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懷璧其罪
「既然你們全家因為通敵叛國下獄，按大漓的律法，是應該株連九族，全部處斬的。為何你家親人全部處死，獨留你母親和你們姐弟二人？」長安隱約能夠猜測事情的真相，可是他還需要顏汐的進一步證實。
聽到長安如此問她，顏汐冷笑一聲：「長安哥哥，你應該聽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典故吧？父親就是那懷璧的無辜之人。」
燭火昏暗，在微風下輕輕搖曳。碧湖裡有不知名的昆蟲唧唧啾鳴，風吹動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寂靜的夜裡，一切的聲音都變得清晰異常，無所遁形。
顏汐怔怔地看著燈火出神，長安卻看著她，並不言語。燈光下，兩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如果他們不是說著這樣嚴肅的話題，在這樣的夜晚，該有多溫馨、美好啊！
「我的母親叫柳清瑤，是江南絲織大戶柳家的女兒。柳家是生意人，歷代奉行經商的正道，從不願與官府結交。母親從小就許給了同樣經商為業的江南朱家，原本等母親年滿十六便要嫁過去。可誰想，就在母親出嫁前不久，在她去上香的路上，碰到了在外遊歷的父親。」
「他們後來的故事，跟才子佳人的戲本，大抵是一樣的了。外祖父母不同意母親退婚，母親以死相逼。外祖父便將母親關起來，打算等到她與朱家公子成婚之日，便把她往花轎里一塞，強嫁了事。可外祖母心慈，不忍心看著自己的女兒受這樣的苦，便私放了母親出去尋父親。」
「母親為了父親，也算是跟娘家徹底斷了關係。她跟著父親來了上京，遠離故土，但因為父親愛她寵她，她並不後悔過。若不是後來，父親把她介紹給了自己的好友顏山認識，他們一定會幸福美滿一輩子的。」說道這裡，顏汐便有些咬牙切齒。
父母的不幸，就是從認識顏山開始的。
「你沒有見過我的母親，大概不知她的樣貌。那你看看我吧！」顏汐仰起臉，燭光下，她的臉白皙細膩，清麗脫俗，嬌美如出水芙蓉，清冷高潔，秀雅精緻，實是世上無雙的美人。「他們都說，我與母親長得有八分相像。」
顏汐十三四歲時，便被上京城的貴公子們稱為「上京第一美人」。那時候她還帶著少女的青澀和稚氣，根本沒有現在成熟女子的風韻，就已經被人們起了這樣的諢號。若以現在的嬌艷之姿，被人們稱為「漓國第一美人」都不為過。
她的母親與她長得如此相像，可以想見，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人了。
顏山肯定是見色起意，才陷害了自己的至交好友。
「顏山覬覦母親的美貌，」果然，顏汐接下去如此說，「無奈母親與父親感情甚篤，根本就不給他插足的機會。於是，顏山才會出了這麼惡毒的詭計，要致父親於死地。」
「所以，他便從死牢里，把你母親給換了出來？」
「是，母親原本想跟著父親一起死的。可是，顏山拿了父親的手書給她。父親在書信里要求母親好好活下去，把他們共同的孩子撫養成人。母親不忍違逆，更不忍顏家絕後，於是，更忍辱偷生的活了下來。」
「那你父親那時候知不知道，這一切都是顏山的詭計？」
「父親又不是傻子，到了那時，怎麼還會識破不了顏山的詭計？可恨他苦無證據，只能含冤屈死。」
「你父親與母親分開羈押，按理，你母親當不知道真相。後來，你母親又是如何知道的？」長安還有很多疑惑，所以，儘管知道顏汐難過，他還是不得不細問。
「母親是從父親給她的那封遺書里看出端倪的，父親與母親情投意合，志趣也相似，平日里夫妻之間最喜歡以猜字為樂。父親就用了與母親約定的獨有的猜字法，給母親留下了警示。他要母親防範顏山，但書信文字有限，他並沒有說明具體的緣由。可是，父親卻在書信里告訴她，若想知道一切事情，便去上京城的一家小麵館找一對夫婦。那對夫婦會告訴母親，一切的事由。」
「你母親被顏山利用職權，偷偷換下來，藏進了護國公府，納為小妾。這樣作為靖國侯世子夫人的顏少夫人便死了，她卻以護國公府二夫人的身份活了下來。後來，便生下你們姐弟。」
「是，母親平日本就鮮少見外客。靖國侯府又全家被抄沒，甚至連僕從奴役都沒有放過。又有誰會知道護國公府從不露面的二夫人，會是靖國侯府的少夫人呢？母親於是便在護國公府生活了下來，不足一月，她便生下了我們。可憐她因為受到太多驚嚇，順利產下我之後，便無力生產弟弟。若不是拼著一口為父親延續香火的氣，弟弟很有可能就與母親一屍二命了。可嘆上天不仁，弟弟因為生產時間過久，雖然揀回了一條命，腦子卻受了影響，讓他一生都只能懵懂如孩童。」
「就是這樣一個永遠都長不大的孩子，他們還是不肯放過他。十四歲那年，他被顏家那群畜生誘著在大冬天的下了荷塘，便再也沒有起來了。你不知道，他的屍體被打撈起來時，臉色有多蒼白，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唇凍的烏紫。」
「我可憐的弟弟，他只是想要給母親和姐姐摘點荷葉做荷葉糕啊！可是，他不知道，冬天壓根就沒有荷葉啊！那些畜生騙他，說只要他游到湖中心的水底下去，就可以摘得到。那個傻孩子，他就真的信以為真了。都是我不好，如果那天我不跟母親說想吃荷葉糕，我的弟弟就不會死……他就會死……」
顏汐伏在書案上，把頭埋進了自己的手掌里。她的肩膀抽動，臉上的表情哀傷到了極點。可是，她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長安心酸，胸口悶著一股挹郁之氣。他走到書案前，把顏汐的頭攬進了自己單薄的懷裡。他細長的手指滑過顏汐的頭髮，落在她的肩膀上，輕柔地拍撫著她的肩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