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跟蹤一
“李百度真的能解夢嗎？”李百度又一次小聲問道。李百度在猶豫，李百度的第六個夢是不是和這件事有關呢？還有剛剛發生的事情，是不是要告訴他？
猛抽了幾口，老周就把煙扔在地上，發狠地連著踩了好幾腳，哈哈大笑起來：“我草，套了一輩子狼，到頭讓狼給套了。走吧，趕緊收拾，愣著幹什麽，去老方那邊，看看這孫子到底出了啥毛病！”
天亮了，一大早就起來瞎轉悠的人不多。鎮子麵積很小，四麵八方是坡，整體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格調。遠遠的一座大山的輪廓，老周說那就是石鼓山。東西為街南北為路，可在這裏分不出彼此，彎彎曲曲地胡亂交叉著。腳底下有黃土也有說不清什麽材料的硬化層，全都在平整與坑窪之間。沿街的店鋪不算少，門臉卻都小的可憐。密密麻麻的房舍見縫插針地把路與街之間的空隙塞的滿滿當當，也不講究什麽風水朝向，徹徹底底的實用主義。高的地方多是平房，低的地方出於采光的目的，閣樓和二三層小樓更多見。
路過那個拐角時，旁邊的幾間房子裏，有人把收音機的聲音開的很大，收音機裏在唱一種戲劇，節奏很慢。在岔路口，老周和周小雷領著走的是另一個方向，通往鎮中心的方向。
他們說的老方，就是好使老式步騎槍的方臉。這方臉和周小雷都從孟女人那裏叛變了，老周安排他呆在一間旅店裏。旅店建在鎮子最高的地方，是整個鎮子最宏偉的一座建築，一共四層。老方的房間就在第四層，最大的個房間。一進到這樓裏，李百度就有點吃驚。裏麵的冷氣開得足，陳設極其奢華，於與破舊的外牆反差巨大。樓道裏鋪著地毯，內牆上全是鑲金邊的壁紙，曖昧的暖光燈下，一個又一個年輕女子不時與李百度們擦身而過。她們是小姐，是男人就看得出來。她們穿得都很少，鞋跟都很高，大腿上的絲襪瑩瑩生光。貓步走過來時直勾勾地看著李百度，但不說話不笑，顯得很有規矩，很上檔次。
房間裏的冰箱是空的，複古式樣的床頭燈亮著，不知道已經亮了多少日子。站在窗戶邊，清清楚楚地，李百度看見李百度們剛剛呆著的黑店座落在鎮子最邊上，路的盡頭。從生意的角度來看，地段差到不能再差。
“老方站在這裏，咱們本應該是安全的。以他的眼力和槍法，大於十公分會動的東西應該都跑不了。咱們自己睡覺時留一個值班，這裏還有一把槍，可惜還是出了事。”進房間後，看到裏麵空無一人，老周對李百度解釋著：“李百度看問題找到了，老方都不在這裏，更沒有站在窗戶跟前。”
周小雷幸災樂禍地說：“雙保險也不保險，老方怕是又反水了。”
“李百度哪隻眼看見他反水了？什麽雙保險？李百度個狗日的最不保險。”劉繼虎怒罵一聲，嘭的一拳砸在窗台上。
老周的決定，居然是就地休整，在這個房間住下來。床夠寬，三個人都能躺下。床尾加把椅子，周小雷的腿就舒展開，沒心沒肺地睡著了。昨晚他們都睡得昏天黑地，沒想到現在還能睡著。老周也沒了動靜，可李百度覺得他整個身體都緊繃著，五官扭曲，比站著都累。
就這樣窩曲著睡到下午，老周先受不了了。他一骨碌爬起來，搬了把椅子，說要練功了，雙手抓著扶手便頭朝下倒立起來。見他練，周小雷也爬起來較上了勁，站在地上叮叮當當，左肘子撞右膝蓋，右肘子磕左膝蓋。這兩人倒真有心情，各練各的誰也不理誰，一練就是兩個鍾頭。
收了功，老周正色跟李百度們說：“剛剛腦子一直蒙著，睡都睡不過來，該不是被下藥了吧？好在活動活動出出汗就好了。我先說為什麽要帶李百度們來石鼓鎮，咱們是在逃，別問我敵人是誰，我也不知道，光知道人家比咱強，不跑就完蛋了。來了這兒，人氣旺一點兒，不管他們是誰，下手總得有點兒顧忌。可老方也不在了，這事情就更麻煩了。咱們一舉一動，恐怕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地下，人家想捏死咱們，容易得很。我想好了，我下決心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幹脆獅子搏兔，主動出擊。事情還多，咱們一件一件辦。晚上就要行動，三個人一起，李百度們要幫我。”
天擦黑，他駕著三輪車，帶著李百度們一圈一圈地轉。到底要幹什麽？他沒交代，李百度也沒想問。反正是他的事情，李百度來了能幫忙就幫，就算不能幫，人在也比不在強。隻有這樣，才能換取他的幫助。路過小飯店，他都停在門邊抽根煙，他說他在看人琢磨人。周小雷的腿太長了，再加上這種車突突突地左右亂晃，李百度和他呆在車廂裏，便更加鬱悶煩躁。
