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心思不寧
二流子已經鑽進了車裏。老高將車從泊位裏倒了出來，開到馬路牙子上。
我言不由衷地對周峰說了聲再見，就拉開車門上了車。透過窗玻璃，我還看到周峰摸著下巴，一副心思不寧的樣子。
在車上，二流子問我那個人是誰，我就說他就是楊嬌的男友，周峰，市局的刑警。
二流子哦了一聲，沒再搭腔。老高扶著方向盤，倒是樂嗬嗬地問我：如果咱們車上有一管獵槍，你有沒有種對著他來一下子？
歸根結底，我是個安分守己的良民，就算手裏有枚愛國者導彈，恐怕我也不敢“來一下子”，因此就歎了口氣說：我不敢，那種事屬於黑社會的範疇。
說這話時，我偷偷瞥了一眼坐在副駕室裏的二流子，發現他的臉上似乎掠過一絲陰鬱。
車子將要拐上四環時，二流子問我準備在哪裏下車，我猶豫了一下說：直接去你們廠吧，今天反正沒啥事，我想去你們那裏參觀參觀。
二流子哦了一聲，未置可否。老高則興奮地說：好啊，歡迎，二百萬的裝備，到時保管讓你嚇一跳。
二流子和老高的彩印廠設在田村西黃莊一個小山泡上，車子上去還得爬一條頗有高度的水泥嶺。
到了山頂，就能看到一排兩層的紅磚樓，周圍砌起兩米左右的圍牆，牆頭上插著碎玻璃，還拉了五六道鐵絲網。
瞧這陣勢，還真有點深宅大院的感覺。
車子駛進大院，我剛拉開車門，從後麵就撲上來兩條黃色的大狼狗。
我腦子嗡的一聲，正要退回車內，卻見兩條狼狗向前麵走下車門的二流子撲去，趴著他的肩頭上伸出舌頭亂舔。
二流子笑眯眯的在它們的頭頂拍了兩下，狼狗就搖著尾巴跑開了。
老高和二流子領著我先在廠房裏轉悠了半天，然後領到二樓寬敞的業務室裏。
老高坐到辦公桌後麵的靠背皮椅上，轉了兩圈，不無得意地對我說：怎麽樣，環境還可以吧？喂，小子，我們現在的業務正在擴大，如果你有興趣，我們還是虛位以待的。
我還沒表態，二流子就搶著說道：梁子，人家現在是大報社的記者，怎麽會瞧得上你這私營企業呢？
我苦笑著說：嗬，都甭損我，你們是老板，我是打工仔，根本沒法比。
三個人又說笑片刻，忽聽樓下狼狗瘋狂地吠叫。二流子快步走到樓道走廊裏，往下一瞧，臉色當場就變了。
樓下院裏停著一輛黃色的出色租車，周峰正在詢問一名身穿藍色工作服的女工，見我們三個在樓道裏現了身，就揚手打了個招呼，然後快步往東側的鐵板階梯拾級而上。
周峰顯然是跟蹤而至，我心裏驀地緊張起來，隱隱感到事情不妙。
老高迷惑不解地問我：這個人怎麽回事，是不是找你來的？你丫沒動過他女友什麽吧？
我沒理他，隻是留意二流子的反應。隨著樓道階梯腳步聲越來越響，二流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的褲管晃了晃，似乎就要跑路。
周峰很快上了台階，出現在走廊一頭。隻見他大聲說道：哥們，別走，找你們談一點業務，用不了幾分鍾。
二流子微微低了低頭，似乎在思考什麽，然後很快抬起頭，臉上鎮定了許多，笑眯眯的衝周峰說：好啊，歡迎。
周峰走近後，掃了我一眼，也沒打招呼，隻是對周峰說：耽誤你幾分鍾，你……
二流子麵帶笑容地說：屋裏說吧。
等我們幾個進了業務室，二流子輕輕把門關上了。
周峰忽然語氣一轉，單刀直入地問二流子：你叫什麽名字？身份證拿出來給我看看。
二流子還是陪著笑，很聽話地從錢包裏抽出身份證遞了過去。
周峰拿起來瞅了一眼，盯向二流子的目光變得尖銳起來：這身份證是偽造的。你叫祝飛是不是？剛從三亞過來沒多久吧？
二流子淡淡的說：你搞錯了吧，我就叫陳柱明，沒去過三亞。
周峰目光如刀，寸步不離二流子的眼睛：王劍和譚建設這兩人你總認識吧，他們都從三亞過來找你了——我現在懷疑你是三亞五一三特大搶劫案的在逃人員，麻煩你配合一下，跟我走一趟。
