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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鬧太平 第五十五章:夜談

  夏池坐在後院的小石幾旁,就著一盤茴香豆,慢慢的飲著一壺黃酒。黃酒盛在白瓷小盞裏,愈發顯得純澈如漿,金黃似珀,看上去,已經至少有十幾個年頭了。


  夏語冰靜靜的站在一側,月光暗淡,映照的她那一身淡黃色的襖裙有些發灰。這壺黃酒的酒香氣太過濃鬱,她與夏池一樣,本不善飲酒,聞到這濃鬱的酒香,兩腮都漸漸起了紅暈。


  夏池一直沒有說話。隻是一口酒配一粒茴香豆,渾然不似平日裏杯酒便醉的樣子。


  多年父女,夏語冰已然知道夏池今日的心情是差到了極點,但是這些事,樁樁件件都是自己惹出來的。她不敢勸,也不知道怎麽勸。所以一直靜靜的待在夏池身旁,等著夏池的斥責。


  良久之後,夏池晃了晃壺中還剩下不足半壺的女兒紅,看著夏語冰,緩言說道:“十九年前的三月二十八……唔,再過二十三天就是你十九周歲生日了……那時候我還在滄州做那小小的督水監丞,一晃十九年,你已經從那一團小小的肉疙瘩,長成大姑娘了。”


  夏語冰微微一怔,她卻是不知道,夏池開口所言,竟不是斥責他,而是絮絮叨叨的說著一些陳年舊事。


  她那好看的眉頭皺了一皺,夏池雖是個不折不扣的讀書人,平日裏很少有懷古傷今的書生習氣。似這般暮氣沉重、意氣索然的話,似乎不可能從夏池的口中說出來一般。


  夏池沒有在意夏語冰的神情變化,隻是自顧自是說道:“你滿月那天,你顧伯伯便送來了這壇女兒紅,他說這是他們那邊的習俗,幼子臨世,便由緊要的親朋送一壇上好的黃酒,要埋在地下窖藏,等孩子長大成親時後取出來飲。若是男兒,便叫做‘狀元紅’,若是女兒,便叫做‘女兒紅’。”


  夏語冰聞言略是一愣,心中暗想道:“這女兒紅,既然是要女子出嫁才可以飲,那為何……”


  夏池又喝了一小口杯中的女兒紅,嗬嗬笑道:“當時我覺得這習俗有趣,想來,一壇美酒窖藏十幾二十年,待你出閣之日打開來飲,也算是錦上添花的美事。便將這壇女兒紅,埋到了咱滄州老家後院中的石榴樹下。咱們在滄州時,多少人來咱們家給你提親,你都不入眼,爹爹也不著急,我夏池的女兒,通詩書曉禮儀,又生得花容月貌,何時也不愁嫁。”


  “去歲我被調來京城,擔任這禮部侍郎一職,心下高興,想來這京師重地,才子名士如過江之鯽,自然能找到讓我女兒稱心如意的郎君。便教你忠叔把這壇女兒紅挖了出來,一直放在咱們後院的地


  窖中存著……”


  “什麽……”夏語冰聞言一驚,再仔細聞聞那濃鬱的酒香氣,果然與昨夜在地窖中聞到的酒香味一模一樣。


  夏池臉上還是掛著笑,不過似乎是多了一些落寞,他語氣綿軟的說道:“沒錯,就是你的朋友喝剩下的那半壇子。我要謝謝他沒給我喝幹,終究還是把我的心頭肉留在了身旁。”


  “爹爹……我……”夏語冰剛要解釋,卻隻見夏池擺了擺手,說道:“冰兒,有些事,你不講,爹爹也是心知肚明的,我隻是想不明白,我這乖乖的閨女,怎麽敢做出這種膽大包天的事來的?那個沈懿,果真就這麽值得你不顧一切麽?”


  他將眼睛看向了夏語冰,這還是他今日從溫泉宮回來後,第一次這樣直視夏語冰。他語氣帶了幾分剛硬,幾乎一字一句的說道:“是什麽讓你覺得,這三個並不相熟的人,值得你毀家紓難一般的去幫他們?”


