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院子裏一群小丫鬟笑笑鬧鬧踢毽子,雲箋不會,隻在旁邊看著,見自家小姐進屋好一會兒了,怕小姐身邊需要人伺候,忙進了屋來。
卻見自家小姐坐在繡凳上正在照鏡子,臉色卻不怎麽好,眼中好似還有淚光。
雲箋小聲叫了一聲,“小姐”慕晴泠聽見雲棧叫她,忙用繡帕輕輕拭了拭眼角。“怎麽了,你怎麽不和她們繼續玩?”
“我不會,就進來伺候小姐了。”雲箋覷著慕晴泠的臉色小心答道。當年慕晴泠上京,身邊的丫鬟隻帶了雲橋一個,畢竟慕晴泠上京是為了由外祖母教養,靖勇公府又是豪富之家,家裏不缺丫頭給她使喚,下人帶多了,倒顯得有些不放心俞老夫人,擔心她安排不周全似的。所以隻帶了一個雲橋,當作路上的玩伴。
是以雲箋雖然也是慕府的一等丫鬟,但畢竟不如雲橋了解慕晴泠,見剛剛慕晴泠還好好的倚在廊下看她們笑鬧,這會兒卻獨自在房中傷心,難免有些惴惴,是以她連聲音都放輕了,惟恐驚著慕晴泠似的。
“小姐,你是想老爺了嗎?”慕晴泠聽著雲箋的問話,沒有回答,而是站了起來,走到門邊,看向院子裏,陽光之下,多麽的歡樂。
“父親,他走的痛苦嗎?”慕晴泠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雲箋想了一下,“老爺身體一直挺好的,就是小姐你不在家,老爺總念叨你。聽在書房伺候的執墨說,老爺常常看公文看到深夜,有時候看完公文還不睡,還要將小姐寄回來的家書反複看上許久。老爺就是因為夜裏涼,一不小心著了涼,又不當回事,才…才去了的,前後沒幾天的時間,想來是不太痛苦的。”
“父親……”慕晴泠一直有些不敢問父親生前的事,如今從雲箋口中得知,心中一時疼一時酸,半晌不知說什麽才好。
“小姐且向前看,便是老爺泉下有知,也不會願意看到小姐沉浸傷痛,無法自拔的。”雲箋勸道。慕晴泠微微笑了笑,拍了拍雲箋扶在她肩上的手,輕輕說道“我知道,隻是剛剛被杜嫂子說的事情勾起了心思,沒事兒,放心吧。”
說起杜大媳婦兒來求的事情,慕晴泠打起精神來好好想了想。事關邪教與謀逆案,她一個閨閣女子自然不好冒然插手,要幫李夫人,還得另外找人出麵。
“文遠表哥現在何處?”慕晴泠突然問道,雲箋想了想,才道“往日這個時候文遠少爺都在衙門裏幫忙,現在大事塵埃落定,想必應該是在遠山閣吧。”
慕晴泠站起身,帶著雲箋還有另外一個大丫鬟雲溪,往俞文遠所在的遠山閣去了。
慕晴泠到了遠山閣的時候,正巧俞文遠正在院子的空地處舞劍。慕晴泠看過蕭嵐洺與常林過招,比起那兩位的行雲流水,俞文遠的動作生疏,來來去去也隻是幾個套路。慕晴泠走進遠山閣,站在一旁,等俞文遠舞完一遭,才笑道“以前倒是不知,表哥還有向武之心。”
俞文遠將手裏的木劍交給一旁候著的小廝,拿過細棉布巾,一邊擦著汗,一邊苦笑道“表妹可別取消我,我這兩下子也就哄哄自己罷了,要說什麽向武之心是萬不敢當的。”
慕晴泠與俞文遠走到院中涼亭裏坐下,下人們端上茶水,慕晴泠等俞文遠飲完茶,才道“表哥自來也不見對這些刀啊、劍啊感興趣,怎麽今兒……”
俞文遠放下手中茶碗,長舒一口氣,說道“表妹也知我入仕之路困難,雖有王爺舉薦,可到底我是打著平叛有功的名頭,手腳上的功夫太不像樣也不行……我也不願成那文不文、武不武的混吃混喝之徒。讀書是個水磨工夫,習武……也不過是不想自己太過四肢不勤罷了。”
慕晴泠看著俞文遠,眼中流露佩服。她當真是沒看錯俞文遠。突逢大變,他不僅沒有自怨自艾,反倒抓住一切機會,增加自己的籌碼。便是有望入朝,也沒有因此懈怠。反而不停地充實自己。
俞文遠在盡全力地積攢自己,強大自己。以便他日回京,他不會在許氏的手段下毫無反抗力。
“表妹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若有事,隻管叫人過來傳個信便好。這大日頭地,你也不怕曬。”俞文遠不欲在自己身上多糾纏,便岔開話題,問到慕晴泠。
慕晴泠笑了笑,說起正事,“表哥,當日隨聖清教主犯一同押回杭州的,還有許多聖清教眾,不知那些人,會怎麽處置?”