進山到今天，已經一個禮拜了，汪雅婷不但沒有找見，簡直是越來越遠。前三天忙著上當受騙，後來呢？基本都睡了覺了。心裏是越來越急，可李百度能怪得著誰呢？
天上掛著大半個月亮，三個輪子總算消停下來，立在僻靜的小巷中。
老周也擠進車廂裏來了，實在沒有空間，隻能趴在李百度和周小雷腿上。李百度倒還好，周小雷咿咿呀呀的叫喚起來。老周按動一個隱蔽的機關，廂體內壁出竟然緩緩升起一層透明而堅硬的罩殼。他得意地哼哼一笑，不知又從哪裏一抽，一部車載電腦便擦著周小雷的脖子伸了出來。這機器和李子豪越野車上那台一樣，也有GPS地圖。在一串串的拚音中，有個紅點正在向李百度們靠近。
“這是他娘的鍘刀啊，李百度要弄死老子呀！”周小雷怒罵。
“閉嘴！”老周厲聲嗬斥，把大家搞得全都緊張起來。
長喘幾口氣的工夫，從巷子深處走來一個人。他耷拉著腦袋，踉踉蹌蹌地似乎隨時都要跌倒，但速度倒是飛快。周小雷小聲問：“那是個人？”
不待有人回答，那“人”已走到跟前，一張臉啪地貼在車窗上。
周小雷一下子驚叫起來。這絕不是一張活人的臉，五官七歪八扭的，將睜未睜的眼睛裏露出細長的眼白。這是誰呢？認不出來，可感覺有那麽一點點熟。老周壓低聲音說：“外邊聽不見裏麵，也看不見裏麵，心裏放平靜，心靜了就不會有事。”
那張臉遲疑著，嗬嗬地幹笑兩聲，終於走開了。李百度小心翼翼地問：“他是誰？”
“死在水塔外麵的老漢啊，已經死的透透的了，我把他放在水塔裏麵了，他怎麽活過來了？”周小雷的身體顫了起來，帶著整個車廂似乎都在哆嗦。
秦二貴？仔細看去，果然是他。說話間他已經走過整條街巷，身後一跳一跳地跟著一個巨大的身影，原來是那頭黃毛逛山。
眼看秦二貴走遠了，老周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一點一點地蹭著爬了下去，躡著手腳發動了三輪車，遠遠地跟在後麵。這一次，這車變了，行走起來毫無振動和噪音。周小雷也發現了這一點，他說：“我草！”
李百度見識過李子豪的本事，所以並沒有覺得奇怪，就算這車長出翅膀飛來，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街上有晚歸的醉漢，有一個注意到這奇怪的一人一狗，攆上去找麻煩。瘸著腿的黃毛凶狠地嘶吼著，巨大的身體作出撲咬的姿勢，嚇得那醉漢仰麵栽倒，哇哇地吐了一地。路到了盡頭，行人沒有了，房舍也沒有了，車窗外已是石鼓山。
李百度一聲長歎，沒想到錯進錯出，幾天前還時時念叨著的地方，最終還是來了。
老周把車停下，招手示意李百度們下車步行。那頭黃毛眼睛耳朵都不行了，唯獨嗅覺還很靈，李百度們的跟蹤距離原本不用太遠。可惜對道路不熟悉，不多時前麵的一人一狗便已如黃豆般大小。好在他們是在沿馬道上山，李百度們從下往上，借著月光，再遠的身影都能看得清。
到了山頂已是深夜，月亮升到當空，四周一片雪亮。山頂處也有片平坦的空地，與石鑼山的塔台麵積相當，地麵卻並非石製，踩上去毛旺旺的盡是荒草，孤零零的幾株大樹矗立其中，一條小徑通往後山。
李百度們加快步伐，跟得又近了一些，看見夏二貴走近了一座小廟，立在那裏不動了，似乎陷入了迷失。那是他的臨時住處吧？隻見他的一顆頭古怪地垂吊在一邊，仿佛已經不再屬於那個身體。隔了半晌，劇烈地抽搐了一下之後，他把頭甩起來，又向前走去。
尾隨著夏二貴，李百度看清了那座小廟。外牆上還殘留著斑駁的紅漆，廟頂處四個簷角高高地翹起。忍不住回頭再看來時的路，徹骨的冰冷立刻將李百度凍結。
這是一條熟悉的路，汪雅婷曾經從這條路上走過！就在是石鑼山上過神的時候，刹那間塔台上景物變化，就變成了眼前的草地，眼前的樹，還有眼前的小路。這座小廟，這形狀，這翹起的簷角，簡直一模一樣！
周小雷趕緊抓住李百度使勁搖晃，他的食指放在唇邊搖一搖，又指指前麵，最後手掌平著壓了兩下。他的意思是在說：不要出聲，先辦好眼前的事，其他的事情先壓一壓。
李百度點點頭，兩顆淚珠卻不爭氣地滾了下來。
很快又看到了一座黑色的佛像，就在小廟背後幾步遠處。因為本身是黑色的，即便有月光也不顯眼，隻有到了跟前才能發現。這佛像比周小雷高不了多少，手上捏著佛印，脖子上的狗頭栩栩如生。老周抬著頭看了一會兒，有些失神。
沿著小徑幾步，三個人便翻過了後山。後山上墳塋累累，夏二貴趴在地上，傴僂的身子一抽一抽的。一股風風從背後吹過來，黃毛猛地豎起脖子，鼻子翕動著超這邊張望。
沒法再跟了，再往前去肯定會暴露。繞了一大圈，跑到下風口，找了一個地勢較高的地方，李百度們趴了下來。秦二貴是在扒墳，沒有任何工具，就用兩隻手，扒出來的土不成堆地撲撒在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