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溫柔
明月當空，十裏長街。
這當然不是在拍武俠片，這是上海灘。
林權拉著方清的手，步伐不急不慢，手中的碎瓶已經有了幾分血跡。
最重要的是喬遠沒有出手，他在江湖被稱一聲喬爺，不僅僅因為他是魏得祿的義子，更因為他的身手。上海灘很亂，癡心做夢者，不自量力者很多。如今上海灘江湖生意十分，魏家獨占五分，這五分是魏得祿打出來的，而喬遠就是魏得祿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劍！
夜風凜凜，林權神色冷酷。
可方清已經醒悟過來，“林先生，喬遠與我相識，即使把我們帶走，我敢保證絕對不會傷害我們，你不要如此拚命。”
林權對於魏得祿並無太多懼怕，隻是安危盡在敵手，豈是大丈夫？
喬遠即使挨了林權一腳，但心中對林權很欣賞。義父對於方清的愛護他是知曉的，如果義父得知方清能有一個如此為她的男人，想必心中也能放心。
“閣下，你不可能帶著方女士離開，還是跟我走一遭吧。”喬遠釋放了自己的善意，“如果我動手，你手中的碎瓶沒有多少作用。而且我和方清的關係，並不像你想的那般。義父待方清如同女兒，我和方清也算熟識。”
“另外我義父是魏得祿魏先生，你應該聽過他的名頭。”
“不要提魏得祿，如果不是他，我父親不會死！”
喬遠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對於老一輩的恩怨，他實在不知如何開口。
而此時，三輛巡捕車終於趕到。
衛亨急推出門，一把柯爾特已經被握在手裏，“林先生，我來的可及時？”
何止是及時？從法租界霞飛路趕到公共租界，衛亨隻用了不到半個小時！
“不早不晚，剛剛好。”林權扔下手中碎瓶。
衛亨看都不看喬遠等人，直接吩咐道，“把他們全部拿下！”
若說先前喬遠是對林權感興趣，現在就是好奇了，一個書生有血氣敢揮刀，可眼前竟然能喊來捕房探長之流，看林權這個歲數，上海灘何時出了這個一個人物？
“且慢，我乃喬遠，你們也敢抓嗎？”
衛亨臉色一動，作為一個向上爬的人，衛亨對於租界內有名有姓的人物都知道，更何況喬遠這種可以翻雲覆雨的人物。
但他瞧見林權平淡的神色，再想想自己現在的處境，心中馬上就有了決定。
其實衛亨的日子並不好過，他上位本就是靠打了李增福的臉，上次更是在姚聖一事上繼續幫林權。李增福身為捕房探長，往來人物都是法租界巡捕房高層，而衛亨距離探長隻有一步之遙，但就是這一步之遙，讓李增福可以給他穿很多小鞋。
上次站隊，他有了如今身份。他信林權！
“綁了！”
喬遠眯著眼，聲音冷冽“有意思，法租界巡捕跑到公共租界抓人，閣下真是好大的膽子！你是否將魏家放在眼裏？”
“一群上不得台麵的江湖人罷了！”衛亨不屑道，隨即抽過旁邊巡捕的警棍，在自己胳膊直接抽了一棍，“你們襲擊巡捕，證據確鑿！”
喬遠深深地看了林權一眼，他知道眼前的巡捕如此狠辣皆是因為林權！
“這位先生，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林權。”
喬遠對江湖上的事情知之甚深，幾乎是一瞬間他就想到了林權的戰績，鼎盛幕後大佬，打掉李增福半隻耳，幫助蘇家力挫徐家的猛人，隻是其為人低調，外人甚至不知其麵貌。
但誰又能知道，他竟然還能動用巡捕房力量！
“我對閣下如雷貫耳。”
林權揮揮手，“阿亨，將他們帶走吧，如果有人來贖，就放他們走。我先送方女士回家，過幾日我去找你，正好有事和你談。”
衛亨聞言滿臉欣喜，他不怕做事，就怕沒事做！
月色很好，街道很靜。
兩人的腳步聲很齊，齊到就像一個人。
“今晚我好歹也算是衝冠一怒為紅顏，你不想對我說些什麽？”
方清聽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卻並不以為意，她抱起臂膀，仿佛這樣能給她帶來一絲暖意。
“說什麽，說我和魏得祿的關係嗎？”
“如果你一開始就說明喬遠帶走你並沒有惡意，也許就不會有這麽大的衝突。”
“一個女子在這諾大的上海灘生活總需要些小心機。”
“你習慣了周旋於各個男人之間，借用他們保護自己。今天你把我也當成了那些男人，可你有沒有想過，終有一天你會玩火自焚？”
方清將被風吹散的頭發別向耳後，緊了緊身上的披肩，滿臉柔弱的她別有風情。她低下頭，莫名其妙的講起了故事。
“打我記事起我便在魏府生活，魏得祿待我很好，吃用都是好的，對我就如同他的親生子女。可有一天你知道這樣一個不是親父勝似親父的人卻是你的殺父仇人，你會怎麽辦？我不知道怎麽辦，該怎麽麵對他。”
林權並不是一個合格的聽眾，這本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但他臉色一如既往的平靜。
可方清依舊自顧自地說道，“於是我選擇搬了出來，拒絕他的一切安排和好意。我讓你答應我去見他，就是想告訴他，我如今有人照顧，讓他之後離我遠一點。隻是我沒有想好該怎麽對你說，就把這事擱置下來。”
此刻，林權神色才有些波動，今晚他算是自投羅網？
果然，方清接著道，“沒想到你剛才直接在喬遠麵前說是我男人，這隻怕不想去見他也不行了。”
林權其實向來討厭以悲傷博同情，世間歡樂相同，但悲傷各有各的不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你能做的就是努力，拚搏，讓昨日之深淵，變成今日之淺談。
但不知為何他並未對方清有多少厭煩，或許是方清的語氣很誠懇，或許是方清平時展現的人生態度狀態都很好。或許是方清生的美，畢竟美貌總會加分。
這是一個很難讓人討厭的女子。
“好好拍天涯歌女。”林權冷巴巴道。
方清聽著這不算溫柔的話，卻覺得滿是溫柔。她想起了林權那日去他家說的話，於千萬人中遇見，於歲月的無情中重逢，說一句話，相視一笑，便是緣分。
想到這裏，她看了眼林權的側臉，棱角分明，是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