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法會二
窮折騰一會兒，四個人還是老實呆在了一處。阿虎若無其事地四下亂看，沒有看李百度。他一直都沒正眼看過李百度，可是李百度越來越覺得，他的注意力不在別處，全都在李百度身上。
兩頂帳子裏都透出燭光，除了月光和燭光，塔台上不允許有第三種光。此刻，除了夏二貴，所有的人都聚了過來。
李百度搜索汪雅婷的麵孔，一個都不放過。可是，始終沒有看到。
紅帳子紅門簾，綠帳子綠門簾。難道汪雅婷在那門簾裏麵？
紅帳子外擠作一團，棍棒砍刀架在那裏嚇唬著，一點作用也沒有。不知誰推了誰一把，人們一下子沒有了排隊的覺悟。這時形象麵子都不重要了，有的人連命都不要了，肉貼著肉骨頭頂著骨頭，誰都想搶先進去，結果誰都進不去。一個人到了門邊剛邁開腿，就被別人擠得歪到一邊。又有一人到了門前，像是練過家子，紮起馬步想要穩住，人潮湧過來，這回的力氣更大，馬腿都漂浮了起來。
綠帳子卻門庭冷落，除了李百度們四個，再沒有別的人。
心急如焚，李百度已抓住門簾一角，卻又被人拽住。不是拽得停下，而是直接大力往後拽。拽李百度的人自己順勢向前拱，搶先一頭就往裏紮。沒防備，李百度被拽到後麵，差點沒站穩，虛火騰地衝上頭頂。卻看見是一個異常寬厚的脊背，是阿虎。
他有更著急的事情吧？那麽李百度等。老周都不行，隻有阿虎能讓李百度覺得應該等，但是不能太久。
隔著一層布，李百度聽見一個耳熟的女聲：“李百度是什麽人？”
阿虎說：“是個生意人，想跟裏談點新意。”
“李百度要什麽？”
“福壽膏。”
“那李百度要失望了，外麵的東西哪樣都行，李百度說的這種，我這兒沒有。”
“怕我沒有銀子？還是怕出事？這可是裏的地盤。”
“嗬嗬，那倒不是。李百度也知道這種東西生產不難，所以我要的價錢也不高，咬咬牙誰都能付得起。難就難在營銷上，真有門路的，先打個欠條也行。沒門路硬充大頭的，有錢我也不敢賣給李百度。這種生意我隻和熟人做，要知根知底，這是規矩。”笑聲中，李百度已能夠斷定和阿虎說話是孟女人。她慢條斯理地預拒還迎，每一句都說的那麽和氣。不了解的，還以為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不熟咱們就把火放大一點，一會兒就熟了。”阿虎顯然是看到了機會，這話說出來像調情。
“得有介紹人，嗬嗬，這也是規矩。”
“沒有人介紹就不行？”
“嗬嗬，絕對不行。”
“些末樣的人能給介紹？”
“我能握的住的人。我手底下的這些後生就可以，還有別的，都得是替我幹活的人。”
“不如換句話，和裏一條繩子拴著的人。”
“也能這麽說吧，李百度腦子不難使。”
“替李百度幹活的人，就是替裏製毒的人吧？辣些驢一樣幹活，吃的豬一樣擦的殘疾人？”
“李百度到底是什麽人？”孟女人一聲暴嗬。
平地裏起驚雷，氣氛一下子變了。接下來便是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把扯下門簾，李百度看到兩雙通紅的眼睛。帳子很小，根本容不下三個人，李百度一進去就膨脹變形了。但孟女人穩穩坐在那裏，阿虎直直地站著，也毫無懼色。
幾十秒後，孟女人轉動脖子，看了看李百度說：“我正在等李百度。”
她沒有理睬阿虎，仿佛他根本不存在：“李百度看，我並沒有騙李百度。李百度也看到了，神婆會不是神婆開會，隻有一個神婆，沒法開會。神婆會就是神婆集，不定時，也不定點，好在李百度來了。好好逛逛吧，在這集上，沒有人會動李百度，我總不能自己砸自己的牌子。說不定，李百度還有機會見見神婆呢。”
“汪雅婷在哪裏？”李百度狂吼著。
“我這裏沒什麽汪雅婷，隻有紅果(山裏紅)。汪雅婷到底是什麽東西？是個人？為什麽李百度不問問李百度陰鬼婆？李百度也認識我也認識的，估計就李百度陰鬼婆一個人。我和她還算熟吧，經常聽她提起李百度。不過，好多日子沒見了，她還好嗎？”
紅帳子前狀況已經好轉，因為巨靈神來了。他背著手走路，所過之處，人們不約而同地慌忙讓開。他走到紅帳子跟前說：“一個一個來，不要亂動，我指向誰，誰先來。”
