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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戰爭的代價

  老人家以為她想賴賬,當即激動道,“上次要不是我阻止你用那把下了毒的木梳,你早沒命了。這可是救命大恩,你可不能賴賬。”


  及笈禮那日暗中救了她的人是這個老人家?

  伏荏苒驚喜地笑起來,“原來那日暗中相救之人是閣下,我一直想要感謝那人,今日得見,果乃高人。閣下的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日後您若有何需要,盡管開口,凡我力所能及、且不傷天害理之事定竭力幫您達成。”


  老人家被吹捧地有些得意洋洋,年紀大了,就愛聽好聽的。


  “你這小丫頭不錯啊,會做人,和那臭乞丐不一樣。”


  伏荏苒揚了揚眉,“不知閣下說的乞丐是誰?”


  就這麽片刻功夫就提了兩次,可見是個老熟人,而且似乎與她有關。


  老人家似是意識到自己提了不該提的人,眼珠子靈動地轉了兩圈就溜之大吉了,來去突然,走之前還不忘留下自己的名號。


  “老朽雁小手,小丫頭,你可記住了啊。”


  “是誰?”


  突然弗諼的聲音從院中傳來,伏荏苒嘴角瞬間漾開笑容,歡喜地跑了出去,就看到一個人影追著雁小手消失的方向追了去。


  而弗諼正站在院中,大紅的衣袍肆意飄舞,不染塵土,僅僅一個背影便足以讓人神魂顛倒。


  伏荏苒快走兩步上前,“你回來了,沒受傷吧。”


  弗諼收回視線朝她安慰一笑,將她上下打量一番,“怎麽出來了?那人是誰?”


  “雁小手。”


  弗諼聞言,眉宇舒展開來,甚至帶了一絲淺笑,“原來是他。”


  “你認識這個神偷?”


  她也是剛剛才想起雁小手就是之前太後栽贓殺害禁衛軍的神偷。


  弗諼不願多說,隻解釋了句‘老朋友’,便問她為何從地窖裏出來。


  伏荏苒想起還重傷昏迷的姑娘,與弗諼趕回了地窖中。


  小男孩還在睡,沒有被外麵的聲響驚動,而那個姑娘蜷縮著身體瑟瑟發著抖,額頭起了高熱。


  “她傷的太重了,必須立馬請大夫。現在外麵情況怎麽樣?”


  伏荏苒被她額頭的高溫驚地一下縮回了手。


  弗諼看那姑娘的情形,漠然道,“請大夫也無用,沒得救了。”


  伏荏苒緊擰著眉,想起地窖外充滿殺戮的地獄場景,心裏便是一陣難以壓製的憤怒。


  “她還有氣,不管怎麽樣總得試一試吧。”


  地窖中已經隱約飄散起熟悉的香味。


  弗諼與她堅定而悲憤的目光對視著,沉默半晌道,“你那麽想救她?”


  伏荏苒點了下頭,“這種情況下任何人都做不到見死不救。”


  弗諼嚴肅的表情綻開笑容,輕鬆、了然,似是早就料到她會如此說。


  “外麵已經清理幹淨了,隻有少量賊人餘部逃走了,已經通知了最近的官府追拿。”


  “那還等什麽,你來背她。”


  伏荏苒將姑娘因處理傷口而敞開的衣襟遮掩好,拉了弗諼一把,弗諼卻沒有動。


  “最近的城鎮離這有五十多裏,她等不了,現在隻有一個辦法能救她。”


  伏荏苒望著他,急躁地又拉了他一把。


  他能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一點一點往外冒,急死人了。


  弗諼像是故意逗她,她越急越反倒不慌不忙,然而狡黠地朝她伸出手。


  伏荏苒一巴掌拍上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真是一點虧都不吃。”


  嘴上這麽說,手上動作卻十分熟練,指尖繞起一根頭發,打了幾個卷,輕輕一扽,放在了他的掌心。


  弗諼五指收攏便起身離去,“你等會,馬上回來。”


  隨著木蓋打開、合上,淺薄的日光給潮濕的地窖帶來了短暫的明亮。


  弗諼出了地窖進了灶房,伏荏苒方才才在這間灶房殺死了兩個賊人。


  弗諼跨過兩個賊人的屍體,找了一個幹淨的碗,將掌心緊攥的長發纏成熟悉的蝴蝶狀,放入了碗中。


  他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將裏麵的液體倒入碗中。


  他動作緩慢而鄭重,像是在完成一個莊嚴的儀式,虔誠的目光緊緊盯著被液體淹沒的發絲。


  蝴蝶發在接觸到液體後便開始慢慢融化,釋放出一股淡淡的青煙,最後徹底與液體融為一體。


  簡陋的灶房裏寂靜無聲,青煙早已散去,弗諼還是緊盯著碗底沒有反應。


  “雲桑縣主真的是……”


