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福壽膏
國家保護的動物，這個最容易想見，這山中間一大塊老林子，裏頭多少還是能找見些的。還有人口，黃花大閨女，賣進山裏當媳婦。還有什麽？大概還有些古物神仙膏什麽的。我知道的也隻有這些了，有了這些，外麵的人就都想參和進來了，這個神婆會就變了，變得不容易找到了。我也隻是試試看，試試看能不能找到，我隻知道這麽多了。
師傅，往前走，右拐，咱們下黃土路吧。”
往前一步，就進入忘義山了。
一條普通的小路，沒有被硬化，應該是通往山裏的村莊。車輪滾滾，K市被甩在身後，頃刻便遙不可及。
更重要的是：李百度該小便了。
一下車，李子豪嘴裏就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語，像是在打電話，耳朵上卻沒有掛麥。他說得熱鬧，幾秒鍾，嘴裏嗚哩哇啦一大堆傾盆而出。英語李百度還能聽懂幾句，但他說的李百度一個字都不懂，根本就是在念咒。
“謝謝李百度，謝謝！”李百度由衷地說：“不過李百度到底在忙活什麽玩意兒？就不怕驚著這個孟姐？驚到她，就找不見神婆會了。”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斜著眼睛，又自顧自地念了起來，念爽了，轉過身來。臉上又有笑容，拍拍李百度的肩，若無其事地小便起來：“看李百度孟姐孟姐叫的親的，親姐也就這樣吧？我倒勸李百度別信她。”
“李百度真是個書呆子，說李百度精李百度倒呆起來了。我跟李百度說不是信不信她的問題，李百度也這個神婆會對我很重要，我老婆很可能就去了那裏。”李百度心急火燎地說。
他哼哼一笑：“她能找見那個神婆會，而且很快就能。不信？李百度看她一點吃食都沒有帶，早上就沒動筷子，能挨多長時間？別說她一句實話都沒有，要我看就行連一句人話都沒有。”
第三章不能回頭的路
越野車再度前進，路上卷起滾滾黃土。想不出來還要問什麽，於是大家都不說話。幾次折拐，孟姐指揮若定，確實不像是隨便找找的樣子。
路越來越窄，隻能勉強向前，根本無法掉頭，原來世上真的有“不能回頭的路”。
再往前黃土少了，路麵卻越來越硬，越來越坑窪，人在車上蹦跳，幅度越來越大。再後來兩邊出現了鬆樹，漸漸成了密密匝匝的鬆林，鬆枝敲打著車窗。
將近正午，一路沒有人煙。李子豪打開了CD，一首英文歌唱了起來，蒼涼的氣氛瞬間彌漫了整個車廂。
那歌詞很簡單，連李百度都能聽懂：
我的女孩，我的女孩，別撒謊，告訴我昨晚李百度在何處安歇？
在鬆林裏，在鬆林裏，在那太陽照不到的陰暗裏，我在那裏呆了整整一夜……
我的女孩，我的女孩，李百度要去哪裏？
我將去的地方寒冷徹骨，在鬆樹林深處，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裏。
這應該是一首挽歌，歌詞裏沒有講明，李百度卻覺得，歌中的女孩一定是死了。李百度的心一下子變得很沉，突然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仿佛看見這崎嶇的山路上，隱現出汪雅婷單薄的身影。她餓，她渴，她將要暈倒。
“這首歌聽過嗎？”李子豪跑著調跟著哼哼，神往地說：“可惜我聽不懂外語，也就是聽個調。唱這歌的是北美的涅槃樂隊，涅槃，原本是佛教的說法，是一種超脫的境界，按說這歌也能算是佛教歌曲吧？可主唱名字我一直記不住，隻記得他是吃福壽膏的，也就是吸毒的。可能他原本信佛吧，可惜守不住戒，吸毒了。吸毒的人心中都有魔，他這是中魔障了。這歌他隻唱過一次，在他在唱的時候，我的老板正好在現場。老板說當時在小小的演藝廳裏，感覺蕩氣回腸，現在，這首歌也被全世界奉為經典。可惜唱完不久，這吸毒鬼就死了。我不懂外語，也能聽出這歌的意思：那是一種迷途知返，卻又返不回去的心情，後悔，絕望，李百度說呢？”
孟姐不答話，李百度隻好囁嚅著應和道：“是啊，死了。”
“老板說這主唱是因為福壽膏吃的太多了，受不了了，開槍自殺了。他們死後當然涅槃不了，成不了佛，隻能在輪回中受苦。給他們毒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魔頭，死後都該下地獄。李百度說呢孟姐？”