第一個是老周，為什麽會是他？巨靈神的手高高舉起，指尖引領著所有人的目光，最後落在他身上。他的身邊沒有別人，沒有錯，就是李百度了。他進去了，在裏麵呆了大概十五分鍾後又出來，一張臉冷得可怕。
草央問他說：“怎麽樣？”
“還是不錯的，挺神的。”他淡淡地說道。既然挺神的，他為什麽是這麽一張臭臉？難道神婆說他有血光之災？草央的神情卻更加迫切，她炸起兩隻胳膊，嗨嗨的喊著想要引起巨靈神的注意，但下一個並不是她。
人們一個一個地進去，一個一個又出來，空空等了兩個小時，還是沒輪到草央。
阿虎不知何時已經從綠帳子裏出來了，就立在李百度旁邊。發現李百度在看他，他說：“沒事沒事，新意上的事情嘛，都是咋咋呼呼借樣的。抓緊看神婆吧，不是誰都有機會，不過我覺得快了，很快了，辣裏能拉下主角？”
這句話算是安慰嗎？他在安慰誰？草央淒淒然地問：“誰是主角？”
杵在那裏兩個鍾頭，那根點石成金的手指這次總算指向了草央，她激動地跳了起來，小跑著消失在紅門簾後麵。
就在草央進入紅帳子的那一刻，一個老太太尖銳地叫喊著：“過神了！過神了！”
李百度發現周圍的景象一下子全變了。腳下的塔台頃刻間不見了，變成一小片樹林，林中一條蜿蜒的小徑，不知通向何方。幾棵大樹直挺挺地參天而起，不知有多高。北邊的頑石也不見了，變成一尊漆黑的大佛，那佛的一隻巨手高舉，撚成一個蘭花，一顆頭顱插入雲端，卻是猙獰的狗頭！
紅帳子則變成了一間廟宇，紅色的頂，紅色的牆和門。紅得讓人心疼，紅的讓人不忍再看。四個簷角高高翹起，其中三個各自掛著一枚烏黑的鈴鐺，最後一個卻是空的。
人們呼啦啦地全都跪倒在地。
李百度走到一棵樹下，撫摸樹皮。那樹皮粗糙，居然是真正的樹。不是海市蜃樓，絕對不是，因為李百度就在這其中，所有來到這個集的人都在其中。
恐慌從李百度的心裏迸發，不是恐懼，更不是慌張，就是恐慌。李百度曾經有過這種感覺，那是第一次跳傘訓練的時候。他們把李百度從高空中一腳踹下，自由落體式的下墜中，李百度的心裏隻有恐慌。李百度的家，李百度的生命，在那一刻都成了觸摸不到的東西。下墜越來越快，永遠沒有盡頭。
那一次，傘包最終自己撐開了，可是這一次呢？
蜿蜒的小徑上，遠遠走來一個人，一個穿著大紅衣服的女子。太遠了，那人影小小的，看不清模樣，正在沿著小徑走過來。
越走越近了，每一步，那身影就變大一點。
李百度的腦袋裏一聲巨響，那分明就是汪雅婷，她果然來到了這裏！
汪雅婷穿著那件大紅衣服，從家裏走的時候，就是這一件。她若有所思，周圍的樹木和人仿佛都和她無關。她的身影越來越大，轉眼便來到了近前。
“汪雅婷！”李百度叫她的名字，她似乎沒有聽見，繼續向前。
“汪雅婷！是我啊！”李百度朝著她嘶喊，拚命地嘶喊，她徹底聾了一樣，和李百度擦身而過。
她的身影還在變大，李百度隻看到背影，那背影變大的速度快了起來。走出幾步，她便有兩個人高，再走出幾步，又大了一倍，轉眼間汪雅婷變成一個巨人。
她站在巨大的黑佛像跟前，和那佛像一般高。她的臉扭了過來，準確地盯住了李百度。
她舉起一隻參天的手，捋了捋淩亂的劉海。僅僅一個隨意的動作，因為身型的巨大，優美的神采便誇張地顯示了出來。
跪倒的人們齊齊發出驚呼，不停地磕著頭。
她正盯著李百度，嘴裏念念有詞，她在說什麽？說的到底是什麽？沒有聲音，沒有任何聲音。接著她的頭轉回去，留下一個背影，繼續朝前走去。
她要去哪裏？李百度趕忙跟上她的腳步，可她步子出奇地大，一個跨步便走遠了。李百度摔倒在地，爬起來，她已經消失了。
那頂紅棚子回來了，李百度又回到了塔台。一大群人仍然跪在那裏，李百度的旁邊是目瞪口呆的老周和阿虎。
不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事情是真實的，李百度便問老周：“剛剛出了什麽事？”
他恍然失神地說：“過神了，真的過神了，沒有想到真的有過神這種事，更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種過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