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變異枝
李百度的眼睛有一點兒濕，將將到需要擦一下的程度，不過不擦也可以。這一條跟上一條間隔十二小時，該是天快亮的時候，那會兒李百度正躺在黑屋裏睡覺。警車可能是趙結冰的，他在履行他的承諾，幫助右臂渡過難關。
既然老周就是十三太保，那右臂說十三太保要殺他就是確有其事！很可能，右臂沒有看到十三太保的臉。老周以電話或者信息的方式給右臂表達態度，說了某些隻有十三太保才知道的事兒，右臂便知道要殺的人是十三太保。
任何人都有兩張麵孔，老周一方麵古道熱腸，一方麵陰險毒辣。老周身體裏的十三太保雖然健談，雖然喜歡跟小孩子聊天兒，但從他對付李老三那一套可以看出，這個人心狠手辣，脾氣火爆。右臂不經意地得罪了他，他肯定會趕盡殺絕。
再往後一條是中秋節晚上——今天他們唱歌吃火鍋，我本來不想去，可要是真不去，某些人會覺得我在給人臉色看。反正歌兒我是一首沒唱，火鍋也一口沒吃。馬總又從底下調來三個人，唱歌前就來了，吃飯時候透出的風聲，也算是宣布了。這中間有一個你肯定得認識，我三叔的閨女汪圓圓。她把人調來幹嘛？我是想不出來，瞌睡得不行了，晚安！
最後一條——真不聯係了？該不會跑回老家，再也不回來了吧？
又將手機關了，李百度想了很多。
到底是老周想跟著他，去他家裏住，全方位地幫助他指導他，還是十三太保？老周當初的理由，是自個兒沒地方住了。但到了後來，他這說法就站不住腳了。再窮再難，他畢竟X州本地人，再不濟也不至於投靠一個大學剛畢業，自個兒都吃不飽的李百度吧？萬一這要是十三太保的主意，那便是十三太保要盡當師父的責任，扶著他慢慢渡過最困難的時候。
十三太保葬禮前一天晚上，李百度念著先吃羅布淡操心，想要跟十三太保溝通，結果卻看到了棺材，那幅畫麵應該是出自老周那裏。因為如果十三太保真的死了，是不可能給出任何畫麵的。如果沒死，那畫麵更不可能是這個樣子。況且那一次，聯係上的速度也太快了。老周是想跟李百度說，你死了這條心吧，你師父，真的已經死了。
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是十三太保假死，借老周的身份重新出來，自己原本的身體不要了？李百度覺得不可能，把十三太保埋進土裏之前，那一泡尿，說明那會兒的十三太保多少還是有知覺的，不願意火化，便是還想再出來。
終於想通了！
李百度給汪雅婷回微信——有個不成熟的想法，我覺得，是老周為了自己，把你三叔的意識奪了過來。他不想讓你三叔再出來，他不會完全變成你三叔。他會保留原本就是自個兒的那一套想法兒，而且這想法兒還處於支配地位。
寫完了，念了一遍，猶豫了一下，沒有發，直接刪掉了。
走著走著，車突然停下了，司機一口Z州口音在前麵喊，誰上廁所趕快去了！
一車人全都醒了，腳臭味兒突然加重。三三兩兩地，有人下車去方便，一個接一個地，所有人都下了車。大多數人在下麵不是方便，而是抽煙聊天。
李百度本來就脫水，這會兒還有點兒缺水，廁所是不用去的。抽煙他不會，更不敢跟人聊天，便低下頭假裝看手機，還坐在原來的座位上。
一個老頭兒湊了過來，喘著粗氣，虛弱地問他，不下去？
嗯，李百度衝老頭兒敷衍地笑笑，不是必須下吧？
不是，老頭兒在旁邊坐了下來，聊微信呢？
嗯，李百度欠了欠身，用身體擋住了手機屏幕。
他們說什麽了？老頭兒不依不饒地問。
李百度橫了老頭兒一眼，關您什麽事兒嗎？您認識我嗎？
老頭兒卻笑了，將一頂鴨舌帽往上推了推，圍巾往下拉了拉，化成灰我也認識你，你不李百度嗎？你也認識我，也該是化成灰也認識。你看一看，看一看我是誰，認出來了吧？
李百度盯著看了老半天，疑惑地搖搖頭，對不起，我不認識您。要不您現場化成灰試試？
我是你師叔，老頭兒默默唇上的八字胡，認出來了嗎？
