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攤主卻不急著開口,隻是說“血也能驗出來嗎?人不是我殺的……官府為什麽要把我抓起來。”
薑蕪正要開口,旁邊忽然傳來一道略微嘶啞的男聲“對屍體施以如此暴行,官府不該抓你?”
薑蕪嚇了一跳,下意識抬頭,傅珩正負手走近,她站起來,猝不及防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牢房裏光線昏暗,可那雙眼睛卻讓她心頭一驚,仿佛冰棱在他眼底破開了似的,他還是那身暗紅色飛魚服,身後一左一右跟著兩個眼生的下屬。
攤主此時卻已經不再哭了,他破罐子破摔一般仰躺在地上,喃喃道“不愧是你們錦衣衛,權貴人家做出何等肮髒事都無動於衷,我這樣的窮苦人家,就連砍了具屍體都要被官府問斬。”
這……瞧著像是有隱情。
攤主說“昨天夜裏,我在巷子裏看見屍體,本想報官,可我看見那姑娘周身上下好東西並不少,瞧著像是個有錢人。”
他望向傅珩,目光中帶著點森寒的惡意“您是錦衣衛大人,哪懂我們窮苦人家的難處,我是個屠戶,但是種豬越來越貴,生意又不好做,前段時間有個婆娘跑我攤子上汙蔑我,說我賣的肉不新鮮,我生意更壞了。”
“都怪你們這些有錢人…怪那個臭婆娘,都是她害得我。”
…
在那個森寒的夜晚,月亮也悄悄躲進了樹林裏,屠戶拖著屍體,嘴裏念叨著“都怪你們…都怪你們…”
他把屍體拖上了板車,屍體下麵是新鮮的豬肉,回到家裏,他來到平常殺豬的小院子裏,吭哧吭哧幹起了活,纏綿病榻的妻子臉色青黃的披著衣服問他: “你在幹什麽?”
他頭也不回地說“幹活。”
妻子沒有多問,困倦的拖著病體回去躺著了。
他把大腿留在了家裏,兩條小腿拿去賣了,最後他想了想,隻給一條剝了皮。
攤主滿臉的淚,他說“你們富貴人家,生來就金貴,我女兒死了那麽久,有誰管過嗎?我想給她討回公道,有人理會嗎?!”
薑蕪的目光凝澀了一瞬,“你也有個女兒?”
“是啊,我女兒和你一般年紀,可就在去年,她被平王府上的管家看中了,被抓到了平王府上,不過幾天時間便不成人樣,送回來之後立馬咽了氣,你們現在在給那個死了的姑娘討公道,那我的女兒呢!”
傅珩眸色幽深,不知在想些什麽,直到薑蕪輕輕拽了拽他腰側衣擺,小聲問他“平王是?”
傅珩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目光悠悠放到了她的那隻手上。
薑蕪隨著他的目光看去,然後撇了撇嘴悻悻收回了手。
攤主已經極快收斂好了情緒,“我承認,我是將屍體砍了之後拿去賣了,但是去的時候,她就已經死了,人不是我殺的。”
薑蕪急忙問道“你看見屍體是什麽時辰?當時旁邊可有什麽物件?”
“卯時,她就躺在那裏,旁邊有一個紙簍,胸口上一團血跡。”
卯時,也就是淩晨五點多,現在是晝短夜長的冬天,的確是很多屠戶之類開始勞作的時間了。
最後他們離開的時候,攤主忽然說:“我是不是會死?”
語罷,沒等到回答,他便搖了搖頭說“死了就死了,活著也沒什麽意思。”
……
等他們又回到大堂的時候,李卓已經來了,這畢竟是北鎮撫司,他不敢在這裏冒犯,可是堂前跪著的兩個女人都是他的侍妾。
隻見李卓同樣跪著,說話時腰杆卻比她們兩個硬了不少,“不知我的二位侍妾犯了什麽罪,竟讓傅大人如此大動幹戈。”
傅珩指了指堂下二人“這兩位皆有殺人嫌疑,按律當關押審問。”
李卓瞪大了眼睛,直呼冤枉“大人說的可是我家女兒的事?那事我家已經查清楚了,是意外而死。”
他低垂著眼,“方才審問過家丁,家丁終於肯坦白,是我家姑娘的貼身丫鬟,因為前日被嬌嬌斥責,所以懷恨在心,趁著嬌嬌出門在外,尾隨並…刺死了嬌嬌。”
容姨娘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枕邊人,她喃喃道“你…死的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李卓卻並未看她,隻是朝著傅珩一拱手“本是內宅醜事,給大人添麻煩了,改日必定登門賠罪。”
說著,兩名家丁壓著一個鼻青臉腫的人上來了,薑蕪定睛一瞧,是個小姑娘,穿戴比較普通,小姑娘一跪下來就哭嚎道“是我對不起小姐……是我殺了小姐……”
容姨娘目瞪口呆,身體都有些輕輕戰栗“春華?”
她看看春華,又看了看坦然自若的李卓,心裏涼了半截——春華是她的親信,跟嬌嬌從小一起長大,怎麽可能會為了這點小事對嬌嬌起了殺心?
可看老爺的意思,凶手的背後一定還有更深層次的東西。
她看著春華,不知不覺又淌下了眼淚“春華……”
春華和嬌嬌一般年紀,恐怕在府裏的時候就被嚴刑拷打了 一番,已經鼻青臉腫,現在在公堂上又磕了許多響頭,額頭上血肉模糊。
“我對不起小姐,我對不起小姐,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春華哭的淒淒慘慘,薑蕪在旁邊越瞧越不對勁。
薑蕪問春華“你若真是凶手,那凶器在哪?又是如何拋屍?可有交通工具?”
春華抬起頭,茫然的看著薑蕪。
旁邊的李卓一手握拳,放在輕咳。
——說時遲那時快,春華忽然大喊一聲“我對不起小姐!”接著,這個鼻青臉腫的小姑娘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她猛地站起來疾跑幾步,接著“砰——”地一聲重重撞在了房柱上。
覺得她動作不對勁想上前阻止的薑蕪晚來一步,被她額上的鮮血噴了滿臉。
春華居然就這麽死了。
薑嫵猛的看向李卓,隻見他看著已經死去的春華,緩緩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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