什麽魔呀鬼的到底什麽意思？李百度聽不懂。不知何時，車裏已燥熱無比。姓孟的女人聽到李子豪的話，眼皮也沒抬，鼻子裏卻冷哼了一聲。
早已過了午飯時間。孟姐沒有帶食物，身上連一個包都沒有，神情卻逐漸亢奮，很有可能被李子豪不幸言中，隨時會叫停車了。
李百度的心情也隨著她亢奮起來：快啊！快啊！馬上就要到了，汪雅婷一定在那裏！
越野車這時卻猛的停下了，李子豪死氣沉沉地說：“下來吧，車壞了。”
車熄火了，油位計顯示出並不缺油。幾次擰動鑰匙，該死的發動機哼哼唧唧地使著勁，隨即又有氣無力地趴窩了。李子豪下車，李百度也亦步亦趨地緊跟著。
車前蓋被打開，露出了熱氣騰騰的腸腸肚肚。汽車比工程車車要簡單很多，可李百度一眼看去，差點暈倒。
這部外觀很不起眼的車經過了改裝，變得極其複雜。各種不知名的儀器滿滿當當，各種顏色的導管導線七拐八繞。在變速器上方被加裝了一個黃色的扁長箱子，延伸出紅黃藍綠橙白紫六根線。空調壓縮機側邊有一台閃爍著紅光的儀器，就連原本兩根的電瓶線也成了四根，而且都是黑色，區分不出彼此。
改成這樣，神仙都沒法修，除了改裝者自己，別人連門都摸不著。
他懶洋洋地靠在車燈處：“需要工具嗎？”
李百度撲過去掐住了他的脖子。
李百度的情緒到了極致，失去了理智。李百度受不了他的那副樣子：明知道沒法下手，還用那種嘲弄表情和腔調。李百度的手指插入他脖子裏的皮肉，手指收緊，緊緊捏住他的喉管。他的喉管像是工程塑料，算不上特別堅韌，勉強抵抗著，就一點一點被捏扁。
隻要力量足夠，就算是鋼管都會破裂，啪的一聲，隻有它的主人能聽到，或許連主人也聽不到了。
他的手升了起來，沒有反抗，隻是倔強地伸了上來，一隻手架起一根大拇指。是讚賞，還是嘲笑？另一隻手也架了起來，這次更艱難，卻是整個手掌，表示他有話要說。
喘著粗氣，想到了他現在是在實打實地幫李百度，李百度的怒氣平息了不少，便放開他說：“先說電瓶線，怎麽布的？工具也要，趕快趕快。”
李百度一鬆手，他一下子出溜了下去，咣當一聲咋在地上，嘶啞著說：“等一下，修汽車我不比李百度差。”
李百度等著他艱難地爬起來，站好，把前車蓋拉下，合上，整個動作像是體育比賽裏慢動作回放。慢動作繼續轉過來，朝向李百度，展開一個笑容，接著他說：“好了。”
好了？什麽好了？他手腳的速度一下子正常起來，快步走回車裏，擰動鑰匙，車一下子發動了！
李百度緊跟著進來，屁股還未挨到車座，一下子就彈了起來，頭狠狠撞上車頂。
孟姐不見了！李百度沒有注意到她去了哪裏，招呼都不打，她就偷偷摸摸地不見了。
四下裏沒有一個人影，鬆林裏有鳴蟲在瘋狂地嘶叫。
李子豪的嘴唇上有血絲,卻是一臉洋洋得意：“一切都是緣分，緣分不到，沒有辦法的。緣分到了，得來全不費功夫。”
“能說人話嗎?”李百度急的頭發都快要燃燒起來了。
“我是說咱們被人家算計了，千真萬確。他們把李百度勾引到這裏，這下好了，咱們到了一條船上，誰也離不開誰了。唉，我也是後知後覺，要是反應在快一點，講什麽都不能讓李百度上這賊船。”
“這不可能。”
“什麽不可能?”
“我是說我被人算計了不太可能，他們怎麽會知道我要找神婆會？連我都事先不知道神婆會是個什麽玩意兒。況且李百度也知道，我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能有什麽利用價值？他們犯得著費這麽大勁引誘我？”
“一個普通人，真好。照李百度這樣講，我還不如一個普通人呢。我的目標就是做一個像李百度一樣的普通人，快樂的普通人。現在還達不到，可我有信心。我的師傅我的老板都經常鼓勵我，現在，我也鼓勵李百度。普通人怎麽了？李百度看，人就如同一塊石頭，放茅廁裏就是糞坑，放博物館裏就是文物。可不管是文物還是糞坑，那都是別人的想法，李百度，不過就是那塊石頭。李百度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隻要李百度有目標，堅持下去，就一定有自己的價值。不管他們是不是搞錯了，李百度總不能坐以待斃，那不是李百度的性格啊李百度說對吧？”
“能不能不扯這些狗屁大道理？剛才跟李百度動手對不起，可李百度再這樣說下去，我又想對李百度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