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官道之上,一支身著京城禁軍軍服的人馬一路風程仆仆,終於在臨近傍晚的時候在驛站停下。驛站的驛丞和巡檢一見他們的服製就知來人非同小可,當即命人打掃上房,置備飯菜,準備糧草。


  來人正是勇王世子蕭隸和宣武將軍鄭五虎以及他們所率的人馬。


  杭州連發邪教案和謀逆案,無論是哪一個,都是動搖江山社稷的禍端,聖上自然無比重視,親派了勇王世子蕭隸和宣武將軍鄭五虎為欽差查辦此案。


  蕭隸和鄭五虎走進驛站,被驛丞引到飯廳用膳。隻見這鄭五虎身材魁梧、一身甲胄、手握寶刀,生的麵皮黝黑、麵圓耳大、鼻直口方,眉頭緊鎖,不怒自威。他一馬當先走在前頭,並未理會綴在後頭、品級比他高的勇王世子,到了飯廳也是自顧自的橫刀坐下,看都沒看走路有些艱難的勇王世子。


  勇王世子蕭隸被人扶著也在鄭五虎那一桌坐下,他麵色有些尷尬,開口對鄭五虎說道“小子無用,拖累鄭將軍行軍了,在這裏向鄭將軍賠罪了,還望將軍勿怪。”


  鄭五虎看了蕭隸一眼,隻說了兩個字,“無妨!”


  蕭隸有些訕訕,他與這宣武將軍鄭五虎奉聖喻前往杭州查辦邪教案與謀逆案,因事態緊急,這一路人馬星夜兼程,剛開始還好,可趕了一兩天路,他就有些受不住了。


  要說這蕭隸也是京城之中富貴公子哥中極出色的人才了,允文允武,騎射上佳。不然聖上也不會將此大事交給他。除了是宗室貴胄,聖上有心栽培之外,自然也是放心他的本事了。


  蕭隸因著自家那些汙糟事,自是有心上進,何況年少英豪,哪個不想著建功立業、匡扶社稷。這蕭隸得了這差事,自然也是摩拳擦掌,想要做一番事業。誰知剛出了京城,就折戟在趕路這件事上了。


  這蕭隸平日裏也喜歡縱馬,打獵什麽的也參加了不少。因此當鄭五虎提出要快馬行軍的時候,他也沒反對。誰知這從早到晚的趕路和他平日裏騎馬打獵並不相同,平日裏一天哪兒用騎這麽久的馬。


  一天下來,他是腰酸背痛,大腿內側還磨破,第二天一早真是恨不得不起來了。可還得未明而起、天亮趕路,幾天下來,真是身心俱疲。


  而這做主的宣武將軍鄭五虎,絲毫不顧念蕭隸是聖上堂弟、勇王世子和欽差副使,一路腳程不歇,直奔杭州。


  讓即使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不爭氣的蕭隸也忍不住嘟囔這鄭五虎的臭脾氣。


  要說這鄭五虎,出身寒微,家裏原不過是普通農戶,家中行五,所以父母給取了個五虎的名字。後來邊關戰事興起,朝廷征招青壯去邊關服徭役,修補城牆、上陣殺敵。這鄭五虎也在征召之列,就去了邊關、入了軍隊。


  這鄭五虎農戶出身,自幼生的壯實,有一把子好力氣,加上這人天上在行軍打仗上有天賦,很快就積累了不少軍功,有了官職。後來他所在的軍營大破蠻夷,生擒蠻夷統帥。他隨軍進京獻俘,自此入了聖上的眼,留京任職。


  這鄭五虎自然不是什麽獨一無二的天降奇才,他得聖上看重,乃是因為這鄭五虎出身寒微。


  這朝堂上下,共有三種人,一種是如蕭隸這般,天生的天潢貴胄;一種是如靖勇公俞恩榮及其發妻薑氏一般,祖先遺澤;還有一種,就是曆年恩科取仕和戰場拚殺的寒族。


  三者各有優缺、有其生存的空間,各安其事。聖上無所謂偏頗哪一種人,隻看那一種人好用。前兩者出身不凡,自幼名師教導、父祖耳濡目染,見識和在政事上的敏銳度都不是寒族可以媲美的。而寒族,最大的優點就是知民間疾苦,在朝堂之上又無親友舊人牽絆、隻心向帝王。


