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土葬
行百裏者半九十，十六個光著膀子的壯漢抬著棺材，繞著牛莊轉著。李百度牽著麻繩走在最前麵，覺得渾身上下累得快散架了，腿都快邁不開。
剛蹭了兩步，領頭的漢子便吆喝開了，孝子走快點兒，你要再磨蹭，我們得把你爹撂下了。來個人扶著他，有沒有人？到底有沒有人有沒有人？
有！隔了有半個世紀，終於有一個人跑過來，抓起李百度的一條胳膊。李百度扭頭一看，你就是砍死我，我也想不到會是你！
這人竟是Z州老二！
這老二比李百度高半頭，不是扶著李百度，而是架著。李百度覺得腳踩不到地，騰雲駕霧一般躥得飛快，連麻繩都繃得筆直。
兩圈兒很快轉完，李百度癱倒在地，我滴母親呀，總算完了！
老二卻說，沒完，早著呢！
眾人都在找汪小寶，抬棺的樂隊的找他複命拿錢，親戚們找他撒油拿蠟。可找來找去，誰也沒注意這人去哪兒了。
一幫女子把李百度圍了起來，小寶哥跑了，他是怕真被人先土葬活埋，臨陣脫逃了。孝子做主吧！我們大家夥兒這就完事兒了，剩下的事兒你看著辦吧！
這幫年輕女子人多嘴雜，不由分說地散了之後，親戚這邊兒就剩下汪圓圓跟汪雅婷。樂隊跟抬棺的又圍了過來，拿錢！不拿錢我們現在就把棺材點了，給你省點兒火化費，順便把你這孝子揍成植物人！
錢找我拿，汪雅婷不愧是女中丈夫，這時主動幫忙解圍，不過我也沒帶現金，你們要不派個代表，跟我跑趟銀行？
誰也不樂意被別人代表，於是便烏泱泱全跟著去了。謝天謝地，這波危機又有驚無險地過去了，李百度看看汪圓圓，你不走？
汪圓圓搖搖頭，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受罪，你是李漢博的哥們兒呀！
果然孝順，李百度誇讚道，現在咱們該幹什麽了？我這可是一點兒經驗都沒有。
你沒經驗沒事兒，我們最不缺的就是經驗，保鏢帶著一幫人及時出現。百度啊，這白事兒也算辦完了，現在是事不宜遲，你師父需要盡快入土為安。火葬場的車還沒到牛莊，半路就拋錨了，這可跟我沒關係。你師父一代梟雄，最後搞成這麽一副局麵，我們Z州幫那是相當痛心啊。需不需要江湖救急，百度你趕緊表個態。
李百度哪裏敢隨便表態，說再等等吧，估計汪小寶剛是內急拉稀，再等會兒就拉完了。
保鏢仰天長笑，當侄子的飯不能吃水都不能喝，他能拉出個錘子？百度啊，想的多不管用，還是麵對現實吧。剛是汪小寶自己要求先把他土葬了，我恰巧看見有幾個人熱心人，純屬熱心內種，把他抬走活埋去了。現在就是你做主，誰也替不了你。
老二也說，誰要敢替孝子作主，我一刀剁了他！
四麵都有包圍，李百度最後的歸宿還是汪圓圓，我這孝子是假的，你這孝女才是真的。看在李漢博的份兒上，你說句公道話，千萬別不說話。你爸爸這屍體，到底是火葬還是土葬啊？要不，石頭剪刀布？
汪圓圓同意了，也隻能這麽辦了，那就來吧？李百度說土葬，汪圓圓說火葬，李百度出石頭，汪圓圓出剪刀。
夕陽的餘暉下，一輛Z州車牌的卡車拉了十三太保的棺材，塵滾滾東向逝去。李百度坐了保鏢的桑塔納，跟在卡車後麵。
保鏢心情不錯，車裏放著Z州梆子戲的CD，跟著哼哼呀呀地唱。唱爽了問，能聽懂嗎百度？這是智取威虎山，我們Z州的梆子戲內可是真正的國粹，京劇真不算什麽。
