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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國殤 (三 上)

  第三章國殤(三上)只是,這種赤裸裸的現實讓他心裡非常不舒服不是針對宇文至坦誠,而是針對自己麾下的一干心腹愛將原來他們從一開始,他們就都沒跟朕說實話!原來他們心裡都有一本各自的小花賬!那在他們眼中,朕這個皇帝又算什麼?當朕是李隆基那個絲毫不懂軍的務糊塗蛋么?還是覺得朕人老耳聾,已經沒力氣再約束他們了?! 

  想到自己當年在范陽節度使任上,如何利用李隆基的昏庸糊塗,而虛報戰功,進而擁兵自重安祿山心裡就一陣陣發苦果然是六月債還得快,安某在洛陽連龍椅還沒坐熱乎呢,倒有人準備學安某當年的手段了!該死,朕絕對不能縱容這種苗頭繼續下去! 

  「嗯,嗯!」幾聲咳嗽,及時打斷了安祿山的思緒放眼整個洛陽朝廷,論及對安祿山的心思把握,無人能及得上右相嚴庄如果大燕國皇帝陛下因為今晚宇文至的話,就要生起整頓軍紀的念頭,他可就成了所有手握重兵武將們的公敵了這種自尋死路的事情,嚴庄絕不肯做見宇文至還在滔滔不絕,趕緊輕輕咳嗽了一聲,笑著插嘴:「宇文將軍不愧為封節度的高徒,單憑著幾份軍報,就把整場戰鬥分析得如同親眼目睹一般然而嚴某卻有一處關鍵點還是不太明白,請宇文將軍不吝賜教!」 

  「嚴大人客氣了賜教的話,草民不敢當如果哪個地方大人認為草民剛才沒說清楚,請大人直接指出來,草民一定會重新推算,以免誤導了陛下和大人,進而耽誤了軍國大事!」宇文至微微楞了楞,看向嚴庄的目光裡帶上了幾分不解 

  在最早於丞相府中分析軍報時,嚴大人可是沒這麼說過宇文至清楚的記得,當時,自己也是把局勢用同樣的說辭分析了一遍嚴庄聞聽之後,立刻怒不可遏地拍案大罵孫孝哲輕敵誤國誓言要將真相奏明聖武皇帝陛下,及早作出處置,防患於未然怎麼到了關鍵時刻,又突然改變主意了?莫非這幾天跟孫某人之間,又有什麼新協議了不成? 

  看到宇文至眼裡的詢問意味,嚴庄將臉輕輕別偏一些,盡量不與他的目光相接,「你剛才說孫將軍的戰報裡邊,一直沒弄明白安西軍中到底有多少陌刀手作為大宛都督府的副都督,這個數字肯定瞞不過你但嚴某卻認為,光憑著一夥陌刀手,不足以左右正戰局畢竟孫將軍麾下,也有近千曳落河在同樣是精銳中的精銳,同樣從來沒遇到過對手!」 

  「這個,草民開始也很是不解!」宇文至心思轉得非常快,見嚴庄開始把重點往戰場細節上扯,便明白剛才自己有些話可能說得太直接了,也趕緊順著對方的語風開始做補救「陌刀手乃安西軍專門為克制大食騎兵而設立,算是重甲步兵的一個變種制式兵器為一桿陌刀,桿長三尺,刀刃卻長達六尺半甲胄為鑌鐵重鎧,從膝蓋起一直包裹到頭頂每名陌刀兵在出戰時,連兵器帶甲胄,一共有五十餘斤臨戰時要求排成方陣,踏准鼓點,如牆而進,縱使前面有刀山火海,沒聽到主帥的命令,亦不能旋踵因此非勇氣與體力俱佳者,不可充任故而整個大宛都督府,總計也只選出了四百餘人平素根本捨不得投入戰場,一旦投入,則意味著全軍上下已經被逼到了生死關頭!」 

  「哦?!」嚴庄偷偷看了看安祿山的臉色,見後者沒有責怪自己亂打岔的意思,繼續笑著把話頭往戰場細節上引,「那說明,安西軍的王採訪使,也就是你過去的上司,當時也沒有必勝把握嘍?!」 

  「右相大人說得極是!」宇文至越聽,越清楚嚴庄的意圖,笑著點頭承認,「豈止是沒有必勝的把握,簡直就是在賭博只是孫孝哲將軍的運氣實在不太好!」 

  從『疏忽自大,誤判敵情』,到『因為運氣不太好而戰敗』,其中的差別,何止十萬八千里!安祿山縱使再糊塗,也聽出點兒味道拉了皺了皺眉,低聲喝止:「嚴右相,你是文官,就別不懂裝懂了孫孝哲此戰,肯定不是輸在運氣上朕過後自然會給他應得的處罰,免得他恃寵而驕,糊塗誤事!至於你,下去后以私人身份給各地節度使提個醒,告訴他們不要把朕當李隆基那糊塗蛋來哄騙老子不是不知道他們都幹了些什麼,只是一直念著他們跟老子一到造反,把腦袋都別到褲腰帶上的情分,不願意深究而已!」 

