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善良是一種罪
夜,亞細亞酒屋。
在俞錦書麵前已經擺滿空酒杯,而看他的樣子,顯然準備繼續。林權的話給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但沒想到這扇大門很快就又關上。
他理解父親的考慮,但內心其實很厭煩這種無所不至的關懷。他好想做一隻自由自在的鳥,可身上總有這樣或者那樣的枷鎖。
“林兄,你說人真的能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嗎?”
“當亞當和夏娃偷吃了善惡樹上的果實,擁有智慧之後,人麵臨各種各樣的煩惱已經注定,隻有死後才能真正喜樂。”
俞錦書苦笑,“林兄,你這可不像是安慰人的話。”
“佛家說人生如苦海,我們以肉身做筏,精神為舵,方可渡過。”
“活在世間,諸般各欲,人便如陷泥海,精神逐漸消磨,想渡過苦海太難。”
林權委實瞧不慣俞錦書這副書生做派,遇事便消磨,如何成事?但自己選的棋子,再不爭氣也要扶持下去。
“俞兄,你喊我來喝酒,卻不說所遇何事,不妨說出,讓我為你參謀參謀。”
“不怕林兄笑話,我向父親提出執導蝶戀花,卻被父親公然拒絕。”
林權心中頓時一動,又為俞錦書倒上酒,“俞兄,難道俞先生仍舊把執導權交給了韓琦?”
“不僅如此,父親還讓我向韓琦學習。”
林權聞言沉默,沉默到俞錦書都有絲詫異時,才開口道,“俞兄,我有些話不知該不該說。”
“你我朋友,有話直說。”
“那我就說些肺腑之言,俞兄,韓琦之名聲之作為即使是我這個圈外人都知曉,再說句難聽點,隻要但凡看報紙的應該都知道韓琦的花花名聲。可俞先生卻仍舊把執導權交給韓琦,如此不顧公司聲譽,難道俞兄就沒想過為什麽嗎?”
“韓琦舅舅莫天良是公司老人,父親對老人向來寬厚。”
“但俞先生是一個生意人!”林權語調一沉,“說難聽點,商人本就是以利為先,俞先生怎麽會坐視公司受損?”
俞錦書不由愣住,“那父親?”
“俞兄有沒有想過俞先生今年多大歲數?”
“父親已經年過半百,可這.……”俞錦書說著說著,忽然停下,“林兄的意思是莫天良等人仗著父親年邁,刻意隱瞞事實進行哄騙?可這可能嗎?”
“有何不可能?俞先生對追隨數十年的莫天良自然信任,隻要莫天良說韓琦是在交女朋友,是外麵小報刻意詆毀,你說俞先生是會信外麵小報瞎寫還是信莫天良?”
這是林權在信口胡說,可除了這種可能便無其他可能。所以俞錦書一聽便信了,不由怒氣十足,“莫天良實在是卑鄙小人!枉我父親如此信他,他卻做這等事!”
林權和俞錦書都沒有設想是俞寒山的問題,畢竟愛權不愛子的人太少,這幾乎都是隻出現在戲文或曆史中。
“俞兄準備怎麽辦?”
“我要去父親麵前揭穿這個小人的真麵目!”
“俞兄,恕我直言,前腳你被俞先生拒絕執導電影,後腳你就去說莫天良有問題,你覺得俞先生會信嗎?”
俞錦書頓時臉色一白,不得不承認林權說的很有道理,自己這樣真的很像報複。
“俞兄,如果你把我當朋友,你就執導這部天涯歌女!”
俞錦書心頭一動,其實他之所以來找林權訴苦,就是有執導天涯歌女的意思。自從被林權說動之後,他就很想親自拍攝一部電影。蝶戀花當然是首選,可蝶戀花已無可能。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天涯歌女,這個劇本他本身就很喜歡,不然當初也不會同意幫林權改劇本。
但他的臉麵決定他不可能馬上就答應,他推辭道,“林兄,你這是說的什麽意思?”
林權將俞錦書神色變化盡收眼底,心中已經了然,俞錦書已經心動,他隻需要一個理由。
“我知道俞兄肯定不願意執導,以為這是和自家電影打擂台。但這其中原因不妨聽我細細說來。首先,與寒山電影公司的蝶戀花打擂台,不管勝敗,對於俞兄都有好處。勝,則名聲大震。敗,則寒山聲名更盛。其次,俞兄需要一部電影來證明自己有執導電影的能力,無論電影成功與否,俞先生都可以看出俞兄的能力和決心。最後,是我自己的一點私心,天涯歌女的故事我很喜歡。我覺得隻有同樣理解並喜歡它的俞兄才能將它拍攝出來。”
說實話,俞錦書根本沒想到自己拍電影會和自家蝶戀花打擂台的事情,林權給他找的這個台階很好,能充分顯示出他的顧慮。
可他不但沒有顧慮,反而感覺到興奮。如果他能在電影上正麵擊敗韓琦,豈不是更能說明他的能力?是的,他沒有想過自己會敗。
“可我這樣會不會顯得不太孝順?”
“不,這才是孝順的表現!”林權語氣幽幽,“俞兄就是先前太善良,太順從,才導致韓琦一直執導電影,然後越發肆無忌憚。俞兄,有時太善良其實也是一種罪,是對壞人的放縱!”
不得不說林權的最後一句話很有說服力,瞬間讓俞錦書站在了道德的最高點上。
“林兄,這部戲我接了!”
林權低下了頭,他並不關心俞錦書執導這部戲是否會票房大賣,隻要俞錦書執導,勢必會讓本就不和睦的父子關係更加緊張。一萬大洋換得俞家父子離心離德,很值。
而父子間的裂痕很有可能成為林權吃掉俞家的最後一道砝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