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遺產
李百度一過去，汪小寶便驅散了眾人，領著李百度往裏走，語速很快地給他交代任務——
我三叔掛了，今天你得辛苦點兒，扮成孝子伺候他一回。
九點鍾暖棚，所有到場的親戚朋友，按照一定的順序進來磕頭上香。領頭香你來上，要磕頭，磕頭會吧？咱們磕頭要雙膝跪地，單膝是女婿跟表親，磕完了你站靈台左邊。第二個是我，我是侄子，跟你一樣也是主角，磕完頭站右邊。
咱們之後是親戚，順序早安排好了。每個親戚上完香磕完頭，咱倆要還禮，我給人鞠一躬，你給人磕一頭。
親戚完了是朋友，朋友上香愛磕頭就磕頭，不磕頭鞠躬也行。但咱們還是要還禮，你還是要給人磕頭。
暖完了棚要迎貢品，貢品就是親戚朋友給的禮品，也是按照上香的順序來。每個送了禮的親戚朋友，管事兒的都會高聲念名兒。你也不用管誰是誰，隻要聽見一個名兒，就磕一個頭——
等會兒等會兒，李百度問，一共有多少親戚朋友？
各方各麵都加起來，親戚大概三百多吧，朋友那就說不好了，到時候才來，確實不好估計。
我擦，李百度滿頭包地說，我能不能跟你一樣，也鞠躬？
你是孝子我是侄子，這就差遠了，汪小寶把一頂孝子帽扣到李百度頭上說。
所謂孝子帽，就是臉前帶一塊麵紗，李百度家鄉孝子也戴這種。款式有點兒差別，材質完全一樣。
這一圈兒頭磕下來，你覺得我還有命在嗎？李百度蹭地把帽子摘下來扔還給汪小寶，算四天的出勤還是太少了，虧死我了。至少得一個月，要不，這活兒我可幹不了。
你死心眼兒啊？汪小寶咬牙切齒地說，你不會想點兒巧辦法嗎？你可以直接哭暈過去，等完事兒再起來，也可以直接把額頭貼地上，貼倆鍾頭不就是了？反正你看著辦，四天最多了，不行你愛幹什麽幹什麽去。反正你領導也掛了，我先讓我汪總把你調回我這部門，然後再把你開了，這我肯定能幹得出來。
那行吧，李百度無奈地說，這還差一個鍾頭，我先溜達會兒。
我還沒交代完呢，汪小寶又把帽子扣回給李百度——
最後完事兒前，你跟我咱們兩人都不能吃飯，也不能喝水。
下午三點開始出殯，出殯前一個鍾頭吹棚，就是民樂團要提前一個鍾頭吹奏。咱倆也要從兩點開始幹活兒，一人高舉一個木盤子，直到三點。
三點整，最後一次磕頭上香，還是原先那波親戚，還有沒走的朋友。這回就省事兒了，咱倆不是還舉著盤子嘛，就不用給人回禮了。
磕完頭上完香，接著就是起棺出殯，你一個人在棺材前，拿麻繩牽著棺材走，繞著村子走兩圈兒，就完事兒了。
李百度歎口氣，這四天的出勤真不好賺啊，得了我也不問什麽了，到時候看吧。我先吃點兒東西，放鬆放鬆要緊。
靈棚旁邊兒有大鐵鍋，裏頭有菜有湯看起來挺帶勁兒，來人隻要伸手就給盛一碗。李百度要了一碗，撈起一筷子，是豆腐，吃完再撈，還是豆腐。
有錢人家就是不一樣啊，李百度跟盛飯的人樂滋滋地說，我最喜歡吃白豆腐了，可在X州混了不少日子，好像從來都沒吃過白豆腐。
盛飯的跟他解釋，在我們這地方，白豆腐是死了人才吃的，平時吃的豆腐，是豆腐幹兒，X州人叫香幹兒，油炸豆腐，我們叫麻渣，還有豆腐皮兒，叫筍皮兒，反正都不是豆腐，這也是一種避諱。
李百度吃了幾口就見飽了，看見汪小寶也過來準備吃，便衝人來了一嗓子，小寶哥，我太愛吃你的豆腐了！
花圈沿著院牆擺著，前幾個都是公家領導的，再往後就是汪家人自己。每個花圈上都寫了贈送者的名字，結了婚的兩口子都寫上去。輩份大的在前，同輩份的按照年級大小順著排，一切井然有序。
