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中山狼 第五十九章：霸淩
沈懿暗道：“混了那麽多年，實在想不到，像黃老邪的婆娘那種逆天的記憶能力當真存在……不過也是，當年我那些研讀法律專業的同窗們，不也是把那字典一般厚的諸多法律條陳一一爛熟於心麽。隻是這施然不過十餘歲年紀，又這般記憶力著實驚人了些。”
他眼見這少年身上穿的破舊，挽起的褲腿也遮不住幾道鱗片狀的鞭痕，不動聲色的問道：“看你也不是個日日都能讀書的，想來你的記性一定是極好，才能將這般厚重晦澀的史書背誦通熟。孩子，似你這般才思，應早早送你進學，將來考個狀元郎光宗耀祖的，不應該這漫田野間的放牛才是，你爹爹媽媽呢？”
施然眼中神色一黯，連忙接過沈懿手中的《齊書列傳》，轉過身去低聲說道：“先生，牛吃飽了，我該回去了……”說著便跨身爬上老黃牛寬厚的背脊，竟要拍著老黃牛走了。
沈懿看他神色黯然，便知這是個無父無母的苦命孩子，至於這放牛，多半也是鄉間的大戶可憐他，上他一口飯吃罷了。至於他腿上的鞭痕，說不定便是什麽時候被主家毆打所致。
沈懿心思一動，便目視著施然漸漸走遠，一閃身便從遠處沒了蹤跡。
黃牛踏上了田頭的地埂，翻過一座小丘陵，又淌過了一條小河，沈懿遠遠的看見一座頗大的莊園，已經出現在了自己一裏之外的地方。
施然已經將掛在牛角上的書揣到了懷中，似乎是怕人看見一般的，從黃牛背上溜了下來。左右張望著，好像是怕什麽人盯著自己，有些小心的牽著黃牛往那座大莊園走去。
沈懿斜坐在一棵大樹的樹杈之上，看著施然這般舉動有些疑惑，在看到遠處緩緩走近了的五個十四五歲的大孩子，開始有些明白施然為何這樣做了。
果然不多會兒，那五個十四五歲的大孩子，便將施然與老黃牛攔在了田邊的小路上，施然右手攥住了老牛的韁繩，手臂卻也跟著顫抖了起來。
“我說‘屎蛋兒’，今天放牛，可又撿到什麽寶貝麽？”為首那個看起來比其他四個孩子稍微高一些的孩子王抱著胳臂，大剌剌的朝著施然嚷道：“上次你挖出來的那塊首烏，被兄弟們拿到楊老爺府上，換了好些銅子。今日裏有沒有什麽，送兄弟們再去換幾貫錢花花？”
施然縮了縮脖子，連忙擺手道：“楊柳哥……今天我連小魚兒都沒有捉，那裏去翻藥材？”
楊
柳哼道：“上次你也是這般說，揍了一頓便從懷中掉出了一塊黃精！你剛剛從牛角上取了什麽東西揣進了懷裏？別以為我們看不見，我的眼珠子，早就長到你這老黃牛的牛角上了。”
施然雖是極聰慧的孩子，但是被這個比自己大三歲的楊柳平日裏欺負怕了，更何況他現在懷中的書，乃是他順手偷拿出來的，若是被這幾人給翻出來，捅到楊老爺那邊去，隻怕自己免不了又是一場苦難。當下聽楊柳說自己揣書進懷，連忙退了一步，嚷道：“我什麽也沒有藏，什麽也沒有撿到……”
楊柳獰笑道：“弟兄們，你看他這般捂著自己的衣服，還說自己沒藏寶貝。你們信還是不信？”
“當然不信了……”
“這蠢貨還想藏呢……”
“哈哈哈哈……”幾個人七嘴八舌，卻是散開了圈子，獰笑著將施然圍了起來。下一瞬，楊柳便一把揪住了施然的脖領，將他狠狠的扯到在了地上，而其餘幾個人，更是七手八腳打起他來。
施然連連呼痛，卻依舊是緊緊的護著懷中的《齊書傳記》，楊柳從未見過他這般抵命守護東西，隻當是他真的撿到了無價之寶，竟將腿腳在施然的背上重重踹了一腳，將施然咕嚕咕嚕的踢出去三四步遠。施然額角重重的撞在了路邊的一塊石頭上，痛呼一聲便捂緊了腦袋，指縫中似乎已經有鮮血流出了。