  一個不敢置信的聲音出現在了弗諼身後,弗諼不為所動,隻是雲淡風輕地從碗中收回視線。


  “你不是親眼看到了嗎。”


  他端起碗,動作看似隨意,實則十分謹慎。


  這回換作尋一司長一眨不眨地盯著碗底看,對這個震驚的消息有些消化不了,語氣急躁地道,“可聖女明明在……這到底怎麽一回事?”


  弗諼眸光一凝,“你在質問我?”


  周遭的空氣似乎一瞬間便凝滯了。


  尋一司長咽了咽口水,反應過來自己太激動了,垂下眼瞼收斂情緒道,“殿主恕罪,屬下隻是太驚訝了。雲桑縣主和聖主……長得一模一樣。”


  而後又感歎一聲,“怪不得你們會把她遠遠送來暮國。”也怪不得您會跑來暮國給人當侍衛。


  “一模一樣的臉,根本藏不住,一旦被認出來……”


  尋一司長不敢繼續想下去。


  “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尋一司長聞言,不明白他的意思,“你安排聖主顯形那出戲不就是想宣告她的身份嗎?”


  難道當真隻是為了讓太後自認罪行,扳倒太後?

  轉念再想想,弗諼要真想讓縣主公開身份,也就不會帶著她逃走了。


  弗諼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根本沒回答這個問題。


  尋一司長被那雙漆黑的、深不見底的眸子看得身體發僵,根本看不懂他在想什麽。


  “還不是時候。”弗諼道。


  “可聖主顯形的消息已經傳遍天下,各國皇上都派了人趕往圍場查探消息,啟孟國攝政王直接把孟忌派來了,可想陣勢,無數眼睛盯向了雲桑縣主……”


  那個秘密怕是瞞不住了。


  至少瞞不過攝政王,孟忌可是見過聖主容貌的。


  啟孟國萬萬人之上的攝政王是聖主堅定的信奉者,因為他,整個啟孟國將聖主奉為神明,極盡推崇。


  攝政王對聖主還有著極端的偏執,隻要與聖主有關的一切都會據為己有。


  聖主在圍場顯形時將雲桑縣主認做女兒,攝政王不可能對此無動於衷,定會查探雲桑縣主的消息。


  他把身邊第一親信孟忌派來,其一定是為了確認聖主顯形一事的真假,查探聖主顯形的遺跡,另一原因想必也是想將雲桑縣主帶回啟孟國。


  雖然他們提前逃出了暮城,但隻要攝政王不死心,雲桑縣主的秘密早晚會暴露。


  “世上不會再有雲桑縣主。”


  尋一司長看弗諼一副早有計劃的神情,頷首道,“有什麽需要屬下做的?”


  弗諼沒有應答,扯了另外的話題,“你這也是逃出來的。”


  尋一司長輕笑一聲,“我又不是囚犯,何來逃字一說。皇上已經答應天泱國取道漢城,馮連也死了,我沒必要再留在那了,井文司長和登海司長也已經各自回國了。”


  皇上答應天泱國條件是早晚的事,暮國處於弱勢,想要擊退扶翼部落隻能靠天泱國,他們沒有拒絕的能力。


  沒錯,馮連也死了。


  典滄以及暮國朝臣都以為馮連被太後劫獄,又在圍場將雲桑縣主劫走。


  事實上馮連是被弗諼從天牢劫出來的,剛出天牢就魂歸閻羅,雲桑縣主在圍場被馮連劫走不過是一場戲罷了,就是為了給她的失蹤製造一個合理的真相。


  尋一司長三人當初就是以‘民意調查問卷’為由,讓皇上息事寧人答應各國條件,如今目的達成,他們離開也是順理成章。


  暮國皇上也沒有阻攔,巴不得把這幾尊佛趕緊送走。


  另兩位司長各回了西溟國和啟孟國,尋一司長則是緊追伏荏苒兩人而來。


  他自看到伏荏苒麵容那一刻起便再沒法平靜,特來尋求一個答案,現在從殿主這得到了答案,一顆心前所未有的振奮和堅定。


  他有種預感,聖殿的輝煌將會因為伏荏苒,再進一步。


  “您沒忘記六月的招商會吧,三年一屆的招商會您怎麽也得現一下身。”尋一司長提醒道。


  弗諼瞟了他一眼,一副嫌棄的表情,“我自有打算。”