李百度竟然看見了汪雅芳的名字，位置還挺靠前，但是沒有跟著寫劉銘濤。
汪雅芳已經走到明麵兒上了？這個事兒令李百度很是狐疑，便接著往下看。汪雅芳之後沒有汪雅娟，而是老三汪雅婷。汪雅婷之後本來該是各種汪雅X,但卻是李百度。
我什麽時候送過花圈，我怎麽不記得了？李百度捫心自問，隨後卻立即明白了。很可能，這裏頭很多花圈都是批發過來的，追求的是規模，更是麵子。隻要有這個名號，他們就往上寫，這名字的主人肯定不會有太大意見。
汪雅芳應該不會來，但她會用自己的方式祭奠十三太保。
管事兒的應該就是汪小寶，因為在汪小寶看來，汪雅芳還活著隻是找不見，汪雅娟已經不在人世了。唯一理解不了的是李百度的座次，隨便哪個地方都比這兒合適，可能是放錯了。
九點鍾到了，大門外黑壓壓一群看熱鬧的。李百度全身縞素，率先磕頭上香。站起跪下，跪下又站起，如此三次。他的心很誠，要不是今天人太多，他準備再磕三個。
哭暈難度有點兒高，汪小寶也完事兒之後，李百度便跪在那裏，臉貼著地，斜著眼看著上香的人。李百度覺得臉比較好使，要是額頭貼地，就什麽都看不著了。
汪小寶過後是汪圓圓，打扮跟李百度差不多，磕完頭也跪在李百度身邊兒，卻用不著衝親朋磕頭謝禮。
汪雅芳果然沒來，汪圓圓之後就是汪雅婷，多時不見，汪雅聽竟然胖了一圈兒。她漫不經心地辦完事兒，冷不丁瞄了李百度一眼，噗嗤笑了。自己也覺得不合適，便趕緊捂住嘴，站到汪小寶身後。
汪圓圓跟李百度說，百度哥，謝謝你。
李百度把臉換成後腦勺，我也謝謝你。
你為什麽謝我？汪圓圓白癡一樣問。
李百度一時語塞，我謝謝你謝謝我呀！
汪家小輩禮畢，各色親戚登場。李百度的脖子都快僵了，便幹嚎兩聲，以頭撞地十三下，完了舒舒服服趴在地上。
汪圓圓又說，我爸爸留了份兒遺書，在我媽那兒呢。東西全留給我跟你，其他人都沒份兒。
還有我的？李百度又驚又喜，忘乎所以地打了個滾兒，從俯臥變成側臥。
我爸爸名下有兩套房子，鳳鳴山莊二十八號是一套，這兒這個民居是一套，都挺值錢的，汪圓圓淡淡地說。
李百度又變成仰臥，不不不不會吧？我這就變成有房人士了？
房子全給我，剩下的東西全給你，汪圓圓仍舊淡淡地說。
哦，李百度有趴了下去，除了房子還有什麽東西？
兩頭藏獒，七條錦鯉，還有一盆兒花。
那也不錯，李百度琢磨著，忽然一下站了起來，這些東西，不是還得花錢養活嗎？我擦我連自己都快喂不活了，哪有錢伺候這些大爺？！
汪小寶吆喝起來，親戚們還有誰？親戚們沒上香的過來上香了。親戚們都上過了？那現在朋友們來吧，鄉親們也可以，不論次序，誰想來誰就來。
第一位朋友上來，李百度有點兒犯暈，竟然是千斤頂。這回他沒坐輪椅，兩條大象腿大搖大擺地邁過來，上完香深深一鞠躬，頭也不回地走了回去。
第二位的震驚指數也不低，是保鏢。保鏢傳一身純黑的西裝，戴著墨鏡，也是上香家鞠躬，完了又跑到李百度跟汪圓圓身邊兒，拉著他兩人的手，跟汪圓圓說幸會，跟李百度說節哀。
李百度看見黑呱站在大門口，以為第三位就是他，沒想到是馬麗雅他媽。這老娘們兒磕了頭，也學著保鏢的樣子來到李百度他們跟前。
李百度問，回來沒有？
馬麗雅他媽黯然道，一會兒完事兒我再找你，你先應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