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夜來人
夜色覆山河大地,林鳥早眠。
朦朧的月色灑落在佛寺內,假山上以及那顆靜謐的菩提樹間。月光從繁茂的枝林葉茂中偷偷溜了出來,落在地上的暗影斑駁錯落,落在假山後人的眉眼上,亦有幾分慘淡。
謝晚棠不自覺屏住呼吸,透過假山的一角縫隙望見了正在交談的兩個人。
帶著哭腔的女孩子像是唯恐自己不能夠引人注目,深夜之中穿了件白色的紗裙,配上她慘白的妝容,在月光的映射下,硬生生演出了幾分恐怖片的錯覺。她的五官生的精巧,隻是女子麵容微微猙獰,雙眸瞪大如銅鈴般,平白磨去了本該有的幾分柔弱美。
男子倒是很敬業的一身夜行黑衣,背對著謝晚棠看不見樣子。
他似是被女子的叫喊聲嚇著了,著急忙慌的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極其小心翼翼的屏息觀察著四周的景象,確定沒有聽見別的異常才略微鬆了口氣,低聲道“你當這兩日是什麽日子?此刻廟內人那麽多,若是教人聽見察覺出什麽端倪,你想如何?”
“我知曉你想殺了七王爺,但是如今哪裏是你使性子的時候?九——主子的計劃準備了那麽久,莫要因為你這些舉動全都白白浪費了!七王爺到底還是個王爺,如何是主子說動就能動的呢?七王爺必然是要罷了,你要知曉,小不忍則亂大謀。”
女子似乎也微微冷靜下來,默默地呆立在原地掉眼淚。
褪去那副扭曲的麵容,白衣女子立在月色下落淚便很是好看。
謝晚棠怎麽?這個世界難道流行的是柔弱美?
這樣的景象應當不是她誤入的,應該是個風度翩翩的男子偶然闖入,遇見了夜色中對月流淚的姑娘,一時驚動了對方,從此展開一段巴拉巴拉這樣那樣的劇情才對。
“至於謝晚棠”男子似乎是皺起了眉頭,語氣中也多了幾分煩悶,“我也不知曉她現下是如何一個情況,原是同我們約定好了便動手取了七王爺的首級,隻是七王爺回府後她似乎全然沒有動靜,這些天也不曾同我們聯絡——若是她存了反心”
女子搖了搖頭“即便她存了反心也無所謂,總歸她不知道我們背後的人。”
“我今日在殿宇門口做了記號,按理來說她明明瞧見了,自然該是來同我見上一見的。”女子擦去臉上的淚珠,看起來應當恢複了冷靜,“可是我等到了現在,她都未曾過來,不能再將希望放於她身上了,以防萬一,謝晚棠不能留。”
“嗯。”男子應了一聲,抬頭看了眼四周,“我會回去應了主子。”
女子疲憊的點了點頭“我會小心些的,你且先回去罷——莫要煩我。”
最後四個字隱隱有了幾分壓迫之意。
男子沉默了片刻,卻是往後退了一步,語氣中含著幾分先前未曾有過的尊敬“是,屬下知曉了。覃姑娘若是辦完了事情,還請早些回府,主子向來脾氣不太好。”
女子——被稱為覃姑娘的人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些什麽。
空氣之中流淌著沉默而又幾分詭異的氣息,男子又等待片刻,沒有等到覃姑娘的下一步吩咐,便伸手行了行禮,極快而無聲的離開了這個地方。覃姑娘在原地靜默了片刻,又獨自淌了會兒淚珠,也安靜的離開了。
看著兩個人相繼離開,謝晚棠仍舊放柔呼吸沒有敢挪動腳步,唯恐兩個人忽而返轉。
夜空中隻有晚風路過的聲音,偶爾夾雜著幾絲蟲鳴聲。
謝晚棠在原地待了會兒,正要踮起腳尖偷偷離開。
晚上出門真的是個必死的選項,謝晚棠明明知道卻還是出了門,然而這一次出門也不算是太危險,甚至還聽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東西。她暫時不知道那兩個人的身份,但是很明顯跟九王爺脫不了幹係,並且這個九王爺似乎還打算對她現在的這個便宜夫君下死手。
最主要的一點,她好像也打算殺掉她那個便宜夫君呢。
委實說,謝晚棠覺得原主這個行為多多少少有點蠢。
身為鎮國公的大小姐,當今端寧公主的閨中密友,謝晚棠的身世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但是她若是謀殺了皇室中人,無論她這個身份多麽好看,不單單她自己死路一條,甚至還要牽連整個鎮國公府。
九王爺針對七王爺無非就是為了皇位那些事兒的正常操作。
她好好一個大小姐幹這些事兒,大概隻能是因為愛而不得情殺了謝晚棠看了那麽多本宅鬥宮鬥小說的,書中的惡毒女配針對的都是跟自己搶男人的人,比如那些柔柔弱弱的女主林淳兒,但是原主她就很不一般
她要殺自己要搶的那個男人。
謝晚棠心情複雜,腦子中的想法百轉千回的,她沒有注意四周的動靜,轉過身子正要走動,腳步才踏出第一下,忽而眸色一凝,整個人都緊繃起來,直接僵在了原地。
鼻腔中的梵香味被一陣淡淡的血味都代替,身後冰冷的山壁忽而變得柔軟而有溫度。
她身後有人!?