周峰說著變戲法似的從褲兜陶出一副鋥亮的手銬，就要來銬二流子。
我雖然隱隱料到會有這樣的結局，但心裏很還是十分緊張，畢竟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場麵。
斜了一眼老高，他更是嚇得臉色都變白了。惟一相同的是，我們兩個都是束手無策，遇上這種事，除了緊張還真的不知能做些什麽。
就在這時，二流子出手了。他的手腳真的很快，就在一眨眼的功夫，他已抓住周峰的衣領，揮出幾記勾拳。
這幾拳又猛又狠又快，毫無提防的周峰連退數步，如果不是伸手扶住辦公桌，幾乎就要倒了下去。
我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似乎馬上就要蹦出了胸腔。
二流子沒等周峰站穩，趁勢上前抱住了他的頭部，提起膝蓋一陣猛磕。
周峰伸出雙手，既想護住頭部，又想去推開二流子，但也許剛才被幾記勾拳打蒙了，他顯得是那樣的無力、軟弱。
大約磕了五六下，二流子一把將周峰甩倒在地板上，隨即翻身騎在他的身上，兩隻手用力去掐他的脖子。
周峰滿嘴鮮血，伸手去托二流子的下巴。二流子勢如瘋虎誌在必得，卻哪裏托得起半分，再說周峰已經受傷不輕，手上根本沒啥力道了。
我正在驚駭不已，發現周峰看了我一眼。我現在都無法忘記那樣的眼神，寫滿了恐懼、無助和哀求，就像受到威脅的小孩子一樣。
也許正是因為他看了我一眼，才讓我鬼使神差地做出了反應。
我用胳膊圈住二流子的脖子，用力將他從周峰的身上拖下了來，氣急敗壞地說：二流子，你瘋了？這樣會出人命的！
二流子一下來，周峰就拚命地喘氣、咳嗽，嘴裏血沫四濺。
二流子衝我惡狠狠地說：我搶了人家五百萬，抓起來不是無期就是死刑你知不知道？
今天非把他弄死不可——他是你的情敵，弄死他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二流子說著又撲了上去，再次掐住周峰的脖子。
我也急了，抄起辦公桌上的傳真機，對著二流子的肩膀狠狠拍了下去，將他打翻在一旁。
二流子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來，麵目猙獰地說：老子的事你不要多管，我要掙錢給我媽治病，我不想坐牢，不想去死！
這時周峰咳嗽著說：去自首吧，你打我的事就當沒有發生。
二流子沒有理周峰，似乎已經把他當成囊中物了，隨時可以處置他的生命；二流子隻是瞪著我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兄弟一場，今天希望你不要再攔著我。
不知怎麽的，我的眼裏滑出兩滴眼淚，我想起了以前在校園那段無心無肺的歲月，也想起了二流子那癱瘓在床的母親。
我知道，事情已經到了難以收拾的地步，但要讓我眼睜睜看著周峰死在麵前，恐怕我也做不到。
我瞅了眼六神無主屁也不敢放一個的老高，悶聲對二流子說：你今天要是弄死了他，那就把我一塊弄死吧，不然我會報案的，還會告訴你爸媽……
二流子跺了跺腳，咬牙切齒地說：他搶走了你的女人，你還幫著他，你傻不傻啊？我廢了他，那個女人就是你的了。
我搖搖頭，對二流子說：要麽去自首，要麽繼續逃命，但是不要殺人。
二流子盯著我，眼裏似乎要噴出火來了。我認為自己做的並沒有什麽錯，就很坦然地跟他對視。
兩個人對視了十來秒鍾，二流子眼裏的火苗黯淡下去，說：你們給我三個小時跑路，在這之前，不能報案，不能送他去醫院——梁子，別犯傻了，快打開保險櫃，把裏麵的錢統統給我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