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怪病
快別哭窮了大哥，我又沒打算找你借錢，李百度一邊兒抖著渾身的塵土，一邊兒說你都買車了，以前我記得你老是蹭人徐軍的車。
我車在這兒呢，你快看看，老周彎腰一個欠身，便拉過來一輛老舊的平板兒車，怎麽樣？豪華不？這可是我爺爺留下來的東西。
可你還有書賣，起碼小資產階級啊。
還小資產階級，老周氣得笑了，我就賣給隔壁收廢品的，友情價一斤七毛，你瞅瞅，我連電都買不起，全靠太陽公公了。
李百度有點兒於心不忍，卻也愛莫能助，便說你也是傻，為啥不出去擺個攤兒？兩寸厚一本兒，就算賣不到十塊，兩塊總有人要吧？拿回去當柴火，也能燒個十分鍾呢。
這法子我也試過了，可這片兒城管太多了，老周愁眉苦臉地說，我一條胳膊開個車，好不容易磨蹭到街邊兒，城管就殺過來了，差點兒沒把車給丟了。這車可不像你看到的這麽簡單，這是我的保命本錢，滿滿的都是親情的回憶呀！牛莊我都去打探過，一露麵，立馬衝出來一夥子，扛著馬刀攆我，要不是手裏沒拿什麽東西，這條命就撂那兒了。不過怎麽說呢？誰無虎落平陽日！今天的丟人，是為了明天更好地不丟人！韓信都受過胯下之辱，勾踐臥薪嚐膽十來年。我這顆腦袋裏裝的什麽東西？這一倉庫的書，哪本兒我看過，等你百度哥龍袍加身之時，也就倒了我老周封侯拜相之日——
得了，快打住吧，還黃袍加身，簡直是黃你老木！李百度收拾停當，嫌老周呱噪，拔腿要跑，卻聽見穀歌又哇嗚了一聲。
怎麽把這家夥給忘了，他摸見了拉杆箱，一腳高一腳低地到了穀歌身邊兒，卻看見穀歌嘴裏銜著一個東西，是那個紅色封皮的筆記本。
走出來考慮半天，還是先去公司吧。去了跟人老實交代，說不定能寬大處理。要是再算成曠工，就真的一分錢工資拿不到了。
遠遠地，李百度驚訝地看到兩條藏獒在院子裏雄赳赳走來走去，一看到他，便爬到貼柵欄上，嗷嗷地叫個不停。仿佛在說，放我出去！MD放我出去！
提心吊膽走到近前，便看見公司大門兒也鎖著，倆藏獒發現柵欄不好對付，便作出各種攻擊的姿勢，汪汪汪地叫個不停。
拉杆箱裏的穀歌也不閑著，嘶嘶地回應著，那意思是說，老子可不怕你們，有種你們就叫吧，叫破天老子也不出來。
怎麽會鎖著門兒呢？李百度趕緊給汪雅婷打電話，老實地說我遲到了，公司門兒不開。
遲你大爺的！汪雅婷惡狠狠地罵道，好不容易過個禮拜天，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原來都星期天了啊，看我這日子過的！不過也好，起碼咱沒曠工，連遲到都沒有。李百度輕輕鬆鬆地走出來，三十八號探出一顆睡眼惺忪的腦袋，反正也被你攪和得沒法睡了，你進來，我正好有事跟你交代。
剛睡起來的汪雅婷穿著小熊睡衣和木頭頭屑，淳樸而自然，盡顯頂級墩子的美態。等李百度一進屋，她便故態萌發，嘭地一關門，怎麽還拉個箱子？
剛去了美國一趟，還給你帶了點兒禮物，李百度拉開拉鏈，出來透透氣吧，可憐的。
一出來，穀歌便動如脫兔。繞著汪雅婷飛快地轉了幾圈，撒了一泡辛臭的尿。李百度也緊張地跟著繞了一圈，趕緊解釋，它的意思是喜歡你。
撒完尿，穀歌又跑，跑到二樓，閃身進了一個房間。李百度他們之前暫住過這裏，但很守規矩地隻在一樓活動，從未上過樓梯。這下跟到了門邊，卻不知道是不是合適進去。汪雅婷也跟來了，雙臂抱胸說，去吧。
看樣子是汪雅婷的閨房，一張紅木大床，床上擺滿各式各樣毛絨玩具，其中最大一個笨笨熊，跟李百度差不多體型。窗台上還有花，開得正絢爛，走過去摸一摸，MD塑料的。