沈懿臉色已經變了，中途他曾想過出手相救，可是自己總不能就這麽帶著這個孩子離開此處，更沒法確保自己走後，這個孩子就不會受到這幾個小惡霸的繼續欺淩。
就好像後世，校園暴力猖獗，警察叔叔到場維護時一切太平，等警察叔叔走了，立刻便會變本加厲的繼續報複。沈懿心中已經有了盤算，雖是生氣，卻按捺住了自己。
隻是可憐他坐著的那顆大柳樹，樹皮已經被他一把抓下來了一大塊。
施然的手終於不再摁在自己的衣服上，楊柳也就輕而易舉的從他懷中取出來那本書。隻不過他卻是個不識字的文盲，眼見是本書，並不是自己想要的寶貝，臉頓時便又沉了下來，指著施然罵道：“好你個屎蛋兒，一本破書也這樣戲弄老子，要不是今天老子心情好，便要再揍你一頓出氣！”
他說著話，卻是雙手扯著書本的兩端，準備把這本書從中間撕成兩半。這書本乃是線裝的，一撕沒有撕斷。楊柳哼了一聲，便翻了四五頁揪了一揪，不一會
功夫，將這一整本書撕成了碎紙，洋洋灑灑一股腦丟到了施然身上，好像是下了場雪。
施然自從他撕書的那一刻起，便已經瞪圓了眼睛。他額頭上腫起了一個碩大的包，留了會血，腫包似乎也小了，但是卻是在最痛的時候。此刻他卻如同覺察不到一樣，兩隻眼睛死死的盯著正在撕書的楊柳。
楊柳撕完了書，見他凶狠的盯著自己，便瞪著眼睛罵道：“沒爹娘的東西，是還想要討打麽？”說著話，腳一抬便往施然肚子上踢去，口中卻不斷的罵道：“我打死你這沒娘養沒爹教的野種……”
施然被他踢的倒栽了一個跟頭，痙攣的身子像是一隻蝦米。隻是他一隻手捂著肚子，另一隻手撐著地，卻硬氣的仰著頭，盯著楊柳，語氣微弱的說道：“今日你若是打死我，還自罷了。若打不死我，小爺有朝一日定然弄死你！”
隻是他說話聲音太低了，低到楊柳聽不清。楊柳看他眼神狠厲，口中卻是嘟嘟囔囔的說著話，在看他鮮血滿麵，一時間也是有些怕——畢竟他也隻是個十五歲的鄉下孩子——可是身後還站著自己的四個小弟，這種後怕自然不能在大哥的身上出現。
楊柳咬了咬牙，往前走了兩步，半蹲在施然麵前，伸手將施然的脖領揪住，將他提了一提，惡狠狠的罵道：“小雜種，你剛剛在說什麽？”
施然看著楊柳那近在咫尺的鼻子，很想一拳就這麽揍上去，可是他隻覺得手臂軟綿綿的沒有力氣。無可奈何之下隻得歎了口氣。
楊柳哈哈大笑，回過頭來看著身後的四個孩子說道：“弟兄們，瞧瞧，這便是整日價騎著黃牛在咱們地界上騙吃騙喝的。不但是挨打不還手，就連挨罵，也不敢還口的喲。”
他回身繼續揪著施然的脖領，然後笑嘻嘻的說道：“這樣吧，屎蛋兒，以後呢，你見了我的麵，便跪在地上給我磕三個頭，再喊我爺爺，說自己不敢了，我今天就先放過你怎麽樣？這樣吧，現在就叫，叫了我就放開你。”
施然眼神迷離的看著近在咫尺的“敵人”，不知怎麽的，隻覺得這個人的耳朵似乎很好入口，便勉強笑了笑，點了點頭，嘴巴微動，似乎是在說什麽。
隻是他似乎傷得很重，說的話有氣無力，即便是楊柳近在咫尺，也沒聽見半個字。楊柳隻道是他屈服了，便將耳朵又往前湊了湊，笑道：“大點聲我的乖孫，蚊子一樣的聲音，你是個娘們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