您這也能叫智取啊？內些玩兒強攻的都哭死了！李百度冷冷反擊著，你們真有把握能把十三太保土葬了？不怕被公家查？別到最後再挖出來燒一次，我這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好像你現在就不是千古罪人似的，保鏢哈哈大笑，你剛要是堅持不表態，你猜猜我現在在做什麽？直接告訴你吧，就算你一個屁不放，我照樣兒得把十三太保弄走。
李百度氣得把安全帶綁在自己身上，整天設圈套挖陷阱，你累不累？
我就跟你開個玩笑，保鏢扶了扶墨鏡說，拿這麽大一個事兒給你當圈套玩兒，那不是原子彈打蚊子嗎？人啊，妄自菲薄固然不好，太看得起自己更完蛋。十三太保這一死，你覺得你還值錢嗎？放心吧，你現在就是跪下來求我要入Z州幫，我都不會答應！
白天卡車走不了市區，東繞西繞半天，到了土台子下麵已經是晚上。汪小寶果然在那兒站著，周圍圍了一群Z州人，領頭的是黑呱。
李百度跟著保鏢走到近前，保鏢故技重施，看著李百度問汪小寶，你三叔的事兒怎麽說？還是先埋你對吧？
不不不，汪小寶一臉媚態，我三叔是有師承的人，師承就是信仰，他埋哪兒，自然是八哥說了算。
你八哥誰呀？誰TM是你哥？你弟兄不就你一個嗎?保鏢仍舊看著李百度。
說錯了說錯了，汪小寶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我這嘴老說錯話，強哥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反正我就這意思。要不我先回去？老婆在家等著呢。
黑呱也表態了，他喊一聲汪總，汪小寶汪總，剛才是不是有人把你綁過來的？
沒有沒有，汪小寶已經一溜煙兒跑出去好幾步，這時又活生生地釘住，我自己開車過來的，自己一個人開過來的，你瞧我內帕薩特不就在那兒停著呢嗎？
滾吧！保鏢仰頭看著天說。
一直等到天黑透，黑呱才再度開口說話。他叫人把棺材打開，單把十三太保的屍體拿出來，送到土台子頂上。就緒以後，他又把保鏢在內的所有人打發走，單留下李百度。
天已黑透，李百度站得整個身體都快僵了，心裏卻說這黑呱果然是技術型人才。釘是釘卯是卯，發什麽指令都非常準確，不僅沒汪小寶內種陰陽怪氣，簡直連一句廢話都沒有。
這種人雖然沒什麽人情味，但明刀明槍的，跟著他幹的人並不累。隻要把他說的話聽全了，誰都能把活兒幹好，出了錯肯定是自己的錯，怪不到人家。
等到月亮爬上來，黑呱說走吧，這活兒隻能你跟我幹。
頂上已經放著十三太保的屍體，剩下點兒地方，勉強夠兩人站著。李百度非常緊張，普通人跟一具屍體離得這麽近，真的很不容易。
十三太保的身上蒙了一層薄被，遮蔽了頭臉。下麵的一雙腳卻露著，其中一隻套著圓口布鞋，另一隻上隻有灰黑的襪子。李百度看著那襪子一直在動，開始一顛一顛的，後來頻率越來越高。
理論上，這應該是一種錯覺，但實際上，黑呱說，你看，他在抖。
看看看到了，李百度比那隻腳抖得更厲害，上牙情不自禁地砸著下牙，發電報一樣地錚錚有聲。
這個沒什麽好怕的，黑呱用腳掀開那層被子說，之前我挺懷疑，懷疑他並不是真的死了。現在也用不著再懷疑，反正他就在這兒，答案也就不遠了。這種反應，真死的可能性很高。很多人死以後都這樣，給他屁股上綁個秤盤，他能鬧騰一晚上。百度，我的腰不行，你幫個忙，把他的褲子脫下來。
李百度連發聲的能力都沒有了，人家怎麽說，他隻能照著做。十三太保的姿勢是俯臥，李百度把褂子掀起來，找不到褲帶頭，毛手毛腳地扯了兩下，把人褲子都給扯破了。
有沒有大便或是小便？黑呱背著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