穀歌不知道鑽什麽地方去了，李百度跟汪雅婷找了一大圈沒有找到，汪雅婷隻好捂著鼻子說，先讓它在這兒吧。
一樓是客人呆的地方，她的天地在二樓。衛生間裏有上百個瓶瓶罐罐，客廳壁櫃裏有上千個杯子。茶幾上放著煙盒火柴盒，還有幾包草紙包著的中藥。
走走看看，李百度流竄到了陽台，掀開窗簾，便看到一個壯碩的身影，倒立在隔壁陽台上。以前是從一樓往上看，現在是從二樓陽台看二樓，看得非常清晰。
喝什麽？汪雅婷一屁股紮進大沙發裏，咖啡還是奶茶？
奶茶吧，李百度覺得奶茶更有營養。
汪雅婷在走到壁櫃那裏，斟酌了半天，拿來一個晶光透亮的玻璃杯。奶茶倒進去，百裏透黃，黃裏還帶著點兒綠，看的李百度食指大動，端起來一飲而盡。
這一套四百多，汪雅婷淡淡地說。
這麽貴？李百度咋舌道，早知道不喝了，都夠了吃一個季度了。
不是奶茶，是杯子，一套四個，一共四百多，你還想喝什麽，喝完可以帶走了，那邊還有三個，一塊兒帶走。
你這叫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李百度捧著空杯子，愛不釋手地說。
你誤會了李百度同學，汪雅婷搭起二郎腿，劃火柴點上一根煙，這是我最不喜歡的杯子，你用過就髒了，送給你，總比扔了強一點。
有道理有道理，不過既然這樣，咱們也不用多說廢話，直接公事公辦，有什麽事兒您趕緊交代，完了我還要回去過周末呢。
汪雅婷吐出一串煙圈兒，沒事，就是覺得無聊。就怕跟前人看著，所以要說有事兒。你以為會有什麽事兒？
我還以為是金街國際內事兒呢。
內事兒非要說的話，我就交代一句——應該馬上要動了，可能是下周哪一天晚上，也可能是今晚或者明晚。
必須是晚上？
那隻上海老宗桑喜歡晚上折騰，別人隻能陪著他，汪雅婷又是抽到半根就掐了，嘭嘭地咳嗽著，咳完又大口大口地喘氣。
你生病了？李百度不好意思再說要走，便不疼不癢地問一句。
汪雅婷總算喘過一口氣來，上回從八字街回來，就一直不對勁。有時候咳嗽，有時候偏頭痛，也有時候——別的病你就不方便知道了。X州所有的醫院都跑了一遍，也查不出有什麽毛病，這不，這兩天又換中醫了。這藥太苦了，喝不下去，今天幹脆沒熬。李百度，你信不信中醫？
信啊，為什麽不信？
我不信，汪雅婷又咳了起來，一陣狂風暴雨之後，李百度看到她的容貌突然變了，眼睛變小了，鼻子也塌了下去，變成了另一個人，完全陌生的人！
我不信，她繼續說，還是西醫靠譜，大病小病，都能用數據表達的清清楚楚。中醫不行，大夫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要不是西醫束手無策，誰也不會去找中醫。
李百度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陌生的臉，盡力壓製著自己的恐懼感。她確實是變了，那眼神，說話的語調，待人接物的立場，完全和熟悉的那個汪雅婷不同。
你怎麽了？她敏感地發現了他的失態，立即出口詢問。
沒事兒，李百度低下頭，再也不看了。他說，但是西醫束手無策啊？要不試試柳旋紫？好像你三叔回來了，你去找他幫忙，柳旋紫應該會出手吧？
我三叔？她像是在努力分辨這三個字是什麽意思，良久才說，我信不過他，我信不過我三叔。你能幫我嗎？幫我找來這個柳旋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