  而這軍權是皇權穩固的基石,聖人想要帝位穩固,這軍權還是得掌握在心腹手中才安心。畢竟,老話說得好,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這鄭五虎就是這種情況下,被聖上看重,他出身寒微,一飲一啄,都是君恩。是以,這鄭五虎如今三十出頭,都已經官至從四品宣武將軍了,前程不可限量。


  此次鄭五虎與蕭隸為欽差,鄭五虎為正史、蕭隸為副使。除了因為蕭隸年紀尚輕、當差經驗不足之外。更因為蕭隸出身皇族、勇王府處境複雜,而此案關係重大,江浙之地難保沒有官員涉案,而能在這富庶之地為官的,哪一個背後沒人,一個不好,就要得罪人。


  蕭隸難免為此牽絆掣肘,存了些見麵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想法。


  而鄭五虎是聖上心腹,隻聽聖上詔令,此事幹係重大,聖上想要將禍患徹徹底底的鏟除,自然還是鄭五虎更讓他。放心。


  聖上命他們盡快趕到杭州,不得遷延顧盼,他就快馬兼程。就算是蕭隸這位頗得聖寵的聖上堂弟、未來的超品親王、還是他如今的同僚一路遭了大罪,鄭五虎也沒有絲毫減緩行軍速度、減少行軍時間的意思。


  驛站的驛卒很快將飯菜送了上來,窮鄉僻壤,沒什麽金貴食材,這做飯的驛卒也不是什麽大廚,是以這飯菜的色香味都隻是普通。


  蕭隸出身尊貴,自幼錦衣玉食,這些飯菜換作平時他隻怕看都不會看一眼,可如今趕了一整天的路,他早就餓的不行,是以這飯菜一端上來,就迫不及待的端起飯碗吃了起來,頗有些狼吞虎咽的意味。


  反倒是鄭五虎這農家出身、平日裏舞刀弄槍的粗人,端著飯碗,雖然吃得也不慢,倒是比蕭隸更加從容。


  杭州慕府

  慕晴泠將剛剛前來為李夫人說情的杜大家的打發了出去,就一直在梳妝鏡前怔怔坐著,看著鏡中的自己,她忍不住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臉,觸手溫熱,皮膚柔滑,確實是真真實實的存在著。


  鬼神之說,在以前,慕晴泠向來是敬鬼神卻不信鬼神。可自從她再世為人之後,才知道這世上確實有些東西不得不信。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可她知道,這樣的機會想必不是每個人都會有,有些人一旦沒了,就算真的沒了。所以剛才她才會應了杜大家的所求,生命可貴,尤其是像她這樣死過一次的人最明白。


  至於那李夫人,慕晴泠早已不記得自己是否見過她了,也許見過,也許沒見過。畢竟她母親尚在的時候她還年幼,而那時前來慕府求見母親的太太夫人何其多。


  可不管見沒見過,她與慕府是否有淵源,都不妨礙她想幫助這位夫人。不為其他,隻為這位夫人的遭遇。


  說起來,她已經重生了幾個月了,然而再想起外祖母躺在棺槨中的遺容,她終究沒能為老太太送終。重生後,她再一次經曆喪父之痛。短短幾個月,她就經曆了兩次失去至親的痛苦。


  雖然她一直故作輕鬆,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心破了一個大洞,想要愈合,何其艱難。若不是為了傳承慕氏門楣、保護外祖母免遭許氏毒害、讓許氏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她一直強迫自己勉勵支持,隻怕她隻會被那個散發著哀傷和痛苦的大洞所吞噬。


  而這樣的痛苦,李夫人足足經曆了十一次。她不知道李夫人是如何熬過一次又一次失去至親至愛的痛苦,換做是她,根本無法想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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