  「臣,遵旨!」嚴庄自我保護的目的已經達到,躬了下身子,長揖及地 

  「你接著說!」把目光轉向宇文至,安祿山繼續命令,「孫將軍在此戰中和戰鬥之後,還有哪些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儘管一併說出來朕保證,這裡沒人膽敢把你的話傳到外邊去!」 

  「草民謝陛下厚愛!」宇文至也微微躬身,感謝安祿山的器重,「重點就是剛才提到的那些了,還有一些細枝末節,屬於可探討範圍,臣不敢胡亂指摘!」 

  「哪些?」安祿山皺起眉頭,狠狠橫了嚴庄一眼,繼續問道 

  「比如最近安西軍步步緊逼,孫將軍卻不敢應戰便屬於可探討範圍臣不知道孫將軍是迫於手中兵力不足,還是故意示敵以弱,所以不敢胡亂剖析!」宇文至想了想,不慌不忙地回應 

  「嗯!」安祿山心裡不免有些失望,但念在對方初來乍到,難免要夾起尾巴做人的份上,還是笑了笑,繼續說道:「你說得也有道理好,朕就不難為你了咱們換個角度剛才你說王洵憑著四百陌刀手,逆轉乾坤到底有幾分把握?朕和右相同樣不敢相信這一點,畢竟,朕親手訓練出來的那些曳落河,也不是紙糊泥捏的!」 

  這已經明顯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了,無非是為了找個面子宇文至猜得到安祿山的心思,想了想,非常鄭重地回應:「陛下明鑒,如果孫將軍一開始就把曳落河投入戰場,恐怕絕不是現在這個結局臣估計,恐怕孫將軍最近打仗一直打得很順,沒真正把安西軍放在心上而待他發現情況不妙之時,再投入曳落河,已經無法挽回敗局了!」 

  「這樣?你試試說給朕聽!」有心考校宇文至的真實用兵本領,安祿山笑著吩咐 

  「請陛下賜臣米籌木圖!」宇文至也不客氣,立刻要求當面重新推演永樂原之戰的過程 

  「米籌木圖?朕的皇宮裡邊就有,豬兒,去把朕的米籌木圖取來!」安祿山在當皇帝之前,幾乎天天都與幕僚們一起用米籌木圖推演各地戰局此刻突然聽到有人提起,登時心癢難搔,當即擺了擺手,命令心腹太監李豬兒去取相關工具(注1)「是!」李豬兒驚詫地看了宇文至一眼,快步跑出御書房一邊跑,心中一邊暗暗驚詫:「哪裡來的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野小子,居然膽敢在陛下面前賣弄?!陛下今天也真怪,居然一再寵著他不是看他長相可人了,那可是不妙咱家.……」 

  安祿山可不知道自己突然好轉的脾氣,給底下人造成了多大的誤解趁著木圖沒取來的功夫,笑呵呵地試探宇文至:「朕聽丞相說,你之所以離開安西軍,是為了給封節度報仇?」 

  「正是!」提起當日的選擇,宇文至的眼睛就又開始發紅,胸膛里彷彿憋著一團火,隨時都可能噴射而出 

  「跟著王明允,就不能給封常清報仇了么?要知道,此刻李唐正處於窮途末路,你們這一萬精銳,對他們君臣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以李隆基老兒的秉性,為了換取你等的忠心,拋一兩個太監和權臣出來讓你等出氣,還是不會吝嗇的!」 

  「陛下明鑒從大軍進入疏勒那日起,王明允那廝其實已經猜出封帥遭遇到了不測卻始終不願意相信,並且刻意向屬下隱瞞消息直到親耳聽到了小太監證言,還兀自想著如何把李隆基父子從裡邊摘出來!只針對奸臣貪官,不反皇帝!」宇文至咬牙切齒,雙目含淚,「殊不知,下旨殺害封節度的,就是李隆基本人若沒有昏君的首肯,幾個太監,又豈敢冤枉一個手握重兵的大將軍?!草民知道跟在王明允那廝的後面,永遠不可能替封帥報得了仇所以,所以一怒之下,才棄之而去!」 

  「做得好,快意恩仇,才是我輩男兒所為若是一味地瞻前顧後,又能成就什麼大事!」安祿山拍著手,大聲喝彩「你不必難過想報仇,朕給你機會便是邊令誠那廝此刻就在長安,朕之所以留著他,取的乃是千金買馬骨之意但人頭算是寄放在朕這裡的,待明年開了春,你隨時都可以拿走!」 

  「謝陛下恩典!」宇文至直挺挺跪下去,用力叩首 

  「起來,起來!」安祿山從御書案後走出,雙手攙扶起淚流滿面的宇文至,「其他幾個仇家的頭顱,你就得自己去取了朕給你兩萬騎兵,一千曳落河讓你去將王明允驅逐,替朕打開西進的門戶,你可願意?!」 

  注1:米籌木圖,古代沙盤,用於推演軍情 

  酒徒註:前幾天病了,一直沒力氣寫字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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