  夏語冰微微頷首,不去回答夏池的話,反而輕聲說道:“爹爹,我問你,你也是知曉‘忠臣不事二主’的,卻又為何在故商覆滅之後,立即響應了當今天子的邀官,繼續出任了當今大周的官員?女兒記得,您秉性清廉,並不是這般熱衷於做官的人。”


  夏池打量著眼前的女兒,見她的眼光中閃著與平時不一樣的光彩,一瞬間竟似乎有些不敢認識,酒杯微微一頓,道:“爹爹沒有那種‘忠臣不事二主’的思量。為人在世,既然習得聖賢禮義,自然該用胸中學識,為萬民生計而侍奉明君。”


  他對夏語冰疼愛到了骨子裏,又深知夏語冰看似柔弱,其實堅韌的脾性,更明白自家女兒,絕不是那種荒唐之人。今夜他雖是有些怒氣,但是質問之時,夏語冰不答,反而反問與他,那自然是有話要說,當下稍按心頭怒火,認認真真的回答了。


  “我半生仕途曲折,在故商之時,官場汙濁,爹爹雖有心施展抱負,卻難晉升官職。後來故商傾覆後轉而侍奉當今聖上,卻蒙得賞識,獲此高位,雖說順利,但每日思忖,便是反省自己是否做到了為萬民生計著想的初衷。數年以來,戰戰兢兢,決然不是高官厚祿來做官的。”


  夏語冰頷首低眉,低聲說道:“那爹爹以為,若是沈大哥等一行三人,均是為萬民生計奔走的千秋義士,您覺得,我又應不應該幫他們呢?”


  “若他們真的是義士……”夏池語氣又冷了下來,“那你便告訴我,今日城中那兩聲驚天旱雷是什麽回事?當時我就在溫泉宮中,那麽遠都聽到了聲響,這般攪鬧太平的舉動,你莫要告

  訴我也是義士所為。”


  夏語冰連忙說道:“不是的,沈大哥在選定那兩處麵鋪完成計劃時,已經差重金將原店中的人盡數遣散了。這次絕不會又一個無辜百姓……”


  “住口!”夏池勃然怒道:“再緊密的計劃,也會有變數。他是將人盡數遣散了,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有一個無辜之人,恰巧出現在那事故的附近,受到一絲一毫的殃及,你等該如何?你們的良心不會痛麽?”


  “我……”夏語冰語滯,夏池此言一語中的,切中了所有計劃中的要害,那便是會不會傷害到無辜。沈懿雖然盡可能的避免了風險,但是不可控之處,著實太多了。


  夏池雙目黯然的看著夏語冰,字斟句酌般的說道:“看來,就連今日我進宮麵聖,也是你們計劃之中的罷了。為的,便是通過我,把越王千歲盡可能的留住罷了。冰兒,我原本以為,你不過是收留他們罷了。卻是想不到,我的好姑娘,居然已經成為了參與他們計劃的一環。”


  “爹爹,不是的……”夏語冰看著夏池的眼神,不由得心痛如絞,雙眼瞬間便紅了。


  “冰兒……”夏池眼見她雙目通紅似乎要落淚,心頭難免一軟,語氣也稍微緩和了幾分,歎道:“我自從你回京城後,與我歡天喜地的說路上遇見了沈懿,便知你已經心係於他了。感情之事,爹爹終究是過來人,你是瞞不到我的。”


  夏語冰低著頭不發一言,肩頭微微顫抖,似乎是強忍著哭泣一般。


  夏池微微歎道:“我聽你娘親說,說那沈懿雖然一副江湖子弟遊俠兒的習氣,但秉性純良,又是忠臣良將之後。當時我想的便是,不論他是才高於世,還是泯然眾人,但隻要為人行事正直,即便是他終身不願入仕甚至沒有前途可言,爹爹也不反對你與他……我隻是不想,不想將來與你白首相伴之人,乃是個玩弄人心、不遵禮製的陰詭之徒……”


  “他不是……”夏語冰終究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爹爹,沈大哥絕對不是玩弄人心的陰詭之徒,他隻是……他隻是……”


  可是她想了好幾次,卻沒有想出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沈懿。沈懿自從來京,所作所為,均是算計人心的行徑,夏池所說的玩弄人心,雖然有所偏頗,但卻著實說的入木三分。


  她久在閨中,雖熟讀詩書,但也是個不諳世事的姑娘,心念沈懿危急,又覺得沈懿所作所為,乃是極其刺激的大事,故而深陷其中。今日被夏池這般三言兩語道破,登時便覺得日前所為,當真是放肆到了極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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