李百度仿佛瞬間被凍住了，腦子裏一片空白。眼前這老人確實是黑呱，那胡子太個性了，那眼神太獨特了。前幾天送標書時候剛見過，滿頭的黑發，挺拔的脊梁，看起來也就是三十大幾四十出頭的花樣年華。這才幾天他就老了，頭發白了，連眉毛尖兒都成了花白的掃帚，手裏還多了根兒拐棍兒。最要命的是，整個兒精氣神兒不在了。
我比你師父大八歲，黑呱老氣橫秋地說，他還是個娃娃的時候，我已經是小夥兒了。今天，我六十一了。
這麵容哪兒像六十一，根本就是六十二嘛！李百度心裏膈應著。
黑呱繼續說，你師父走了不少天兒了，原本以為他還能出來，沒想到，出了個很大的意外，他的肉身被人弄走了。
看起來不像要馬上收拾我，李百度小心地判斷著，看看外麵的人，看不出跟黑呱有什麽關係。
他們不是我帶來的人，黑呱知道李百度擔心什麽，便給他解釋說，這趟算是偶遇吧。每年清明節跟中元節，我都要回鄉祭祖。今年著急教小地瓜幹活兒，中元節沒有騰開，隻好中秋補一下。
李百度終於克服了恐懼，勉強嗯了一聲回應。自己不說話就得人家說，人家說半天也得捧一下，要不就把人逼急眼了。
黑呱點點頭，總之種種事情，搞得焦頭爛額，你師父出不來，小紫先不行了，這你知道吧？就是一個陰陽平衡的關係，內會兒我們跟著你師祖學藝，我跟小紫入門比你師父還早好幾年，可到頭兒他是師兄，我是師弟。就因為他是正統，他是陽仙，為了平衡他，這才有我和小紫的活路。說白了就是隻有你師父才是你師祖的徒弟，我們兩個就是陪你師父解悶兒的。
嗯。
我先是幫小紫，把你師祖留下的好東西都給了她。她暫時倒沒什麽事兒，可我卻不行了。
嗯，李百度緩過來了，這就不行了？早說嘛！
是啊，黑呱艱難地扭了下腰，調整了下坐姿說，我也能估計到，最多也就是熬到中秋。結果還是比預想的好一點，還有一口氣。這回回鄉前，身體已經不行了，連車都開不了了。不過在鄉裏卻有些意外發現，我發現有一個很強的陽仙在那兒逗留，應該時間不短了。你說要是能把這陽仙搞到X州，會不會好一點？
李百度以為黑呱就準備這麽嘚吧嘚吧說下去，沒想到冷不丁問了一句。慌張失措地，他答道，問題是人家不可能去X州。
嗯？你知道這是誰的氣息？你怎麽知道人家不去？黑呱立刻發現了李百度的漏洞，追著問道。
我哪兒能知道？李百度連忙否認，連師叔你老人家都看不出來，我何德何能啊？
你肯定見過這陽仙，黑呱有些上火，連咳嗽帶哮喘地說，昨夜你的氣息也消失了，你肯定是跟那陽仙在一塊兒。
被人拆穿了，李百度趕緊轉移話題，我老家有句話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叫活人不能讓尿憋死。人不願意去X州，你不會回老家呆著嘛。反正你們陰鬼可以到處亂跑，我說的對不對？
不對，黑呱伸出兩個指頭，第一，Z州燈塔鄉有兩隻陰鬼，我作為一個正常人回去祭祖呆個三五天可以，長呆肯定不行，就算我樂意，人家內倆也容不下我。第二，我不是光我一個人，還有小紫，還有小地瓜要照顧。
那，李百度交警腦汁地想法兒應付，可實在是理屈詞窮，隻好正麵出兵道，你想讓人內陽仙去X州，總得有點兒說辭吧？人在Z州呆的好好的，憑什麽要去X州？
Z州的資源已經枯竭了，黑呱咳得差點兒死過去，好容易緩過來又說，因為環境變化，幾十年前Z州就已經沒有六月雪病毒存活了。近五年，Z州商會動用了大批的人力物力財力，去Z州各地找，想看看是不是什麽地方有遺漏，結果什麽都沒找到。
那那個陽仙是怎麽生出來的？李百度奇道，不會是幾十年前就有了吧？
黑呱搖搖頭，那不可能，幾十年前Z州隻有你師祖和薛老太。你師祖是陽仙，薛老太是陰鬼。後來，你師祖把全部家當都搬到X州去了，結果薛老太沒有辦法，也跟著去了X州。你師父走後，薛老太找不到你師父，跟我現在一樣，以為自己不行了，便回老家等死。前些年回鄉時候見到她，感覺也就一口氣了，沒想到她又緩了過來。這幾十年，Z州是沒有修煉資源的，怎麽可能生出這麽厲害的陽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