆了一層薄紗。
天邊的魚肚白剛剛翻起，遠處傳來幾聲渺遠的雞啼，街道上時不時有「咿呀」的推車聲音響過。除此之外，大地還一片寂靜，很多人都還沉睡在夢鄉。
「好。」
「那請姑娘跟在下到前廳用飯。」
兩人施了禮便往前廳去。
草草吃過早飯後，早有小廝把他們的馬餵飽並牽到了前院。
「踏露」必竟是長安親自挑選的名駒，果然非同凡響。勞累奔波了五六日，經過一夜休整后便恢復了神氣。站在宇文拓那匹高頭大馬身邊，不但一點兒不遜色，反而更顯威風凜凜。
「姑娘這匹愛馬，果然神駿。我剛還想著，它奔波了五六日，怎麼也會露出疲態來，還想著要不要給姑娘換匹馬。不想到馬廄一看，全馬廄里的馬，就數它精神頭最好。」
「『踏露』正值壯齡，恢復好也屬正常。」
顏汐走過去，摸了摸馬兒的頭。
那馬很通靈性，見主人走近，便把頭挨上去，在她的身上蹭蹭，溫馴乖巧的讓人忍不住就想摸摸。
可宇文拓知道它的脾氣其實並不好，剛才自己的那匹公馬想要上前套近乎，就被它撂了蹄子，狠踹了一腳。
可此時，它見了顏汐卻像是貓兒一樣，恨不得窩主人懷裡去，熱情的不得了。
這麼熱情的馬，跟冷情的主子實在是不稱。可這畫面卻奇異的和諧，讓人忍不住就想多看幾眼。
「聽說這馬是安王殿下親自到北地為姑娘挑選的？」
宇文拓從小廝手裡接過韁繩，利落的翻身上馬。他雖然是個文士，騎馬卻很是不錯。
「是，這是哥哥送我的生辰禮物。帶回來的時候還是小馬駒，轉眼便已經是壯年了。」
顏汐這話不知道是感慨時光的易逝，還是感慨光陰的變化。
院里的其他人也都沒有注意她說了些什麼，只被她上馬時矯健輕盈的身姿給驚艷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