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能承受之重
飯桌上長安與顏汐說起在東宮替百里越解毒的經過，顏汐仔細地聽，當聽到長安說已經對司馬長空說出靈州鬼谷時，她的一對蛾眉蹙起，眉心也打了一個好看的結。
「我是不是讓你為難了？」她攪著碗里還沒有動過一口的粥，澀聲問道。
「哪裡的話，你別多想。我在靈州的一舉一動，若有心人非要去查，自然能夠查得一清二楚。倒不如我自己虛虛實實地說出一些來，這樣反倒更不容易讓人起疑。再說，靈州鬼穀神醫的傳說已經流傳了近兩百年，史籍上也曾記錄有人到過鬼谷，只不過因為鬼谷地形複雜，尋幽探秘的人不是很多罷了。鬼谷的位置其實也並不隱秘，我們不用擔心有人尋去。我們要注意的是，別讓那些人發現鬼谷與青城山的聯繫就可以了。」
長安安慰著顏汐，顏汐的神色這才好些。
「那麼，他們知道你已經學成了鬼谷的醫籍毒籍嗎？」
「當然不知道。」長安搖頭，想著自己撒謊編故事的能力已經達到如火純青的地步，不禁有些愣神。
母親還在世的時候，是絕對不允許他和長風撒謊的。溫婉正直的母親認為，撒謊是一個人德行缺失的表現。她希望她的孩子都能長成儒雅的君子，而不是滿口謊言的奸詐小人。
自己，到底還是沒有長成母親希望自己長成的樣子。
「我把舒雅雅不幸一生的前半段故事講給他們聽，說鬼谷的醫書毒經都已經被她焚毀，我得到的只是其中最不重要的一部分。」
顏汐點頭，長安這樣做虛虛實實，確實能夠迷惑人。
「你是不是還誘導他們說刺殺百里越的刺客，極可能是舒雅雅的傳人？」
「呵呵，這不是事實嗎？給他們一些線索，讓他們去查。一來可以為我們爭取時間，另外一方面，如此直接暴露出我們，他們反而不會查到我們頭上來。」長安淡笑出聲，看著她說。
「不。」顏汐看著他正色道，「長安哥哥，我從不承認，我和你是她的傳人。你不是，我也不是。」
「我可是對她行了拜師之禮的，欺師滅祖的事情，我可不能做。」長安語氣輕快，雲淡風輕地說。
「她已經是個死了近兩百年的死人了，除了幾本破書，並沒有傳授過什麼東西給你，我是不會承認的。還有，我並未拜你為師，你也休想以我師傅自居。」顏汐的臉在冰冷麵具的覆蓋下，極其的嚴肅認真。
長安知道，雖然她一直口口聲聲說自己並不信詛咒鬼神之說。可是，她還是害怕舒雅雅下於扉頁上的那個詛咒。因為擔心他，所以害怕，這叫作「關心則亂」。
長安心裡其實很感動，但是他並未表現出來。
「好，我不承認自己是她的弟子便是。」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深沉幽遠，像雨後碧空下的遠山，清朗俊拔，讓人舒適安心。只是他的嘴角微微翹起，帶了些人不能輕易察覺的自嘲弧度。有些話在心不在口，如此自欺欺人，不過是給她一個安心罷了。
「得此毒經，成為我之傳人者，需生生世世對自己所愛之人忠誠不貳。若違此誓，舒雅雅以我之鮮血起誓，詛咒他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不得所愛，孤獨終生。」
顏汐想著舒雅雅的這個詛咒，心裡總是很不舒服。聽長安答應了自己，才開始安心吃飯。
其實她內心裡也明白，她這樣強求他，實在有些孩子氣。且不說，那個詛咒是不是真有那麼靈驗。單長安自己，這一生除了呂靜婉，他又還能夠愛上誰呢？
「顏柏對你已經生疑，你這段時間最好不要再有行動。」長安知道顏汐報仇情切，特別是那些誘殺她弟弟的人，她恨不得立時便將他們誅殺殆盡。為了她自身的安全，他不得不再三叮囑。
「你放心，我還至於為了那些蟲豸置自己於危險之中。我是想他們死，可是，我更要他們體會一下臨死前的那種痛苦掙扎。」
這樣惡狠狠地話，顏汐卻說得雲淡風輕，平靜閑適。彷彿她說得不是殺人，而是今天晴好的天氣。
小安乖巧地吃著自己碗里的東西，並不插言。聽到顏汐說到報仇的話時，眼睛閃了閃，然後鄭重地對她說：「姐姐，害你的壞人很多嗎？你不要怕，等小安長大了，我幫你一起打壞人。」
顏汐夾了一個水晶包放進他的碟子里，柔聲對他說：「好，小安多吃一點，快快長大，學好本領來，就可以幫姐姐打壞人了。」
小安點點頭，拚命地往自己嘴裡塞東西。
長安看著這個懵懂乖順的孩子，心頭沉重起來。等他長大些，記起自己家裡的事情，這世上恐怕又將多一個為了背負血海深仇而得不到快樂的人了。
顏汐知道他的擔憂，看了一眼長安，又看了一眼小安，也只能無奈地嘆息。
仇恨就像毒蔓，滋生在心裡，除非忍痛將它連根拔除，否則一生都將承受它給人的不能承受之重壓了。
長安以為她還在擔憂顏柏方面，便又安慰她道：「你也不用太擔心，這幾天顏槐天天來清心居聽你彈曲，反倒讓你解除了懷疑。再說，昨天我對太子說我與你相識。以他的性子，既然認定我沒有問題了，更不會懷疑你。呵呵，說起來，還應該多謝長風那一劍了。」
「哼，你還謝他。下次他若落在我心裡，我一定在他身上刺上兩個窟窿，才能消我心頭之恨。虧他還是你的兄弟，下手居然如此之重。」顏汐昨天看了長安的傷口，才知道那劍居然刺得如此之深。她有些後悔當時在麗山上對他的不管不顧了。
「不刺這劍，他將永遠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關，我完全能夠理解他。再說，其實他還想通過這一劍告訴太子，我與他毫無關係，他司馬長風做的事情，跟我司馬長安毫無關聯。他又何嘗不是想通過這一劍，把我撇出這個朝局呢？」
顏汐冷冷一笑，撇撇嘴不屑地說道：「這麼說，他還有理了啰！」
長安不知道顏汐為何會對長風有如此重的偏見，每次聊到他都是這樣一幅不屑一顧的表情。因為無從解釋，便只能認為他們是天生八字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