什麽時候到的她身後!?
謝晚棠不敢動,隻覺得頭皮發麻。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手緩緩挪動了腰間的匕首上。
指腹堪堪停留在隔著一層衣料的匕首柄上,耳後就響起一道涼薄的聲音“你猜一猜,是你拔刀拔的快,還是我殺你殺得快呢?”說到殺時,對方甚至故意停頓了一下,像是逗弄她一般,“猜對了,我就不殺你。”
——猜!!你!!妹!!
作為21世紀一個受過良好文明教育的現代人,謝晚棠在內心友好的問遍了這位不善者的家人,手卻毫不猶豫的用力摁在了匕首把上“這樣吧,你猜一下我猜不猜。”
“我猜你大約是不想猜的。”那人漫不經心的回答了她,並未在乎謝晚棠握刀的動作,隻是極地的輕笑了一聲,“武功盡失?有意思,你說方才那二人知道這件事麽,七王妃。”
最後三個字的語氣極地,幾近喃喃自語。
血味十分濃厚,謝晚棠的身子不由得處於一種緊張而被壓迫的感覺“你既然知道我是誰,那你也該知道,你若是在這裏殺了我,必然是要惹麻煩的。”
“哦?”那人極其無所謂,“惹什麽麻煩?國公爺一時半會趕不回來,七王爺又不——”
“他不寵我怎麽了!”像是被踩到了尾巴,謝晚棠有些惱怒的打斷他的話,“即便他再不寵我,我明麵上還是七王妃,若是我莫名其妙的在此處被人謀殺,為了皇家的顏麵,他自然也是要查上一查的,待我父親回來,也必然要追究此事的!”
本來這幾日為了那個便宜夫君的事情,她就頭疼,明明是個交通都不發達的世界,怎麽八卦消息就跟風一樣,誰都知道她是個不受寵的落魄王妃。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謝晚棠深呼吸道“兄弟,我們打個商量。你看,我也沒見過你,不知道你剛剛幹了些什麽,我們就此分道揚鑣,假裝沒見過,你看如何?”
身後的人“唔”了一聲,好心同她解釋“我剛剛殺過人了,你聞到我身上的味道了麽?”
謝晚棠“”
謝晚棠一臉麵癱“方才風有點大,你說了什麽?我這兩天有些感染風寒,眼睛難受,鼻子也不大舒服,聞不到味道,你說話說慢點,否則我有些聽不清。”
身後的人沉默片刻,忍不住笑了“有意思。”
謝晚棠還要開口同他說話,後背驟然傳來一陣痛楚,旋即失去意識。
“王妃精神不大好,是昨夜沒有睡好麽?”給謝晚棠梳妝的時候,瞧見她一臉困倦的樣子,疏影吩咐了人去準備了花茶,“奴婢去同公主說一聲晚些出門,王妃再小憩一會兒?”
接過橫斜拿來的帕子捂了捂眼睛,謝晚棠搖了搖頭“不礙事,過會兒就清醒了。”
“你這是昨晚做賊去了?”說話間,端寧徑自推門而入,瞧見謝晚棠的樣子,秀眉微微上挑,“怎的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跟做賊差不多吧,就是當了個人質而已。
——讓她知道昨晚是哪個蛇精病嚇唬她,她就宰了他。
“我方才去瞧了一眼,今日上山的青年才俊不少,我瞧見了好幾個皮相不錯的。”端寧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雙眸蕩出幾分嫵媚之色,打量了下精神不濟的謝晚棠,她微微皺了皺眉頭,站在一旁道,“今日將你家王妃好生打扮打扮,尋幾個好看的奸夫才是。”
端寧似乎非常樂意給自家哥哥戴個綠帽子,對這件事顯得興致勃勃,現場指揮人開始選衣裳選製粉選首飾,那副姿態,跟自家閨蜜要去約會立刻開啟盛裝打扮的模式沒什麽差別。
也跟前幾天她興致勃勃打扮巧巧謝芸沒什麽區別。
謝晚棠偏愛水藍色,衣裙也多是水藍色為主。
端寧挑選的那件水藍色長裙其實有幾分繁瑣。
水霧一般的藍色留仙裙,繡著山水花樣。軟(玉)般白紗覆胸以及肩處,於肩處綴著兩個小蝴蝶,垂下兩條長紗,如同蝴蝶尾翼一般。腰封是紅色軟金刺繡,配上圍腰瓔珞,白(玉)珠串在陽光下微泛虹色,精致而大方,清雅卻又華貴。
鏡中的姑娘青黛螺眉,朱唇皓齒,笑起來明豔如烈日,眸若星河。
“喏,這個樣子就順眼多了。”端寧折騰完謝晚棠,伸手在她下巴處勾了一下,做完這一幅流氓姿態後才理理自己的衣裳,懶洋洋揚眉,“今日你反抗也是無用功,走罷,小美人。”
謝晚棠真是不懂你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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