  說完就端著碗離開了灶房。


  尋一司長目光幽幽地鎖定著那口碗,滿是依依不舍。


  這麽珍貴的東西,也不知道便宜了誰。


  受傷的姑娘顫抖地更厲害了,額上的溫度也越來越高。


  伏荏苒將她整個人都抱進懷裏,用自己的身體溫暖她,不停往高處的地窖口望著,直到淡淡日光再次投射進來,嘴角緊跟著勾了起來。


  “你去哪兒了,她燒的更重了。”


  弗諼直接將碗遞給她道,“喂給她喝。”


  伏荏苒看碗底那純淨如清泉的少量液體,好奇道,“這是藥嗎,一點味道都沒有。”


  “這是我珍藏的奇藥,可救她性命。”


  伏荏苒不疑有他,當即給受傷姑娘喂了下去。


  ……


  嘎嘎——


  漆黑的烏鴉在空中盤旋,發出陰森晦氣的叫聲。


  伏荏苒站在曾經熱鬧非凡的村中央的廣場上,舉目四望,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此時都變成了躺在地上的屍體。


  煙火氣被血腥氣替代。


  圍圃裏的小青菜、石板細縫間的小野花、牆垣上爬山虎,景致未變,欣賞、打理景致的人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在想什麽?”


  弗諼站在伏荏苒身後,一下下順著那透亮如琉璃般的長發,在日光下折射著淡淡的紫色,那般炫目迷人。


  伏荏苒站在風口中央,感受著大自然的撫摸和安撫,混亂的心漸漸平緩下來。


  “這就是戰爭的代價。”


  她喃喃自語,弗諼安靜地充當傾聽者。


  “我一直都在逃避,想要獨善其身不摻和。那是兩個國家的事,與我一個小人物無關,所以知道天泱國侵占暮國的野心後,我什麽也沒做。但我現在才明白,當戰爭到來時,沒有人能置身事外。每一場戰爭都是用人命去堆積、去犧牲,無論誰勝誰負,於死去的人而言都是巨大的悲劇。”


  弗諼沉默片刻,在她身旁輕聲道,“你想幫暮國皇上?”


  伏荏苒的記憶是空白的,一個根本記不得的生父和相處了解了一段時間的暮國皇上,弗諼猜測她更想幫助暮國皇上。


  而且人大都更傾向於偏幫弱者。


  “有的戰爭是為了更多人、更長久的安穩幸福,有的戰爭則是為了最頂端的少數人的野心和**,這是大相徑庭的。李吉是個不錯的皇上,高風峻節,一心為百姓謀福,如果這樣的皇上都要被征伐,我不知道戰爭的意義在哪裏!”


  伏荏苒一眨不眨地看向弗諼,這是她第一次直呼暮國皇上的名字。


  她親身見證過皇上的勤勉和清明,她願意選擇幫助他。


  想到這伏荏苒突然跑走了,弗諼眼光一閃,緊跟在她身後。


  伏荏苒跑去了裏正家的馬廄,牽出一匹馬便跨馬而上。


  弗諼知道她這是要回暮城,回皇宮,見皇上,拉住她的韁繩道,“也不急在這一時,等我做些安排再去吧。”


  伏荏苒突然有些迫不及待,但她並未失去理智,想了想,平靜下來。


  以她現在眾所周知的天泱國太宰之女的身份冒冒然回宮,以後怕是真的再難逃出來了,而且等到天泱國得野心暴露,她的處境也會非常尷尬。


  她不能衝動,要思量好對策再行動。


  “我有辦法讓你悄悄進宮不被人察覺,你聽我安排。”


  伏荏苒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


  皇宮,融平宮。


  花廳團花紋圓窗邊,暖烘烘的陽光撒在翻開的書頁上,也包裹住韓太妃纖弱的身軀。


  麵前小案上擺著一盞清茶,嫋嫋茶香嫻靜清幽。


  佩芸嬤嬤自外麵進來道,“太妃,燕王殿下來了。”


  韓太妃從書頁間緩緩收回視線,合上書頁放在一旁。


  書名正麵朝下。


  “傳。”


  佩芸嬤嬤領命,很快將燕王殿下請了進來。


  燕王殿下神情有些寡淡,行了一禮,喚了聲母妃,便在小案對麵坐下了。


  母子倆短短對視一眼便迅速移開了目光,氣氛有些促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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