俞文遠聽慕晴泠問道這個,便說道“哦,那些人多是些富商鄉紳,家中有些錢財,被聖清教蠱惑,可具體也沒幹什麽殺人放火的事。我聽周大人提起,多半也就是罰沒些銀子,訓斥一頓,就放回去了。隻是現在巡撫大人還未到任,京中聽說還要來欽差,所以就耽誤了下來,表妹問這個做什麽?”
慕晴泠聽俞文遠所說,覺得與自己猜測的差不多,便將李夫人求救的事情告訴了俞文遠,末了慕晴泠又說道“我知道這件事事關重大,不宜插手,可一來那李夫人從前伺候過祖母,又是慕府風風光光放出去的大丫鬟,我實在不忍心她當真落個家破人亡的下場;二來,她那小兒如今也不過十二歲,幫一幫,就當是給我自己積福了。”
“這事兒幫倒是不難。”俞文遠說道,“就如同你說的,如今案子還未開審,先救她母子倆出來是不可能了,知府大牢裏那麽多雙眼睛盯著呢,隻能按照你吩咐杜大媳婦兒那樣,先送個大夫去看看,好歹保住命再說。”
“等巡撫大人與欽差都到了,這件事就好辦了。聖清教一案牽扯皇室宗親,必然不可能就在杭州審理,主犯勢必是會押回京城的,他們那些連從犯都算不上的人,估計處理起來也就是三兩下的功夫,到時候我再跟周知府說說,提前將她們母子倆放出來就是了。”
慕晴泠這下是徹底放心了,有俞文遠出麵,救濟李夫人母子倆是足足夠了。再說了,這一連番的事情下來,慕府與周慶年的關係非但沒有疏遠,反倒多了幾分同甘苦共患難的情誼在裏麵,俞文遠出麵求周慶年辦點事,也是水到渠成。
慕晴泠與俞文遠商議好了李夫人的事,又閑聊了幾句才告辭。此時的他們都還不知,原本以為輕輕鬆鬆就能解決的事情,等欽差到達杭州,竟還鬧出了不小的風波。
杭州城外的官道上,快馬奔馳而來揚起了塵煙。行到城門前,領頭的高壯武將一扯韁繩,“籲”地一聲停下。
他身後,一隊騎兵相繼趕到。隊伍中走出一匹高大健壯的褐色駿馬,馬上的年輕公子望了望城門口雕鑿的杭州二字,微乎其微地舒了口氣,然後對前方的武將說道“鄭將軍,車馬已經到齊,咱們入城?”
這一行人正式欽差鄭五虎與勇王世子蕭隸,鄭五虎木著一張臉,沉聲說道“不急,兵馬擅入杭州城恐引起百姓猜測,我已命先鋒官傳信給杭州知府,應該快來人了。”
鄭五虎又看了看四周,他們這一隊人馬擋在官道正中,一個個又是甲胄加身,麵容冷峻。早引得周圍的百姓探頭探腦地打量。他們一路急行軍而來,身上都有血淩亂,鄭五虎想了想,高聲吩咐道“下馬!整理行裝。”
跟著鄭五虎來的這些將士,都是鄭五虎旗下心腹。一群硬邦邦的漢子聽令行事,幹淨利落地翻身下馬,整理好身上盔甲就站在馬邊一動不動。
好不容易有機會歇口氣的蕭隸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看著這些光站著就黑風煞氣的兵丁,無奈地歎了歎氣,這鄭五虎與他的手下,恁嚇人了點……
不多時,杭州城城門大開,知府衙門的衙役列成兩隊跑了出來,將城門外擺攤歇腳的百姓趕到一邊,緊接著周慶年身著官服走了出來,徑直來到鄭五虎身前,行禮道
“下官杭州知府周慶年,恭迎欽差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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